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聖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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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李勇三人來到墨佳軒後,最忙碌的一日,一直忙到了亥時,三人才終於可以歇息一下。
他們在酉時中旬已經吃過飯了,但忙了一個多時辰,肚子又餓了,於是來到街上遊蕩覓食。
雖是深夜,大街上的小吃攤子依然很多,三人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嘴裏都饞得不得了。
隻可惜,他們今天的錢都用完了,根本啥也買不起。
李孝摸著肚皮,有些忍不住了,抱怨著道:“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兒啊!”
李勇嘟囔道:“最起碼三個月吧,父親都跟雪掌櫃簽了契約。”
李孝咬了咬牙,道:“三郎,四郎,我想偷偷回府一趟,帶點吃食過來,大吃一頓,你們覺得怎麽樣?”
李勇驚道:“你瘋了,若是讓父親知道,肯定會送你去倭國!”
李孝沉聲道:“若是被發現,我一個人承擔就是,總好過現在餓死強!”
李廉忽然走到一個胡餅攤子前,買了三個胡餅,然後回到兩人身邊,遞給兩人,一人一個。
李孝吃驚道:“老四,你這哪兒來的錢?”
李廉笑道:“前幾日,樓裏來了一個客人,我給他送茶時,聽他說話,知道他是個愛鬥蟲的人,便跟他聊起鬥蟲,還教給他一些鬥蟲技巧。那人一歡喜,就賞了我十個大錢。”
李孝一拍他肩膀,欣喜道:“你真有辦法!”
一口咬在餅上,吃的太急,將耳畔旁下垂的頭發吃進嘴裏,趕忙伸手撩開。
三人吃飽後,回到後院,灌了幾口井水,又打水洗了洗身子。
李勇剛躺在床上,便聽到李廉打鼾的聲音。
他其實也非常困倦,但隻要一想到白天被王勃瞧見時的情景,就感覺情況不妙。
王勃是他最好的朋友,自李勇開府後,兩人幾乎天天見麵,李勇經常留王勃在王府宿下,兩人抵足而眠。
從剛才王勃反應來看,他顯然是認出自己來了。
若是他明天跑來找自己,害自己身份暴露,父親肯定會大發雷霆。
“唉,怎麽辦呢,要不要偷偷去找王勃,讓他替我保守秘密呢?”
正當李勇暗自琢磨時,忽聽“啪”的一聲輕響,有人坐起來了,然後爬起身,開始穿衣服。
李勇側頭瞄了一眼,心中一驚,暗道:“二兄怎麽起來了,若是起夜,幹嘛要穿衣服,難道他想偷偷溜回王府?”
李勇一動不動,待李孝輕輕推開門,離開屋子後,才飛快的穿好衣服,跟了上去。
李孝果然不是為了起夜,隻見他悄悄來到後門,托開門栓,悄悄離開了墨佳軒,繞到大街上後,飛快而去。
李勇跺了跺腳,道:“二兄瘋了嗎?現在坊門關閉,他要想回王府,隻能亮明身份,他就不怕父親知道嗎?不行,我必須阻止他!”
李勇快步追了過去。
就在這時,寂靜的長街上駛來一輛馬車,那馬車似乎是迎著李孝過來的。
李勇驚道:“二兄連馬車都準備好了嗎?他到底要做什麽?”
不料,馬車並不停下,與李孝徑直錯過,直到駛到他的跟前,才終於停下。
原來馬車是衝著他而來的。
車簾被人拉開,露出王勃的腦袋,朝他招手道:“四殿下,快上來。”
李勇大喜,王勃悄悄來找他,正好可以讓他保密。
他暫時也顧不上李孝了,快步上了馬車,剛一上車,就聞到陣陣肉香味,原來王勃手中提著一個食盒。
“殿下,您餓了吧,快吃,裏麵有您最愛吃的熊掌。”王勃笑道。
李勇咽了口吐沫,卻沒有伸手,沉聲道:“王勃,你認出我的事情,可告訴過別人?”
王勃搖頭道:“沒有,我猜出殿下是被陛下罰在此處做工,所以不敢告訴任何人。”
李勇喜道:“你果然機靈,情況就是如此,你不得向任何人泄露我的身份,也不準再來找我!”
王勃歎道:“殿下,您到底犯了什麽錯,陛下要如此罰您?”
李勇道:“你不必多問,我要走了,記住我的話,以後不準來找我。”說完就跳下了馬車。
王勃望著李勇邁步離去,心中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才短短半月不見,這位四殿下便跟以前不同了。
李勇回到墨佳軒後院的屋子時,李廉仍在酣睡,李孝不見蹤影。
李勇強忍著困意,坐在床榻上等候。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都聽到公雞打鳴了,李孝才終於回來了。
他手中似乎提著什麽東西,黑暗中看不清楚。
隻見他將那東西放在角落,然後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李勇實在扛不住困了,心想他既然還肯回來,總算不至太糟,有什麽事明天再問他,便也躺著睡下了。
次日清晨,李勇是被一陣香味饞醒的,坐起身一看,隻見李孝和李廉正蹲在一個小火爐子前,燉著什麽東西。
李孝見他起來了,朝他招手道:“三郎,快來,今天有雞湯喝!”
李勇一骨碌爬起身,來到爐子前,上麵果然燉了一盆雞湯,忙問道:“哪來的雞?”
李孝道:“前幾日,有個客人來樓裏,我聽他談鬥雞,便跟他聊了幾句,他和我聊的投緣,昨天命人給我送了一隻雞。”
“我本打算自己偷偷吃了的,但四郎昨天不是給我們分餅了嗎?我就想拿出來,大家一起吃。”
李廉笑罵道:“二兄,你可真不夠意思,我若是不給你買餅,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分我們一塊肉啊?”
李孝笑道:“別廢話了,煮好了,趕緊吃吧!”
李廉正要伸筷子,卻被李勇伸手攔住了。
“三兄,你這是做什麽?”李廉問。
李勇陰沉著臉,直視著李孝,道:“二兄,你太讓我失望了。”
李孝臉色微白,道:“怎麽?”
李勇道:“你這隻雞根本不是別人送的,而是你昨天偷偷回王府拿來的,對不對?”
李廉聽了後,大吃一驚,手中筷子都掉在地上了。
李孝臉色更加蒼白,低著頭沒有做聲。
李勇哼道:“父親讓我監督你們,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我隻能告訴父親了!”
李廉急道:“四兄,算了吧,二兄也隻是第一次。”
李勇大聲道:“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還不明白嗎?他根本就不知悔改!”
李孝臉色陡變,朝李廉道:“老四,不必說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擔,不會連累你們的。”
言罷,站起身,大步出了屋子。
當李勇和李廉追出來時,李孝已經出了墨佳軒,上了大街。
兩人也顧不得扣工錢了,趕忙追了出去,在街上攔住了他。
“二兄,你要去哪?”
“我去向父親坦誠一切,絕不牽扯你們兩人便是!”
李廉急道:“三兄不是那個意思,三兄,你倒是說話啊!”
李勇咳了一聲,道:“老二,你隻要答應以後再不幹這種事,我就不去告訴父親。”
李孝冷冷道:“不必了。”
李勇氣急道:“你犯了錯,還有理了?”
三人吵吵嚷嚷,一路來到了安上門外,正要進去時,忽見一名內侍穿門而出,是李治身邊的貼身內侍小樓。
小樓瞧見三人後,快步過來,說道:“三位殿下來的正好,陛下召你們覲見。”
三人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他們原本隻是意氣之爭,李孝想著在城門口鬧一下,李勇服個軟,他就回去。
誰曾想,李治竟突然召見他們,顯然是知道了昨天的事。
李孝麵如死灰,跟著小樓入了宮,李勇和李廉見他如此,心情也很沮喪。
不一會,三人繞過甘露殿,繼續朝著後宮而行。
李廉忍不住問:“小樓常侍,父親在哪裏召見我們?”
小樓道:“陛下在承香殿。”
承香殿內,李治正在和鄭才人一起用早膳,今早吃的正是雞湯。
三人剛一入殿,就聞到了陣陣香味,尚食局的禦廚手藝,自然比他們好得多,雞湯濃烈醇厚的香味,都把他們口水勾出來了。
三人齊聲下拜道:“孩兒拜見父親,拜見鄭姨娘(阿娘)。”
李治側頭看了三人一眼,道:“你們今早,應該已經喝過雞湯了吧,那朕就不請你們喝了,都起來吧。”
三人聽了後,更是心驚肉跳。
李治竟然連他們早上要喝雞湯的事都知道,顯然什麽都已經清楚了。
“父親,是我肚子太餓,慫恿二兄,他才回王府取了一隻雞來,這都是我的錯,請父親降罪!”李勇又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李孝一臉驚愕的望著李勇,沒想到他竟會替自己攬罪。
“不,是我昨天肚子餓了,才求二兄給我找點吃的,父親責罰孩兒吧!”李廉也跪了下去。
李孝深吸一口氣,跪在地上,肅然道:“父親,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幹兩個弟弟的事,無論父親如何責罰,孩兒都無怨言!”
李治放下手中碗筷,凝望著他,道:“那你說說,為何要回王府取雞?”
李孝低下頭,道:“昨天晚上,四郎用他賺的錢,給孩兒買了一張餅,孩兒心中感到慚愧,身為兄長,卻要弟弟照顧,這才冒險回府,取一隻雞,給兩位弟弟打打牙祭。”
李勇猛地抬起頭,望向李孝,這才明白他並非為了自己。
李治又接著道:“朕知道你府中雞很多,你取的是哪一隻雞?”
李孝低聲道:“便是父親上次提到的飛將軍。”
李勇和李廉聽了後,又是一驚。
李治問:“那不是你最喜歡的雞嗎?為何要殺了?”
李孝道:“孩兒已認識到往日錯誤,對鬥雞深惡痛絕,所以想先殺了飛將軍,以明心誌!”
李治緩緩道:“你能殺死飛將軍,朕很欣慰,不過你也確實違背了與朕的約定,朕必須罰你!”
李孝鼻子一酸,看了李廉和李勇一眼,咬牙道:“孩兒甘願去倭國!”
李廉和李勇聽了後,急忙叩頭求情。
“都別吵了,朕還沒說要送他去倭國。”
李治喝止了兩人,朝李孝道:“二郎,念在你殺了飛將軍,朕可以不讓你去倭國,不過朕原本準備罰你幹活三個月,如今卻要提高到一年,你可服氣?”
李孝聽到不用去倭國,大喜道:“孩兒多謝父親!”
李廉和李勇齊聲道:“父親,孩兒願意替兄長分擔罪行!”
李治看了兩人一眼,道:“好,那就給你們三個人,都加三個月,罰你們在墨佳軒幹半年,可有異議?”
李勇和李廉齊聲道:“孩兒無異議!”
李孝看了兩個兄弟一眼,哽咽道:“孩兒多謝父親!”
李治揮手道:“行了,你們應該還沒用過早膳,坐下來吃一頓再出宮,朕先走了。”起身離開了屋子。
他剛一走遠,三人全部跳了起來,互相抱在一起,歡呼雀躍。
鄭才人見三人模樣,微微一笑,命人取來三副筷箸,笑道:“別跳了,快坐下來用膳吧!”
三人坐在桌邊,大口大口的喝著雞湯,明明是以前喝過的烏雞湯,此時卻仿佛成了從未品嚐過的人間美味。
鄭貴妃坐在在一旁,望著李孝喝湯,溫柔的用絲巾給他擦嘴巴。
另一邊,李治回到甘露殿,處理完上午的政務後,內侍來報,說黑齒常之正在宮門外求見。
薑恪曾向李治上奏折,極力舉薦黑齒常之,說他忠肝義膽,可為大用。
其實沒有薑恪的上奏,李治也會重用黑齒常之。
按照原史,薛仁貴之後,此人算是大唐最勇猛的幾名將領之一,也是吐蕃人最畏懼的唐軍將領。
李治在正殿接見了黑齒常之,對他大加勉勵了一番,又向他詢問起百濟現在的情況。
黑齒常之道:“回陛下,百濟大局已經穩定,並無任何隱患。”
李治道:“朕怎麽聽說,百濟地方上,還有一些叛亂?”
黑齒常之肅然道:“回陛下,是有一個叫遲受信的郡將,蠱惑了不少人,在任存城叛亂,臣離開百濟前,此人已被薑恪將軍領兵擊潰。”
李治點了點頭,道:“那就好。”
黑齒常之道:“陛下,還有一件事,薑恪將軍讓臣向您匯報。”
李治道:“講。”
黑齒常之道:“二月下旬,高句麗在與百濟的邊境重鎮,忽然增兵,也不知是何緣故。”
李治目光一閃,問:“你們怎麽想?”
黑齒常之道:“臣和薑恪將軍討論過此事,都覺得很奇怪。”
“當初攻打扶餘福信時,臣最怕的就是高句麗出兵援助,結果直到福信敗逃,高句麗都毫無動作。”
“如今百濟已經恢複穩定,按理來說,高句麗不會再有動作才對,偏偏他們突然在邊境增兵,臣和薑恪將軍都不明白,高句麗人到底怎麽想的。”
李治笑道:“其實這不難理解,高句麗增兵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想出兵討伐,要麽是擔心被討伐。”
黑齒常之心中一驚,道:“陛下是說,他們擔心大唐從熊津港出兵,攻打他們?”
李治反問道:“沒有這個可能嗎?”
黑齒常之遲疑道:“可熊津都督府並未向邊境增兵,按理來說,他們不會突然增兵啊!”
李治目光灼灼的道:“既然不是外部原因,那就隻可能是內部原因。”
黑齒常之道:“內部原因?”
李治偏過頭,凝視著東北方向,一字字道:“朕若沒猜錯,泉蓋蘇文要麽病重,要麽已死,高句麗怕我們趁機來犯,故而提前防備!”
黑齒常之暗暗驚奇,僅憑邊境的一個調動,皇帝就推斷泉蓋蘇文出了事,這未免太玄乎了吧?
便在這時,一名內侍來報,說兵部尚書郝處俊在殿外候見,有緊急軍情上奏。
李治抬手道:“宣!”
不一會,郝處俊進入大殿,敘禮畢,說道:“陛下,營州急報!”
李治道:“講!”
郝處俊道:“二月下旬,高句麗在邊境增兵,劉都督感到奇怪,命細作去平壤城打探,探聽得泉蓋蘇文已經病重,兩個月沒有在人前露麵,隻怕命不久矣!”
李治一拍龍案,說了兩聲“好”,朝黑齒常之笑道:“黑齒卿,朕沒有猜錯吧。”
黑齒常之張大了嘴巴,心中又驚又佩,暗想:“聖人的智慧,果然不是我能夠揣度的。”
李治朗聲道:“傳旨劉仁軌,讓他做好戰爭準備,但不得擅自出兵,等候朕的旨意!”
又朝黑齒常之道:“黑齒卿,你立刻返回熊津都督府,告訴薑恪,做好戰爭準備,等候朕的旨意!”
黑齒常之肅然道:“是。”
李治揮了揮手,讓兩人退下。
他不讓劉仁軌出兵,是因為泉蓋蘇文一死,泉家三兄弟就會自相殘殺。
若是大唐太早攻打,反而可能逼迫他們團結起來,共抗外敵。
李治起身離開甘露殿,回到寢殿,又傳了一道旨意,讓薛仁貴、李勣在神龍殿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