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攬渾身在發顫，腳底的陰影在不斷蔓延。
    陰影質地如同瀝青，沸騰間有無數鬼麵在嘶鳴，恐怖至極的氣息使得司南圖呼吸停滯。
    就在司南圖以為王攬要誤殺自己時，壓製不住的呢喃傳來。
    “好大的神通本事，如果不是知道祂的存在，恐怕無法在任何典籍記載中找到蛛絲馬跡。”
    司南圖能聽出王攬言語中的懼意。
    無論楊合是不是大司老祖，都能造成陽間秩序的崩壞。
    王攬伸手抓起司南圖，胡亂的在後者身上找尋起來，最後從道袍內側發現一縷沾染屍氣的棉絮。
    他拿著棉絮湊近木架上的一顆顆人頭。
    “與我無關！”
    “拿遠一點！！”
    “大人，太可怕了，氣息的味道太可怕了！！”
    人頭看似邪門，實則容納著大量信息，屬於玉簡，是大司朝廷根據資始教的道統完善的。
    主要因為道統傳承和鬼神有關，無法通過常規手段保存。
    “我知道！！”
    角落的人頭大聲喊叫起來，裏麵記載的是屍鬼道法門。
    “先天屍炁！開天辟地第一縷屍氣，乃是屍鬼道的源頭，當世，不，洪荒至今第一屍！！”
    司南圖胸口劇烈起伏，那就不止是三千年，萬年都是少的。
    或許在楊合眼中洪荒至今第一屍不過如此，畢竟兩教不乏天地之初的人物，亦如趙公明，不就是開天辟地第一縷清風所化。
    但在三千年後，仙道都已經斷絕，更別說曾經那些與聖人同行的上古仙人，簡直遙不可及。
    兩人麵麵相覷許久，才消化掉這個消息。
    “王大人，如果…如果大司能有老祖庇佑，何愁如今內憂外患的局麵，我們……”
    “莫要妄下定論，老祖是老祖，大司是大司。”
    王攬反複翻閱複蘇法，“我們怎能裹挾老祖做決定，你要知道，他…他有數萬年的閱曆。”
    “那…那我該如何是好，要不然…我暗自隱瞞老祖出世。”
    “沒有意義了，你別把鎮撫使當作傻子，他們或許不一定知道仙人是大司老祖，但仙人的存在必定已經讓他們知道。”
    王攬知道，一潭死水的大司朝廷太需要老祖充當定海神針。
    大司朝廷發展兩千年，逐漸淪為腐朽不堪的爛肉，能夠屹立不倒隻是仰仗陰陽分隔。
    就像是一輛行駛在下坡路的馬車。
    有下坡路的慣性在，馬車會持續不斷的行駛，可若是路徑發生變化，馬車就會分崩離析。
    如今禍端頻出，女媧複蘇很可能隻是開端。
    “司南圖，老祖與你說過什麽？”
    “他提到，下次見麵能一窺大司的道統傳承。”
    王攬點點頭，意識到老祖是願意接觸大司朝廷的，擺在他們麵前是一個得道的仙緣。
    “前輩，老祖並沒有隱瞞自己的行蹤。”
    司南圖遲疑幾息，“老祖應該常住在嘉良水鄉的沛白城。”
    “嘉良水鄉在哪裏？”王攬言語有些迷惘，隻覺得嘉良水鄉四字無比陌生，難道在中州某處？
    “西山地區以東，臨近東海沿岸。”
    王攬嘴巴微張，不就是一個資源貧瘠的偏遠之地嗎？
    老祖重修仙路怎會選在嘉良水鄉？
    “司南圖，你不用回到漢陽關了，盡快帶著我前往嘉良水鄉的沛白城，我要親自見見老祖。”
    “好。”
    王攬呼吸急促，原本由於壽元枯竭死掉的道心生出悸動，或許是自己僅剩的一次仙緣！！
    司南圖重新敞開胸腹部，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鏡中。
    ………
    與此同時，漢陽關已經開始緩緩浮向陽間。
    城鎮內聚攏著二十萬民眾，那些為女媧節慶準備的裝飾散落各處，一個個神情恍惚迷離。
    待到夕陽西下，漢陽關才脫離無盡地獄的束縛。
    殘缺不堪的城鎮仿佛遭受過天災。
    城外官道聚攏著數以千計的捕快，領頭的不乏鎮撫使。
    氣氛更多的是凝重。
    鎮撫使各自代表著大司朝廷高層盤根錯節的勢力，前來麵見楊合這位三千年前的仙人。
    他們不知道仙人的身份，僅僅想要搞清楚楊合的來曆。
    俞正小心翼翼混在人群裏，身旁是陳倩，兩人打扮成捕快恭敬的站在路邊默不作聲。
    陳倩借助殘缺仙體，外加有富陽商會收集資源。
    已是厲鬼境（坐丹）。
    俞正在殺生鬼（凝神）都已經行路一半。
    “俞師兄，來了。”
    陳倩收起用來算卦的銅錢，目光望向城門口，有三道身影正肆無忌憚的朝著人群而來。
    楊合麵容含笑，屍輪小世界籠罩周身方寸。
    羿啟東與雷德昌拘謹的跟在後麵。
    俞正兩人感應到楊合純粹是仙體關聯，大司捕快熟視無睹，甚至派遣屬下進入城內搜尋。
    楊合來到他們跟前，鎮撫使就在半米外。
    一旦晉升歸墟境，代表小世界已經完全獨立，用來遮掩存在輕而易舉，都無需皮囊道袍輔助。
    “走吧。”
    楊合掃過四人，“你們都考慮一下，是否要陪我麵見大司朝廷的高層，放心，我不會追究的。”
    羿啟東、雷德昌略顯遲疑，但很快下定決心，不等兩人開口回話，陳倩已經表明態度。
    陳倩眼底滿是崇敬，楊合即便取走自己性命也無妨。
    “弟子陳倩一直在為仙長積蓄勢力，富陽商會已經遍布四十六片地域，兩百多座城鎮。”
    俞正激動到臉色慘白，“三祖，我已經掌控資始教所有的外門後天異類，隻要您一句話，我便奪回我們乾元山的基業！！”
    “哈哈哈，不急。”
    楊合感覺自己多少有點魔門翹楚的味道，在大司的影響力已經足夠方式顛覆這個王朝。
    “你們呢？”
    “仙人，弟子願意。”
    楊合微微點頭，“回到嘉良水鄉的沛白城吧，不出意外，他們會在城內官府等我們的。”
    羿啟東主動外放影鬼，帶著眾人穿梭於官道。
    楊合自顧自的休養生息，施展化屍仙導致的傷勢不輕，光是血肉骨骼就有六成以上失去生機。
    換作任何修士隻能等死，而先天屍炁之體卻可以重塑身魂。
    楊合感覺到，先天屍炁之體依舊有潛力可挖，不成仙就連十之一二都無法發揮出來。
    陰氣進行著一個個大周天循環，方寸間道韻四溢。
    四人待在屍輪小世界中，修行上的疑惑迎刃而解，身魂隨時有種即將升華蛻變的征兆。
    不知過去多久，道韻帶來的增益戛然而止。
    “仙人，沛白城到了。”
    羿啟東出言提醒，影鬼停留在沛白城衙門外。
    楊合睜開眼睛，神識直勾勾望向衙門深處的正堂，裏麵蹲坐著三人，居中的便是王攬。
    王攬已經盡量穿著得體，但渾身的道袍卻非常臃腫。
    身魂由大量邪祟構成，諸多鬼臉都在掙紮哀嚎，瘋狂吞咽著王攬的陽氣，正堂陰風陣陣。
    “孫齊捕頭，請問仙尊何時到來？”
    王攬擠出一個還算和善的笑容，嘴裏選出十幾根舌頭。
    “仙尊與我說過，兩日內自會見麵。”
    王攬難免有些焦急，大司朝廷看似波瀾不驚，實則都在暗自打聽仙人，哪怕有自己的遮掩，依舊有修士找到嘉良水鄉。
    但他不敢有任何不耐，眼前的捕快一看便知是仙人弟子。
    渾身靈光內斂，舉手投足間卻有屍氣彌漫，必定是先天屍炁點化的屍解仙體，雖然不純粹，但已經超脫凡俗之列。
    很難想象，孫齊在幾年前是走火入魔。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果然說得沒錯！”
    “區區捕快被老祖看中，都能賜予仙體，更別說是我！！”
    忽的。
    王攬臃腫的身形艱難起身，司南圖尚未反應過來，衙門正堂便多出楊合為首的五人。
    “見過老祖！！”
    他恨不得以頭搶地，奈何複蘇後身魂在陽間無法自控。
    “老祖？”陳倩驚訝的脫口而出，不明白仙人怎會和大司朝廷扯上關係，並且淵源不淺。
    楊合淡淡的解釋道：“大司脫胎於大商，在三千年前，我曾經可以算作大商的皇子。”
    他打量著王攬，後者腦袋俯身到腰間。
    “沒想到三千年過去，你們在歸墟境竟然難以寸進？”
    王攬的氣息是歸墟境，不過異常紊亂，能看出曾經有過衝擊合體境，隻是以失敗告終。
    “回老祖！！”
    王攬顧不上什麽指揮使的臉麵，雙眼泛紅道：“想要成仙必須舍棄人身淪為邪祟，那些能成仙得道的都已經深入無盡地獄。”
    “你見過他們？”
    楊合心底了然，所謂的深層大司就是由他們組成。
    “是是是，孫兒並不認同舍棄人身的舉動！！”
    王攬偷瞄楊合，渾身沒有絲毫化鬼的特征，卻有源源不斷的陰氣湧入體內，仔細一瞧，卻發現腳底有根須蔓延進無盡地獄。
    在掠奪著無盡地獄的陰氣，確實是仙人之姿！！！
    楊合不認為王攬有多清高，後世修士一開始便舍棄器官，都已經做好不當人的心理準備。
    王攬提到的成仙，應該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
    似乎把合體境到渡劫境這一段蛻凡的過程也稱為仙人，後世的修行體係已經迥異。
    “老祖，孫兒可以讓您窺得假仙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