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陽關跌落至第一層地獄的刹那，濃霧已經籠罩城內，乍看仿佛是寺廟洶湧而出的香火。
    “蛇軀盤繞星辰胎，臍帶垂落腐蓬萊～～”
    幽幽呢喃回蕩，不像是民眾在念誦祭詞，更像是從無盡地獄的深處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
    司南圖沒有別的選擇，禍端不是自己能解決的。
    楊合來到漢陽關，收回掌心托著的大商法印，呼吸間數不勝數的蟲卵已經四散開來。
    司南圖連退數步，明顯感覺異物入體。
    他驚愕不已，楊合若非眉心睜開瞳鬼，壓根沒有任何特殊之處，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凡人。
    結果自己的神識竟然無法看透分毫。
    “乳滴落腐殖蜜，發絲蔓延噬靈苔～～”
    楊合臉色變得凝重，能感覺到靈視在不自然的暴漲，地獄深處的呢喃肯定是來自鬼神。
    他此行並非毫無準備，至少黑貓沒有跟來。
    黑貓的芥子空間多出一顆腦袋，是楊合趁著仙體反哺沒有結束前取掉的，自己一死，就可以靠著先天屍炁之體恢複身魂。
    唯一可惜的是，先天屍炁之體無法發揮完全。
    楊合想要重新恢複身魂，持續的時間很可能是幾十年，甚至兩三百年，但總比主世界的秩序被顛覆，再無喘息機會好一點。
    “老朽……”
    司南圖剛想開口，楊合一瞥便讓他失語。
    “小輩，如果你想保住漢陽關的二十萬凡人，就按照我說的去做，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你到底是誰？”
    楊合閉攏瞳鬼，覆滅掉剛剛外放的蟲卵，因為就連眼蟲都會受到祭詞無形中的影響。
    “重要嗎？漢陽關即將再次下墮。”
    “不可能。”司南圖難以置信的說道：“按照目前的速度，半個時辰左右才會到第二層地獄。”
    話音剛落，震耳欲聾的轟鳴響徹雲端。
    隻見地麵牆壁有血色的鏽跡在蔓延，溫度已經銳減到結霜的程度，已然是第二層地獄。
    有三兩道遁光不約而同的消失在城外。
    鎮撫使至少進行過五次複蘇，精神狀態極不穩定，如果沒有大司朝廷約束，恐怕都是血祭城鎮的魔修，怎會願意為凡人冒險。
    楊合沒有再理會司南圖的心思，把信息傳念給後者。
    司南圖消化著內容，傳授的竟然是打生樁，詳細的描述該在漢陽關何處布置生樁，形成的大型陣法複雜到看都看不懂。
    楊合仿照薑子牙當年在陳塘關的法陣，後者把整座城市都從東海深處拖回地麵，自己的打生樁或多或少應該有些作用。
    不出意外，隻要撐過今日女媧節慶結束就行。
    司南圖對於法陣有一定的辨別能力，意識到楊合沒有惡意，“老朽…晚輩怕是來不及。”
    “放心，你完成兩三成就能起效。”
    楊合淡淡的補充道：“我暫且還不能現身，就怕背後的鬼神認識我，導致局麵不好控製。”
    司南圖啞然失語，隨即立刻照辦。
    楊合所言非虛，雖然在典故世界都是馬甲，但真身結合著常駐角色的仙體，氣息非常近似。
    他懷疑念誦祭詞的是九幽素女。
    大司百姓產生的念想或許不足以讓女媧娘娘降臨，所以聖人需要一個中轉站作為跳板。
    漢陽關墮入一定深度後，就會充當聖人降臨的踏腳石。
    羿啟東兩人不敢多言，地麵傳來詭異的觸感，仿佛整座城鎮在邪祟的腸胃中緩緩下沉。
    霧氣愈發濃稠，可見扭曲的人形輪廓在晃動，卻又轉瞬間消散無蹤，隻留下細碎的低語。
    轟隆隆。
    第三層地獄近在咫尺。
    司南圖統籌協調的能力還算不錯，同時打生樁較為簡單，不斷把捕快埋在全城各處。
    楊合抬頭望向天空，如果還能稱之為天空的話。
    鉛灰色的雲層此刻已化作一片混沌的暗紅，就像是被剝開的血肉，不斷滲出粘稠的陰影。
    當第三層地獄來臨，漢陽關傳來粘稠的血肉剝離聲。
    “媽的。”
    楊合的靈視可以窺見第六層地獄，見到有一張鋪天蓋地的人臉鑽進其中，龐然巨物的五官橫臥整片天空，氣息恐怖至極。
    但與認知中的九幽素女不同，映入眼簾的一幕不可名狀。
    由十二萬九千六百具倒生女體拚接成的鬼神，她們的頭顱全部內翻進胸腔，頸椎骨刺穿後背生長成古怪的蛇形副肢。
    “九幽素女怎會變成如此惡心的模樣？”
    “那麽女媧娘娘呢？”
    三千年前的女媧娘娘已經是非人，很難想象如今的樣貌，古今期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不行，被鬼神惦記著就被惦記著吧。”
    “但凡要是晚出手一點，九幽素女都得降臨漢陽關。”
    楊合目前的實力在成仙九境能排前列，但麵對鬼神多少有些不自量力，後世鬼神帶來的壓迫感甚至要在十二金仙之上。
    “媽的，什麽時候十二金仙淪為計量單位了？”
    他轉身說道：“羿啟東、雷德昌你們立刻遠離官府，千萬不要回頭，否則身魂容易受創。”
    兩人詫異的看向楊合，後者已經把麵具覆蓋臉龐。
    楊合的姿勢變得怪誕，跳著祭祀前的儺戲，背後的旗幟迎風生長，屍字透露出一股死意。
    他曾經施展過化屍仙，但以失敗告終。
    如今卻不一樣。
    楊合隱隱能察覺到，與自己同處一個時代的三屍道人，已經非常完整，雖然依舊相差薑子牙冊封仙神的那一回典故。
    但…後世的三屍道人已經足以借助儺相鬼顯露端倪。
    楊合閉上眼睛，儺舞姿勢定格在魁星踢鬥，意識仿佛來到不知多少層的地獄內，見到一具體積無邊無際的駭人屍體。
    屍字旗獵獵作響的刹那，漢陽關陷入詭異的靜默。
    司南圖滿身塵土，皆是打生樁造成的狼狽，打生樁已有些許作用，但漢陽關掉落的太快。
    用不了多久，就要觸及第三層地獄。
    民眾依舊在祭祀女媧，但意識似乎已經清醒，動作不受控的同時，淚水止不住的流淌。
    “恩？”
    司南圖渾身發抖，難以言喻的屍臭撲麵而來。
    那是天地之初的第一縷先天屍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