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陛下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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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李治與李、薛二人分開後,也開始琢磨著八路大軍的領軍人選。
    按照唐軍軍製,總元帥叫行軍大總管,各路主將,叫行軍總管。
    李勣和薛仁貴分別擔任行軍大總管和行軍副大總管,兩人也要各領一軍,兼任行軍總管,這不必多想。
    剩下的六路軍統帥,就不太好斟酌了。
    蘇定方鎮守昆藏,裴行儉威懾西域,兩人都調不開。
    程知節和尉遲恭年紀都太大,再讓他們出征,似乎有點隱患,倒不是擔心他們打敗仗,而是怕他們經不起折騰,病死在戰場。
    若是不選他們,這兩人肯定又會鬧脾氣。
    李治思索之間,不知不覺走到了西海池,抬頭一看,隻見湖岸旁邊,坐著一名小童,正望著西海池發呆,身後跟著幾名保傅。
    李治走了過去,朝那小童道:“仁兒,你在這裏做什麽?”
    那小童正是李治的八子李仁,他瞧見李治後,慢慢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拱手見禮道:“孩兒拜見父親。”
    這孩子自出生後,性子就比較古怪,不哭不鬧,十分安靜,像個女童,做任何事都慢悠悠的,不急不躁。
    李治有時甚至懷疑,這小小身體裏麵裝著的是另一個穿越而來的靈魂。
    不過等李仁會說話後,李治便不這麽想了,因為這孩子特別愛問問題,比如天空為什麽是藍的,水麵為什麽是綠的。
    李仁見過禮後,伸手一指,道:“回父親話,孩兒正在看鳥。”
    李治順著他手指看過去,遠處水麵上果然有兩隻正在劃水的鳥。
    “仁兒,你知道那是什麽鳥嗎?”李治問。
    李仁說道:“鴨子。”
    李治哈哈一笑,道:“那是鴛鴦,並不是鴨子。”
    李仁呆呆道:“就是阿娘手帕上的鴛鴦嗎?”
    李治道:“對。”
    李仁問:“鴛鴦會飛嗎?”
    李治道:“會,不過它們一般在晚上或遷徙時飛行,很少被人看到。”
    李仁又問:“我剛才看到它吃了一條小魚,為什麽鴛鴦要吃小魚呢?”
    李治道:“這就跟你要吃飯一個道理,你不吃飯,肚子是不是就會餓?”
    李仁仰著小臉,又問:“那為什麽不吃飯肚子會餓呢?”
    李治道:“因為人需要消耗能量,肚子餓就是你身體給你發信號,能量不足了,需要吃東西,補充能量。”
    “耶耶,能量是什麽?”李仁追問不休。
    李治頓時有點招架不住了,這孩子隻要一問起來,就會問個不停。
    很多習以為常的東西,被他一問,連自己也會覺得困惑。
    李治轉移話題道:“仁兒,你阿娘呢?”
    李仁道:“阿娘在屋子裏練習一種新樂器。”
    李治問:“什麽新樂器?”
    李仁搖了搖頭:“不知道。”
    李治道:“那你去找阿娘問一下,改天告訴耶耶,好嗎?”
    李仁用力點點腦袋,轉身跑開了。
    李治跟他這麽一鬧,腦子倒放鬆了不少,心中的難題也有了決斷。
    既然李勣他都敢用,尉遲恭、程知節也沒什麽不敢的。
    這些老將當年都曾幫過他大忙,如今自己也應該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想到此處,李治腦海中慢慢擬定了人選。
    隻是這時候還不能公布,需得等泉蓋蘇文死了後,高句麗發生內亂,再對外公布。
    ……
    高句麗,平壤城,王宮。
    泉蓋蘇文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自永徽元年,他最懼怕的敵人李世民死了後,他便開始放縱自己,毫無節製,如今雖才六十多歲,身體卻已經被掏空!
    他的三個兒子和最親信的大臣,此刻都跪在病榻前,雙眼通紅,泉男生還在哽咽哭泣著。
    泉蓋蘇文沙啞著聲音,緩緩道:“男生,別哭,你以後就是高句麗的莫離支了,不能讓別人看到你軟弱的一麵!”
    泉男生咬了咬牙,道:“是!”止住了哭聲。
    泉蓋蘇文緩緩道:“我這一生,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天可汗也不能拿我怎麽樣!活到今日,也算是雖死無憾,隻是我還有幾件放心不下的事,你們一定要聽好了。”
    眾人齊聲答應。
    泉蓋蘇文緩緩道:“第一,我死之後,高句麗的擁王派勢力,必定死灰複燃,男生,你準備如何應對?”
    泉男生道:“這……”
    泉蓋蘇文緩緩道:“既然你沒有想明白,那就按照我交代的去做。”
    泉男生忙道:“是!”
    泉蓋蘇文道:“在外,你要重用信誠,他在朝中威望極高,隻要有他在,就能震懾朝堂,令其他官員不敢輕舉妄動!”
    泉男生道:“是。”
    泉蓋蘇文高聲道:“信誠可在?”
    一名光頭將領大聲道:“屬下在!”
    泉蓋蘇文道:“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殺死奸王,是何等的逍遙暢快嗎?”
    光頭將領信誠道:“屬下永遠不會忘!”
    泉蓋蘇文道:“我也忘不了,我就要先走一步啦,希望你能像輔佐我一樣,輔佐我的兒子,你能答應我嗎?”
    信誠大聲道:“莫離支請放心,我的忠誠將延續到您的兒子身上!”
    泉蓋蘇文道:“好,好!”
    他忽然覺得精神恢複了一些,深知這是回光返照,趕忙又道:“男生,對內,你要團結你的兄弟,男建繼承了我的軍事才能,男產聰明多智,隻要你們兄弟齊心,一定能應對任何困難!”
    泉男生道:“孩兒一定重用兩個弟弟!”
    泉蓋蘇文叫道:“你們兩個怎麽不說話?”
    泉男產與泉男建對視一眼,齊聲道:“孩兒一定輔佐兄長!”
    泉蓋蘇文接著道:“男建雖有軍事才能,但還是年輕了一些。我一死,大唐必定來犯,男生,你要記住,要抵抗大唐,隻有一個辦法。”
    泉男生急問道:“什麽辦法?”
    泉蓋蘇文招了招手,道:“你過來,耳朵湊過來。”
    泉男生來到他身邊,將耳朵湊了過去。
    泉蓋蘇文附耳道:“我高句麗將領雖多,但要對抗大唐,隻有一人可擔重任,他就是乙支辰。”
    泉男生吃了一驚,正要開口詢問,卻被泉蓋蘇文打斷了。
    “我知道你奇怪,乙支辰如此重要,我為何還要將他關進大牢?”
    “那是因為此人桀驁不馴,憑你壓不住他。我故意將他關起來,等你當上莫離支後,親自去放了他,他必定會感激你,為你效力,幫你擊退大唐。”
    泉男生感歎父親的用心良苦,哽咽道:“孩兒記住了。”
    泉蓋蘇文忽然大笑三聲,脖子一歪,咽下最後一口氣。
    泉男生悲痛不已,趴在屍體上大哭。
    泉男建和泉男產卻都沒有露出太多悲色,兩人互相看了一眼,神情都很陰鬱。
    三日之後,泉男生便舉行儀式典禮,繼任為莫離支,同時按照泉蓋蘇文的囑咐,前往監牢之中,將乙支辰放了出來。
    隨即,他又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將高寶藏的兒子高福男給放了出來,讓他帶領一支使節團,前往大唐,向大唐示好。
    泉男建和泉男產得知後,立刻入宮找到泉男生,表示反對。
    泉男建道:“兄長,父親在時,一直防備高寶藏,你怎麽能把他兒子給放出來呢?”
    泉男產更是毫不客氣,瞪眼道:“如此大事,你都不跟我們商量一聲,你忘了父親的交代嗎?”
    泉男生道:“這是信誠將軍的建議,我認為很好,你們不必擔心!”
    泉男產怒道:“很好?好在何處?”
    泉男生道:“大唐若要攻打我高句麗,不外乎以高寶藏為名,指責我們囚禁他。若是我們派高福男去長安,並且告訴他們,高寶藏一切都好,唐人還有什麽理由打我們呢?”
    泉男產急道:“那你想過沒有,他去了長安後,請求大唐攻打我們,又該怎麽辦?”
    泉男生道:“不會,他父母都在我手中,斷不敢胡言!”
    泉男建冷笑道:“唐人要打我們,想找什麽理由都可以,你以為把高福男派過去,他們就不打了嗎?”
    泉男生不悅道:“他們找不到好理由,士兵就會沒有士氣!不必多言,我意已決!”
    次日,高福男便帶著一支使節團,朝著長安進發。
    此時的長安城內,也不平靜。
    泉蓋蘇文之死,已經傳到了長安城,文武百官得知此事後,紛紛上奏攻打高句麗。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李治竟然沒有立刻同意。
    最焦急的就是程知節、尉遲恭這幫武將。
    皇帝明明都跟李勣、薛仁貴製定好了作戰計劃,卻遲遲不肯公布八路大軍的主將人選。
    他們原本琢磨著,皇帝是想等聽到泉蓋蘇文死訊後再公布。
    如今泉蓋蘇文已經死了,皇帝卻依然不肯宣布,這怎不令他們焦急?
    眾將數次求見皇帝,李治卻總說再等一等,後勤還要調度。
    然而他們早就去戶部問過了,年初的時候,皇帝就讓戶部提前做準備了,軍糧後勤,已經調度的差不多了。
    眾人實在不解,皇帝到底在等什麽?
    李勣同樣不懂,不過他不急。
    當泉蓋蘇文死訊傳來的一刻,他便已經完全看明白了,在高句麗之事上,皇帝比他看得更深遠。
    當初他要攻打高句麗,皇帝反對時,便說過泉蓋蘇文命不久矣。
    如今真被皇帝說中了,光憑這一點,李勣便完全信任李治的判斷。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能這麽穩當,是因為李治已經內定他為行軍大總管。
    程知節和尉遲恭自然無法像他這般冷靜,天天過來找他,把他擾的不勝其煩。
    這天,兩人又過來了,尉遲恭問:“老李,你說陛下是不是在等製科結束?”
    如今已到了六月,李治舉辦的臨時製科,再過十天就要開始了。
    李勣搖頭道:“不知。”
    程知節道:“那陛下是不是在等安西的消息?”
    安西都護府那邊,也在準備一場幫吐火羅複國的戰爭,此事由裴行儉和內領府負責,朝中大臣都知道的不多。
    李勣還是搖頭:“不清楚。”
    尉遲恭瞪眼道:“陛下是不是暗中跟你謀劃了什麽事,故意瞞著我們?”
    李勣沒好氣道:“陛下有什麽事,需要瞞著你們嗎?”
    程知節換上一副陪笑的嘴臉,道:“老李,你再進宮問問,你是陛下內定的行軍大總管,我們不跟你搶,不過給我們一人一個行軍總管,總不過分吧?”
    李勣搖頭道:“此事陛下已有全盤安排,估計心中已定好人選,我說了也無用,你們還是回家等消息吧。”
    兩人對視一眼,見他油鹽不進,都很無奈,隻好氣呼呼走了。
    兩人走後,李勣還顧不得休息,下人來報,長孫無忌來了。
    李勣暗暗好笑,心道:“這高句麗戰事一起,長孫無忌也憋不住了。”命人把長孫無忌請到書房。
    在書房等了不久,長孫無忌便來了。
    他比程知節、尉遲恭二人更沉得住氣,慢悠悠的喝了杯茶,這才說明來意。
    “李兄,我來是想跟你做個交易。”
    李勣歎道:“長孫兄,我知道你是為高句麗而來,隻是你如今的身份……”
    長孫無忌掃了他一眼,打斷道:“你以為我是為了參加高句麗之戰,才來找你求情?”
    “難道不是?”
    長孫無忌哼道:“當然不是,老夫一介白身,又非沙場宿將,陛下怎麽可能讓我上戰場?”
    李勣眯著眼道:“若不是為此事而來,那就都好說。”
    長孫無忌抬手道:“你先別把話說的太滿,我也不讓你平白答應,而是用一個情報跟你交換。”
    李勣奇道:“交換什麽?”
    長孫無忌道:“你心中想必也很好奇,陛下為何遲遲沒有下達攻打高句麗的旨意吧。”
    李勣心中一動:“你知道?”
    “不錯。”
    “為什麽?”
    長孫無忌道:“先來談談條件吧。”
    李勣站起身,又給長孫無忌倒了一杯茶,道:“說吧,你希望我做什麽?”
    “趙持滿這個人,你可知道?”
    “他是長孫詮的外甥,我自然知道。”李勣眼皮抬了抬,問道:你是為他而來?”
    長孫無忌道:“他正在熊津都督府擔任司馬,我希望你攻打高句麗時,把他調到麾下,給他一個機會。”
    李勣沉吟不答。
    長孫無忌揚眉道:“我向你舉薦他,不僅是因他與長孫詮的關係,而是因他謀略勇武,皆不在薑恪之下。”
    李勣淡淡道:“薑恪的能力,可是經過戰場考驗的。”
    長孫無忌道:“你到時也可考驗他,若覺得他不堪一用,就讓他去運糧草,我絕不怪你!”
    李勣道:“好,我可以答應你,大戰之前,把他調到麾下,他能否立功,就看他自己了。”
    長孫無忌微笑著一拱手:“多謝。”
    李勣道:“你還沒說呢,陛下為何還不肯動手?”
    長孫無忌笑道:“陛下是在等一個消息。”
    “什麽消息?”
    “高句麗內訌的消息?”
    “什麽?”李勣愣住了。
    長孫無忌緩緩道:“泉蓋蘇文的三個兒子,關係不睦,可能會內鬥,爭奪莫離支的位置。”
    李勣皺眉道:“就算他們關係不睦,眼下局麵下,他們應該也知道我大唐虎視眈眈,怎會內訌?又怎敢內訌?”
    長孫無忌淡淡道:“常理來說,他們確實不該內訌,可高句麗情況,你並不了解。泉蓋蘇文的三個兒子,你也並不熟悉。”
    李勣試探道:“聽長孫兄的意思,似乎對他們頗為熟悉?”
    長孫無忌道:“你不必試探我,總而言之,你不用有任何擔心。陛下攻打高句麗的決心,非常堅定。你安心備戰就是。”
    “這我知道。”
    長孫無忌道:“既然如此,我沒什麽可說的了,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告辭。”轉身離去。
    雖然李治並未對高句麗宣戰,但戰爭的氛圍,已漸漸籠罩在長安城。
    不僅李勣在準備,整個大唐廟堂,都開始為高句麗之戰做準備。
    對不少老臣們來說,這是一場等待了二十年的戰爭,他們都希望能在臨死之前,完成這項大業,死後也能去麵見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