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李治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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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出殿門時,都耷拉著腦袋,在走廊麵牆而跪,李勇嘀咕道:“我被你們兩個害慘了!”
    李孝哼道:“那是你活該,誰讓你不把我們的事,告訴父親呢?”
    “你……你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有什麽不對嗎?我以為父親不管我了,才鬥雞玩玩,要是你早點告訴父親,我才不會再鬥雞!”
    李廉和李孝頗有同感。
    他最怕的是父親的冷落,不管不問,如今父親肯罰他,他表麵沮喪的同時,心中卻是竊喜的。
    三人一跪就是一個多時辰,眼瞧著都過了正午,也無人送飯,三人肚子都餓的咕咕叫。
    他們養尊處優慣了,從未體會過餓肚子的感覺,頓時都有些受不了。
    這時,走廊角落處,伸出一顆腦袋,正是六皇子李賢,他嘴裏還拿著一根雞腿啃著。
    李廉瞧見他後,趕忙招了招手,道:“六郎,你過來一下。”
    李廉彎著腰,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問:“四兄,你們被父親罰跪嗎?”
    李廉望著他手中的雞腿,道:“六郎,你怎麽又來了?”
    李賢看出他餓了,笑道:“我不放心你,過來瞧瞧情況。”
    李勇問:“你不用去崇文館上學的嗎?”
    李賢笑道:“教習教的那些,我早就會背了,他們就不大管我了。我去幫你們帶點吃的過來。”一溜煙走了。
    當李賢再次回來時,除了手上提著個食盒,身後還跟著兩個跟屁蟲。
    是太平公主和李旦。
    李賢雖然逃了學,畢竟不敢讓武媚娘知道,回到立政殿後,不敢進去,派身邊內侍,把李令月和李旦叫了出來,讓他們去拿一些吃食過來。
    兩人還以為是李賢餓了,便拿了一些過來,李賢卻說不夠,讓他們多拿一點,還把李勇三人罰跪的事說了。
    李令月和李旦都很少見到這三個兄長,便鬧著要一起來。
    三人來到走廊拐角,李賢把食盒遞給李令月,道:“小妹,你提過去,給三位兄長。”
    太平公主跟三人不熟,不大樂意,道:“兄長為何不自己去?”
    李賢道:“父親疼你,若是發現是我們給三個兄長送吃的,肯定會責怪我和小老九,你去的話就不會。”
    李旦在一旁點了點小腦袋,表示讚同。
    太平公主眉開眼笑,道:“好罷,我替阿兄跑一趟就是。”
    接過食盒時,入手一沉,她小小身體,差點站不穩。
    李賢道:“提得動嗎?”
    太平公主很是要強,兩手並用,總算提起來了,說:“無、無妨。”
    隻見她像一隻小企鵝一樣,吃力的提著食盒,一晃一晃的朝著李勇三人走過去。
    太平公主長的粉雕玉琢,三人見是妹妹送吃的過來,都非常歡喜。
    她剛一靠近,李孝便急忙伸手接過,朝她說道:“小妹,多謝你了。”
    太平公主睫毛彎彎,笑道:“三位阿兄,你們犯了什麽錯,父親為何罰你們跪著呀?”
    李勇一邊將食盒中的食物拿出來,一邊嘟嘟囔囔,把兩人貪玩的情況說了,還說自己是被連累。
    太平公主聽完後,嘻嘻一笑,正要再問,忽聽屋中傳來李治的聲音。
    “麵壁時不許說話!”
    太平公主一驚,像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轉身跑開了。
    其實外麵的一切,李治都已經知道,對於李賢、太平公主送飯的行為,他故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於接下來怎麽教育三個兒子,他心中已有一個想法,隻是具體如何實施,還需要仔細斟酌一下。
    他在屋中思索良久,命王伏勝傳王及善覲見。
    不一會,王及善便來了,李治朝他問道:“王卿,內領府在長安城內,可經營著什麽店鋪?”
    王及善道:“回陛下,藥鋪、茶譜、酒樓都有。”
    李治道:“有沒有比較鍛煉人的地方?”
    王及善愣了一下,有點沒太聽明白。
    李治便道:“朕想將三個兒子送到一個鋪子裏去,讓他們吃點苦頭,自食其力,你覺得去哪裏好?”
    王及善心中一驚,遲疑道:“陛下,皇子殿下身份尊貴,讓他們去那種地方,隻怕……”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言,朕心意已決。朕選擇內領府,也是因為內領府既能讓他們磨練性子,也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王及善想了想,道:“那不如讓他們去平康坊一家名為墨佳軒的酒樓吧,此樓有很多胡人,應該能讓三位殿下更長見識。”
    李治道:“好,這件事你去安排,明日朕就帶他們過去。”
    王及善道:“陛下,三位殿下都已開府,民間認識他們的人不少,臣擔心他們很容易被認出來。”
    李治擺手道:“無妨,這一點朕自有辦法。”
    王及善不再多言,告退離開,出宮去墨佳軒安排去了。
    夕陽西下,暮色降臨,外麵傳來了下衙的鼓聲。
    李治這才吩咐三人結束麵壁,隻是不準他們出宮,讓他們回大吉殿住著。
    當天夜裏,李治又去了承香殿,寵幸鄭才人。
    鄭才人已聽說李治召見了幾位皇子入宮,罰他們麵壁思過,對此非常感激,竭力侍奉李治。
    次日清晨,李治起床後,傳旨召三位皇子覲見,讓他們來承香殿,和鄭才人一起用膳。
    三人很快都來了,全都低著腦袋,向二人見禮。
    李治哼了一聲,道:“二郎,朕不召你過來,你是不是都快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親娘啊?”
    李孝低聲道:“兒不敢。”
    李治嚴厲道:“那你為何不入宮看你娘?我大唐以孝立國,朕又給你取名孝字,你可做到了事母之孝?”
    李孝跪在地上,朝鄭才人叩首道:“孩兒不孝,請阿娘原諒。”
    鄭才人眼圈微紅,她對這個兒子確實頗有不滿,隻是此時見他沮喪的模樣,便心軟了。
    “快起來吧。”
    李孝卻沒有動。
    李治冷哼道:“沒有聽到你娘的話嗎?還不起來!”
    李孝這才站起身來。
    “行了,都坐下來用膳吧。”李治揮了揮手。
    一頓飯安安靜靜的吃完,李治朝鄭才人道:“把衣服拿出來吧,朕和他們幾個換上。”
    鄭才人應了一聲,拍了拍手,命下人拿著衣服上來了。
    三兄弟正覺得奇怪,便見李治已經換上一套白色長袍,看起來像一個書生,似乎要微服出巡。
    李治吩咐道:“你們也趕緊換了。”
    三人很快都換上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全都是粗布製成的褐衣,裏外都要換,鞋子也換成麻鞋,這一套穿在身上,極不舒服。
    人靠衣裝,一點不假,三個皇子換了一身普通人的衣服後,看起來和普通百姓也沒什麽區別。
    不過僅僅如此,那還不夠,還是容易被認出來。
    李治命人取了石炭灰,讓他們抹在臉上,三人不敢不從,抹完之後,三張白淨的麵皮,頓時都變得黑黝黝的了。
    三人麵麵相覷,此時還沒有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瞧見對方模樣後,都覺得新鮮好玩。
    李治命人把劉充嬡請了過來,指著三人,問:“充嬡,你認得他們三個是誰嗎?”
    劉充嬡睜著大眼睛,瞧了半天,搖頭道:“妾身認不出。”
    李治笑道:“認不出就好。”
    劉充嬡一臉困惑,向鄭才人看了過去。
    “姊姊,這是二郎、三郎和四郎啊。”鄭才人提醒道。
    劉充嬡再一看,這才認出來了,驚呼一聲。
    李治當即帶著三人出了宮,沿著朱雀街向南,折而向東,拐入平康坊,來到北街一間富麗堂皇的酒樓前。
    李治站在酒樓外,朝三人問:“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三人都點了點頭,他們都曾來這裏喝過茶,下過棋,賞過歌舞。
    李治帶著三人進入墨佳軒。
    這家酒樓在雪娘打理下,很快恢複了往日的生意,一樓大廳中心的木台上,幾名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隔著屏風看去,她們優美的舞姿更加動人心魄。
    這間酒樓如今明麵上的掌櫃是雪娘,卑路斯隱在暗處。
    雪娘已經得了王及善吩咐,等候多時,見李治帶著三人進來,便迎了上去,微笑道:“貴客安好,不知是要雅間,還是在一樓落座?”
    李治道:“掌櫃,你們這裏收不收人?”
    雪娘道:“本店重新開張不久,人手不足,正需人手,您是來幕工的嗎?”
    李治指了指身後的李勇三人。
    “這是我的三個兒子,身體還算強健,我想讓他們在您這裏幹活,您看成不成?”
    三人聽完後,臉色都變了。
    他們可是堂堂皇子,父親竟讓他們來酒樓伺候別人?
    雪娘看了三人一眼,點頭道:“可以是可以,不過先和您說好,我們這裏的工錢是一個月四百錢,不包食宿。若是要住在這裏,一個月三百錢。”
    李治道:“三百就三百,不過我也有一個要求。”
    “您說。”
    李治道:“他們身上一個銅板都沒有,所以工錢要日結。”
    雪娘道:“也好。”
    李治道:“你們這裏有沒有遲到扣錢的規矩?”
    雪娘愣了一下,道:“這個嘛……”
    李治提醒道:“就是早上賴床遲到,扣幾個工錢,你們沒有嗎?”
    雪娘一心配合李治,既然李治說有,她隻好說道:“有的。”
    李治道:“很好,那就談妥了。”
    這時,一旁的李廉忍不住道:“父親,這種事情,我們怎麽能……”
    李治掃了他一眼,冷冷道:“你們在這裏打工,起碼還能掙一份工錢,養活自己,不比你們以前做的那些,有意義多了?”
    “可孩兒還不滿十五歲啊……”他小聲嘀咕。
    李治道:“沒事,你長得高,別人未必看得出來。”
    李廉抬頭去看雪娘,卻見她麵帶微笑,仿佛沒聽到一般,不由暗罵道:“胡人果然不是好東西,連童工都用!”
    李孝期期艾艾的道:“父親,孩兒能不能去雞樓當長工?”
    李治瞪眼道:“去那裏繼續鬥雞嗎?”
    李孝頓時不敢吱聲了。
    李勇急道:“父親,孩兒跟他們不一樣,可沒有玩樂,一直在勤奮讀書練武啊!”
    李治淡淡道:“你幫我監督他們。”
    李勇瞠目結舌,無話可說了。
    李治可不等他們慢慢做心理建設,將三人交給雪娘,又幫他們簽了半年的長工契約,便匆匆離開了。
    臨走之前,他又低聲警告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們,若是你們再不老實,又或被人認出來了,我下次就送你們去倭國,讓你們在那體驗生活!”
    三人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李治不再管他們,出了酒樓,坐著馬車,很快回到了甘露殿。
    剛進屋,便見武媚娘正坐在榻上,拿著一本棋譜,擺弄著棋子。
    李治道:“媚娘,你來找朕下棋的嗎?”
    武媚娘款款起身,下拜道:“妾身是來向陛下請罪的。”
    李治走到她旁邊坐下,問:“你請什麽罪?”
    武媚娘輕輕道:“妾身身為皇後,卻沒能管教好二郎、三郎和四郎,還要讓陛下操心,妾身有失職之罪。”
    李治點點頭,道:“在這件事上,朕和你都有責任,朕已經把他們送去勞動改造了,以後你也幫朕盯著點。”
    武媚娘聽到“勞動改造”四個字,愣了一下,問:“陛下把他們送去哪了?”
    李治便將送他們去墨佳軒的事說了。
    武媚娘聽完後,大為驚訝。
    將皇子送去店鋪當夥計,這種放在曆朝曆代,都是聞所未聞的事。
    “媚娘,你覺得朕這樣做不合適?”李治問。
    武媚娘想了想,微笑道:“妾身欽佩陛下的決心,一個人隻有吃了苦,才知道世事艱難,明通事理,妾身支持陛下。”
    李治點頭道:“那就好,這次的事,算是一個教訓,你以後教導賢兒他們時,也可以放開手腳,不能太寵溺他們了。”
    武媚娘瞄了他一眼,道:“就怕妾身真要管教,陛下又心疼了。”
    李治一擺手,道:“以後你隻管管教,隻要是為他們好,朕絕不心疼!”
    ……
    清晨,一縷晨曦破曉。
    平康坊北街,墨佳軒內,一間簡陋的屋子裏,忽然傳來一道呼喊聲。
    “二兄,四兄,快起來,不然又要扣工錢了!”
    “唉,扣就扣吧,大不了餓死吧,我昨天擦了一天的桌子,胳膊都動不了了,你們別管我。”
    “二兄,你這身體也太差了吧,我就一點事沒有!”
    “三郎,別管他,我們搞快點,別耽誤了時辰。”
    李勇和李廉很快洗漱完畢,穿著一身褐色麻衣,來到櫃台向雪娘報到。
    總算趕在辰時之前報道,沒有扣工錢。
    墨佳軒不包食,他們隻能去外麵吃,一天工錢是十個錢,若是遲到,就要扣三錢,一人隻能得七個錢。
    僅憑七個錢,一天的飯錢都不夠。
    墨佳軒旁邊有各種小吃攤子,其中胡麻餅一個要三錢,蒸餅一錢一張,餺飥一碗五個錢。
    昨日三人都起晚了,故而隻早晚各吃一個胡麻餅,中午隻能用蒸餅對付,連街邊的茶水都喝不起,隻能喝墨佳軒的井水。
    這才兩日,他們心中便第一次對錢有了概念。
    李孝起晚了,今天又隻有七個錢,當他中午望著李勇和李廉吃餺飥時,饞得不得了。
    李勇和李廉對視一眼,便將自己碗裏的餺飥勻出來一些,分給他吃。
    李孝吃著吃著,眼眶竟然紅了,他此刻終於再次感受到了血濃於水的兄弟情誼。
    到了第二天,三兄弟便都早早起來,中午一起在大街攤子上吃餺飥。
    天空陽光明媚,大街上一片喧囂熱鬧,生活雖然艱苦了一些,他們竟感受到一絲從未體會過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