第393章 李賢的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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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李治沒有來甘露殿,晚膳時,武媚娘和三兒一女,坐著一起用膳。
太平公主和李旦如今也坐在桌邊,和他們吃一樣的食物。
飯間,殿內安安靜靜,隻聽得到筷箸碰撞聲、咀嚼聲、和喝湯的聲音。
武媚娘飯量一向不多,放下碗筷後,便要起身離開。
李賢急忙朝李顯打了個眼色。
李顯點了點頭,附耳朝他低語了幾句話,李賢聽了後,一臉驚奇,低聲道:“當真?”
太平公主最是好奇,忙問道:“六兄,七兄,你們在說什麽呀?”
李賢偷看了武媚娘一眼,見她已坐了回去,忙道:“沒什麽,沒什麽。”
他不看還好,一看之下,武媚娘挑眉訓斥道:“說過多少次了,用食不語,都不長記性嗎?”
李賢和李顯都低下了頭,趕忙扒飯。
武媚娘瞥了李顯一眼,問:“七郎,你剛才跟兄長說什麽了?”
李顯忙道:“我、我剛才看見王大監去了大吉殿。”
武媚娘聽了後,露出思索之色,忽然間,眼角瞥見李顯正悄悄望著他,表情略有些驚慌。
“當真。”她音量抬高了幾分。
李顯點頭如搗蒜。
武媚娘問:“今日王伏勝穿的什麽顏色公服?”
“藍色。”李顯回答,這是李賢回來後告訴他的。
武媚娘點點頭,沒有再多問,隻說:“明日賢兒生辰,我和賢兒要出宮一趟,顯兒,你明日不用去崇文館了,在宮中照顧弟弟妹妹。”
李顯見不用讀書,欣喜道:“是。”
第二天一清早,武媚娘便帶上李賢,乘坐鳳輦,朝武府而去。
今日的生辰宴,並不對外,隻武府中人參加,然而依然熱鬧非凡。
這幾年來,武氏一族的人陸陸續續都遷移到長安城。
雖然武皇後並不為他們安排官職,但隻要武媚娘還是皇後,在這長安城中,武這個姓就非常吃香。
武氏族人無論做什麽事,旁人都不敢太過為難,甚至有人刻意巴結。
故而不需武皇後關照,他們在長安城照樣混的風生水起。
武媚娘的父親,有三個兄弟,祖父一輩的親族就更多了,這些人一大清早,就紛紛帶著禮物,來到武府慶賀。
門外負責迎接賓客的正是賀蘭敏之,他今天穿著大紅色的錦袍,顯得更加俊朗挺拔。
不少武氏族人都已經聽說了他要繼承周國公的爵位,紛紛向他道賀。
當然了,這其實隻是表麵現象。
周國公這個爵位,是武氏一族的招牌,卻由賀蘭敏之這個外姓人繼承。
不少武氏長輩對此都非常不滿,覺得應該由武家兄弟中的一個繼承爵位。
他們不敢去跟武皇後抗議,隻能把心中不滿表現在賀蘭敏之身上。
來到武府後,這幫子老家夥拿出長輩的範範,並不給賀蘭敏之好臉色。
賀蘭敏之其實心胸並不寬廣,不過今日他實在高興,就不跟這些老貨計較了。
辰時末,大街上忽然來了一隊金吾衛清場,在街道兩旁站定。
賀蘭敏之心知武皇後到了,趕忙派人朝府內傳信,隨即整了整衣領,上前幾步,站的挺直,眺望著大街方向。
沒過多久,武府中人都出來了,站在門外等候。
少頃,一騎馬飛奔而來,傳來消息,說皇後的鳳輦即將到來。
又過了一會,楊夫人在武順、武如意攙扶下,也走了出來,身穿一品代國國夫人的誥命服,站在眾人最前頭。
今日是正式場合,武府外人都在,所以楊夫人也得出來迎接皇後和皇子。
隻聽馬蹄“得得”的響,車輪滾動,四匹高頭大馬拉著一輛奢華的輦車,從長街盡頭過來了。
車帷是紅色的,上麵繡著鳳鳥圖案,四角掛著金鈴,遠遠便能聽到鈴聲。
鳳輦很快來到門外,眾人一起拜見皇後,武媚娘這才牽著李賢下了馬車。
李賢早得了武媚娘吩咐,一下馬車,就跑過去抱住楊夫人的手,笑道:“外祖母,外孫扶您進去。”
楊夫人頓時眉開眼笑。
一群人很快簇擁著武皇後和楊夫人進入府中,賀蘭敏之走在最後頭,待所有人都進去後,命下人關上大門。
現在時間還早,眾人先在後院園子裏,陪著武皇後、楊夫人看百戲。
賀蘭敏之則沒那麽閑,和姨父郭孝慎兩個人,籌措著宴會的準備工作。
幸好武家兄弟也過來幫忙了,總算在正午之前,把一切準備好了。
宴席分為三席,一席在後堂,隻有武府直係族人有資格列席。
另外兩席都在偏殿,坐著的都是旁係子孫。
李賢今日雖是小壽星,但這種繁瑣的宴會他並不喜歡,他唯一期待的隻有送禮環節。
宴會開始前,每人都會恭賀他兩句話,再送他一件禮物。
送禮順序是按照輩分來的,一開始都是老一輩的人,他們送的禮物都很無趣,要麽是文房四寶,要麽是琴棋書畫。
接下來,總算輪到小字輩的了,種類豐富了一些,尤其是武三思送了一個金色鞠球掛飾,最令他喜歡。
不一會,終於輪到賀蘭敏之了,李賢滿懷期待的問:“賀蘭表兄,你送我什麽呀?”
賀蘭敏之微微一笑,從身邊隨從手中接過一個盒子,笑道:“你自己打開來瞧瞧吧,保準一定喜歡。”
楊夫人笑眯眯道:“賢兒,快打開瞧瞧,你表兄若是送的禮物你不滿意,外祖母幫你打他。”
李賢趕忙接過盒子,打開一看,頓時驚呆了,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有人發出驚呼聲。
張多海動作極快,閃電般伸出手,將盒子搶了過去,蓋了上去。
這盒子裏,竟然是一顆鳥頭!
霎時間,大廳變得一片混亂,還有幾名武氏族老,朝著賀蘭敏之怒斥,責怪他送這種禮物!
賀蘭敏之也呆住了,都忘了辯解。
“都住嘴!”
武媚娘一聲嬌斥,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武媚娘伸手將李賢拉到懷裏抱住,抬頭去看母親,見楊夫人臉色蒼白,顯然受到驚嚇,說:“三妹,大姊,快將母親帶下去休息。”
武如意答應一聲,扶著楊夫人從側門離開了。
武順卻呆呆望著兒子,似乎也受到了驚嚇。
賀蘭敏之忽然大聲吼道:“不對,這不是我送的禮物!”
武媚娘掃了他一眼,沉聲道:“你隨我過來。”將李賢交給了玉屏照顧,帶著賀蘭敏之從另一個側門離開了。
武順也趕忙追了上去。
因為這隻鳥頭,整個生辰宴都受到破壞,武氏眾人麵麵相覷,相互間交頭接耳。
李賢忽然掙開了玉屏的手,朝門外走了出去。
玉屏吃了一驚,忙問:“殿下,您去哪?”帶著保傅們追了出去。
李賢一路走著,很快來到一座彎彎的小石橋上,趴在橋簷,望著水麵不語。
玉屏來到他身邊,小心翼翼的道:“殿下,不必害怕,這肯定是有人搞鬼,賀蘭郎君不會送您這種禮物的。”
李賢嘟囔道:“我知道,是有人想害賀蘭表兄。”
玉屏試探道:“您真的知道?”
李賢哼道:“賀蘭表兄也不傻啊,怎麽會當著母親的麵,給我送這種東西?”
玉屏微微一笑,道:“您真聰明。”
李賢鼓著嘴巴,道:“哼,他們真討厭,要爭鬥的話,辦法多的是,為何要破壞我的生辰宴呢,害我收不到賀蘭表兄的禮物啦!”
玉屏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問道:“殿下,您說他們要爭鬥,指的是什麽?”
“當然是爭奪周國公的爵位呀。”李賢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玉屏訝道:“您覺得有人害賀蘭郎君,是為了周國公爵位?”
李賢嘀咕道:“就是嘛。”
玉屏深知這位小殿下繼承了武皇後的聰慧機敏,絕不可小瞧他的想法,便問:“您怎麽瞧出來的呢?”
李賢隨口道:“剛才那鳥頭小頸細,顯然是隻斑鳩呀。”
玉屏道:“斑鳩又怎麽了?”
李賢用手撐著下巴,道:“詩經中不是有這麽一句嗎?維鵲有巢,維鳩居之。”
玉屏心中一驚,頓時明白過來。
賀蘭敏之並非武姓,卻要繼承周國公的爵位,這是有人故意用斑鳩之典故,譏諷於他,讓他沒臉再繼承周國公的爵位。
對方故意借皇子生辰之事,就是為了把此事鬧大。
隻要此事在長安城傳開,必定引人非議,若是武皇後執意讓賀蘭敏之繼承爵位,必定惹人恥笑!
而策劃這件事的人,顯然是武氏族人。
過了沒多久,一名內侍過來召喚,說皇後讓他們回後廳。
武媚娘、武順和賀蘭敏之已經回到後廳。
賀蘭敏之蒼白,他旁邊的武順臉色鐵青,顯然憤怒異常。
武媚娘的表情卻很平靜。
然而熟悉母親脾氣的李賢卻知道,母親此時這番模樣,代表有人要倒黴了。
武媚娘先看了他一眼,道:“賢兒,你先回宮,今日之事,母親會給你一個交代。”
李賢搖了搖頭,來到武媚娘身邊站定,道:“母親,孩兒不在乎生辰宴,孩兒隻想陪著您。”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見他表情鄭重,暗道:“這孩子平日頑皮,關鍵時候,還是孝順的。”
她不再多勸,把目光在廳中一眾武氏子弟身上掃過,淡淡道:“你們很好,在這樣的日子裏,給我兒子送這樣一份禮物。”
一名武氏長者陪笑道:“皇後殿下,此事不是敏之所為嗎?”
武順厲聲道:“三兄,您覺得敏之會給潞王送這種禮物嗎?這顯然是有人陷害!”
那武氏長者是武媚娘堂兄,武元忠,他雖和武家姊妹同輩,年紀卻比武家姊妹大了三十多歲,目前擔任武氏一族的族長。
武元忠眯著眼道:“那究竟是誰所為呢?”
武媚娘道:“無論是誰所為,這已經不重要了。”
武元忠微微一驚,道:“皇後殿下,您不打算追究了嗎?”
武媚娘瞥了他一眼,道:“此事若是鬧大,豈不是更讓人覺得,我們武氏這幾個女流之輩,鳩占鵲巢?”
武元忠變色道:“皇後殿下,您何出此言?”
武媚娘道:“你們以為吾看不出來?你們送這禮物,表麵上是斥責敏之鳩占鵲巢,實則指責我姊妹三人,將武元慶、武元爽趕出長安,又將武三思、武承嗣趕出武府,霸占了這座武府宅邸嗎?”
武元忠心中一突,與其他幾名武家族老打了個眼色,不說話了。
這件事確實是武氏一族聯手所為。
他們不滿於武皇後對同宗兄弟的打壓,對武姓子弟也沒有任何關照,反而處處關照賀蘭敏之這個外姓人。
就連周國公這麽重要的爵位,竟然都不跟他們商量一下,就私自授予賀蘭敏之。
簡直不把他們武氏族老當人看。
武媚娘畢竟是皇後,他們沒膽子跟她作對,隻好拿賀蘭敏之開刀,從而在武氏內部,爭奪一些話語權。
武元忠低聲道:“皇後殿下,您言重了,大家都是同姓族人,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故意將“同姓”兩個字咬的很重,顯然是在說,賀蘭敏之這個外姓,就不包括在內啦!
武媚娘淡淡道:“這座府邸是武氏的,周國公爵位也是武氏一族的,吾確實不該一人做決定。”
武元忠暗暗歡喜,還以為施壓成功了。
不料武媚娘話鋒一轉,道:“以後吾改為楊姓,你們武氏的事,吾再也不摻合,這樣你們滿意了吧?”
武元忠臉色大變。
武媚娘若是改姓,武姓再無尊貴可言,武氏一族的好日子也將到頭了。
武媚娘站起身,道:“賢兒,咱們回宮吧,大姊,你們先住進城外莊園,其他的事,我再來安排。”
一眾武氏中人,見武皇後不像開玩笑,都開始慌了。
沒了皇後關照,他們哪還有好日子可過?
一名年輕的武氏子弟跪在地上,叫道:“皇後殿下,這事是族長安排的,與我們無關啊!”
武元忠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遭到背刺,怒聲道:“武希玄,你這混賬小子,胡說什麽?”
又有一名武氏子弟跟著道:“族長說周國公爵位是武氏一族的,不能由您一人決定,才讓我們一起謀劃此事。”
“武君雅,你休要血口噴人!”武元忠急道。
又有一人道:“姑母,您才是我們武氏的主心骨,武元忠隻想自己繼承周國公爵位,才蠱惑我們,請您饒恕我們吧!”
“武三思,連你小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