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合雜念叢生。
    他知道自己快瘋掉了，恍惚間老漢屍體又出現在身旁。
    老漢癲狂的大叫：“仙人，聖人回應了，果然沒錯，念誦祭詞可以得到聖人的關注！”
    “快把童男童女推進海水，讓聖人挑選入室弟子！！”
    楊合幹嘔一陣，根本分不清真實和幻象，片刻後老漢的喋喋不休才消失，餘光一掃船艙。
    老漢再次變回一具屍體。
    隻是屍體呈現巨人觀，仿佛浸泡在海水中許久。
    楊合明白繼續下去，心境大概率會出現重創，自己幾乎陷入瘋癲，意識維持著僅剩的理智。
    又是一恍惚。
    孤舟在隨波逐流，屍體已經不知所蹤。
    楊合站在船頭，不知不覺換上老漢的蓑衣鬥笠，腦袋的刺痛愈演愈烈，仿佛隨時會炸開。
    “媽的，反正橫豎一死，不如見見通天教主的真容，他如果不願意傳授九煉蠱蟲法，那就幹脆吞服闡教道果自行補全。”
    楊合深吸一口氣，目前已知祭詞可以呼喚通天教主，而海洋又是通天教主的一部分。
    “所以我僅僅需要……”
    他咧嘴笑著，俯身跳入湍急的海水中。
    “唔。”
    海水裹住身軀的刹那，耳畔響起萬千生靈的嗚咽。
    楊合有著明顯的窒息感，眉心睜開瞳鬼，下意識透過海水望向烏雲密布的天空。
    隻見穹頂呈現出淤青色，雲層宛如增生出的黴斑。
    他腦海裏閃過零碎的畫麵，村民一年又一年的把牲畜拋進大海，期望得到聖人的注意。
    一代代都未有回應，漁村與世無爭的生活著。
    直到有一天。
    聖人突然關注到漁村，並且詢問他們想要什麽。
    楊合不知道村民如何答複通天教主，事實是漁村不複存在，村民死前都在拚命的逃離大海。
    “唔。”
    他在水裏睜開眼睛，海麵有數不勝數的人影在掙紮。
    準確來說，人影皆是死於大海的殘魂，那些村民要麽死於十裏外的山林，要麽死於大海。
    殘魂在海麵不斷沉浮，拚命的向上遊動。
    但表情卻無比狂熱。
    從它們張合的嘴巴可以分辨出，正是在重複著祭詞，即便是楊合都不禁看得毛骨悚然。
    “邪門！”
    楊合注意到，所有殘魂的脖頸有一定彎曲，就好像一根無形中的繩索係在上麵。
    沒過多久，他已經無暇顧及殘魂。
    自己明明會遊泳卻難以伸展四肢。
    混元境的修為毫無作用，三鬼瑟瑟發抖，寧願自盡也絕不離開泥丸宮，可見通天教主的恐怖。
    楊合強忍窒息念誦祭詞，聲音與海水產生共振。
    “碧遊宮闕墮幽溟。”
    他沒有體會過複蘇，但此時此刻意識卻非常明確，近距離接觸聖人就像是在經曆複蘇。
    周遭漂浮著大量光點，似乎是閃爍碧幽磷光的微生物。
    楊合下潛來到十丈，皮膚便傳來黏膩的觸感，同時三魂七魄有種向上的駭人拉扯力。
    若非泥丸宮修成蟲巢後密不可分，很可能會身魂分離。
    “觸腕蠕行叩玉京。”
    不知不覺間，先前刷新五次的靈視已經回本。
    這…不是海水。
    楊合眉頭微皺，仿佛無數半透明的觸腕正順著腳踝攀爬，黏液裏仿佛夾雜細碎的鱗片。
    深度剛剛來到百丈。
    他咽喉一緊，卻見海底深處亮起連綿宮闕。
    “碧遊宮？”
    楊合捂住喉嚨，瘟道人擁有混元境的修為，外加多類仙體，結果卻有種即將溺死的錯覺。
    “道染黏腥袍裹蛻，目開淵壑劍吞聲。”
    楊合話音剛落，被憑空掀起的水浪帶到千丈之下，近距離觀察著比龍宮詭異無數倍的宮闕。
    隻見珊瑚鑄就的殿柱扭曲如腸髒，瓦簷上垂落著血管狀的肉須，無數眼珠作為點綴，形似宮闕，同時又形似怪異的道冠。
    “蜃樓吞吐星潮沫，萬瞳窺伺混沌名。”
    楊合的鼻腔湧出黑血，指縫間長出青灰色肉芽。
    “忽聽群生癡自戮，蓬萊盡處海山傾。”
    祭詞戛然而止的瞬間，楊合瞳孔放大，終於再次見到通天教主，任何言語都無法用來形容。
    碧遊宮確實是通天教主頭頂的道冠。
    其頭顱由億萬珊瑚蟲組成，觸腕替代道髻垂落海底，道袍上的每道褶皺都在滲出粘稠黑霧。
    通天教主呼吸間，大海難免跟隨著潮起潮落。
    “與其說大海是通天教主，更像是……”
    “大海是聖人的道場。”
    “通天教主亦是如此，元始天尊呢？道德天尊呢？”
    楊合一動不動，身魂都有劇烈的酥麻遍布，眼睜睜看著距離通天教主越來越近。
    當他與通天教主對視時，泥丸宮內的法印轟然炸裂。
    窒息感愈演愈烈，五髒六腑生出刺痛，身體內外已經開始長出珊瑚，陽火臨近熄滅。
    屍解仙體都無法維持生機。
    楊合難以抑製雜念，三鬼慘叫連連，儺相鬼率先暴斃，接著是勢鬼，唯獨瞳鬼死死撐著。
    頂多一刻鍾，瘟道人就得徹底暴斃。
    楊合死馬當活馬醫，食指用力刺入太陽穴，借助疼痛刺激著腦神經，不讓理智徹底喪失。
    “師…師尊，弟子…弟子是來…求教的。”
    楊合一開口，就感覺到目光掃過自己，通天教主的眼神中隻有淡漠，就像在看一件死物。
    “弟…弟子甘願奉獻身魂，師尊能否…為我解惑？”
    瞳鬼很配合的出現在眉心，九煉蠱蟲法的氣息外露。
    楊合突然被無形力量扼住，言語非但沒有引起聖人垂憐，反而像是火星濺入油鍋。
    通天教主褶皺翻湧，萬千珊瑚蟲組成的頭顱凝視楊合。
    ‘你是誰？’
    通天教主沒有主動說話，但聲音卻在楊合腦海裏炸開，太陽穴傷口成為宣泄壓力的閥門。
    楊合雙目圓瞪，全靠著瞳鬼鎖住生機。
    如今一人一鬼已經瀕死。
    他一時間不敢回話，通天教主的疑問是什麽意思？
    難道已經察覺到瘟道人的身份？！！
    “師…師尊。”
    “弟子是截教門人，甘願奉獻身魂，隻求解惑。”
    通天教主沒有回話，隨即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的珊瑚孔鑽出一隻怪異長蟲，其呈現半透明狀，閃爍著天道餘韻，有幾分像是天道樹根須。
    嗖。
    長蟲刺入楊合的太陽穴，九煉蠱蟲法得以補全。
    楊合毛骨悚然，這種補全不是告知完整內容，而是九煉蠱蟲法化作活物一點點生長。
    緊接著。
    血肉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楊合的珊瑚化在加重，不過通天教主也不再關注自己，任由楊合看不出半點生人的痕跡。
    他翻閱九煉蠱蟲法的內容，見到九境的內容毫無疏漏。
    隻是開篇有所不同。
    ‘珊瑚者，海靈之蟲也，體若玄筒，藏炁於幽溟。’
    ‘觸須如絲，周匝環生，中宮啟竅，納炁於溟，其食微塵於滄淵，飲太虛之精，化陰陽之息。’
    ‘生生不息，胎化無量，觸須分影則子嗣衍育，散入洪波而自生妙相。’
    “什麽意思？為何要刻意提到珊瑚？”
    楊合滿臉錯愕，隨即皮膚被珊瑚覆蓋，瞳鬼魂飛魄散，珊瑚反而為肉身提供著生機。
    珊瑚瘋狂蔓延，最終就連泥丸宮都被占據。
    他看著自己落在通天教主的指尖，成為諸多珊瑚的一員。
    三魂七魄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出竅。
    楊合化為珊瑚後肉身如同中空的玄筒，難以抑製魂魄出竅，不過與肉身有著一縷銀絲相連。
    他意識跟隨魂魄遊入大海，就像是珊瑚蟲。
    魂魄所視的截然不同，頭皮發麻的一幕映入眼簾。
    通天教主體表有著數不勝數的珊瑚玄筒，自然也有著數不勝數的銀絲，連接著……
    銀絲連接著數不勝數的殘魂！！！
    沒錯，海麵的殘魂皆是來自通天教主！！！
    楊合聽著殘魂震耳欲聾的念誦祭詞，看著殘魂拚命的向上遊去，它們拉動銀絲緩緩收攏。
    通天教主正在上浮，借助萬千信眾脫離深海！
    楊合突然想起無盡地獄，層層迭迭的地獄何其相似，裏麵的鬼神也需要凡人把它們拉出地獄。
    “女媧節慶會不會是另一個山海祭？”
    “女媧節慶的萬千信眾正將聖人拉向陽間。”
    “信眾對於聖人的祭祀形成一根根絲線，連接著女媧娘娘，聖人難道真的要降臨？！”
    楊合呼吸粗重，目睹自己的魂魄步入後塵。
    生機斷絕。
    【你的角色〈瘟道人〉已死亡，扮演典故結束】
    ………
    楊合回到主世界，來不及深究便陷入到沉睡。
    直麵聖人帶來的摧殘遠超走火入魔，哪怕自己沒心沒肺也不敢怠慢，生怕心境出現破綻。
    關於通天教主真容的記憶被封禁起來。
    楊合努力淡忘在九龍島典故的經曆，也不知過去多久，心境才得以平複，呼吸恢複尋常。
    因為告知過黑貓在女媧節慶的前一天提醒自己，也不用擔心耽誤大事，後續又溫養心神兩日。
    楊合退出閉關後，敲鑼打鼓的動靜不絕於耳。
    他暗自一掐算。
    距離女媧節慶還有兩日。
    沛白城已經張燈結彩，處處都是激動到淚流滿麵的民眾，他們在高呼著女媧娘娘的名謂。
    楊合掃過麵板，靈視已經來到誇張的數字。
    【靈視：47.9萬】
    而且…靈視還在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