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樂哀鳴，沉悶的鑼鼓聲綿延不絕。
    有數不勝數的紙人圍繞著廳堂裝飾，慘白的鉛粉覆麵，迎接即將到來的冥婚。
    “來了。”
    一氣仙腦袋高高昂起，注意到有結親隊伍在返程。
    怨氣濃鬱到相隔甚遠都能察覺到。
    他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無論如何至少馬善所言非虛，確實可以通過冥婚變相影響三霄娘娘。
    在場仙人都是受邀而來，僅僅大致知曉馬善的打算。
    “餘元，你的傷勢沒事吧，能否壓製住五色神光？”
    火靈聖母的頭顱懸於木椅，脖頸血水滴落，發間金霞冠黯淡無光，卻仍散發著灼熱氣息。
    她看向一氣仙，後者腦袋上有拳頭大小的坑洞。
    骨肉想要修複，奈何五色神光的侵蝕性極強，大羅金仙都無法抵禦，更別說尋常真仙了。
    “短時間內無妨，咳咳咳。”
    一氣仙有氣無力，口鼻不斷有殘留的五色神光，餘光忌憚的回望一眼，隻見廳堂門窗敞開。
    廳堂中央，有一道怪異的身影靜立。
    身影穿著赤紅禮服，動作僵硬，隱約有幾分趙公明的輪廓，可細看之下，卻令人毛骨悚然。
    皮膚表麵布滿密密麻麻的縫合痕跡。
    脖頸、手腕、臉頰，每一處接縫都滲出淡淡的黑氣，仿佛皮肉之下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身影的右手提著一盞燈籠，斑斕的光芒散發開來。
    火焰扭曲晃動，馬善的五官若隱若現。
    “李代桃僵，馬善是準備用殘軀取代趙公明，接下來控製著殘軀就能製衡三霄娘娘。”
    一氣仙暗自咋舌，趙公明殘軀唯有五髒六腑是原生的，其餘部位全是他人屍體組合而成。
    全靠著馬善壓製住殘軀，否則早就已經崩潰。
    轟！
    燈籠裏火焰高漲，馬善從中伸出半張臉。
    “諸位同道，你們也清楚距離聖人降臨不過十幾日。”
    馬善言語戛然而止，目光掃過眾仙人，“你我想在聖人餘威下存活，必須取得混元金鬥。”
    眾仙人神色陰晴不定，誰也沒有預料到九曲黃河陣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簡直如同一死局。
    兩教聖人一旦降臨，九曲黃河陣必然會生出劇變。
    外加陷入瘋癲的雲霄娘娘，沒人能抵得住五色神光一刷，大概率都會落得個魂飛魄散。
    “媽的，都怪那申公豹，若是讓我遇到必抽筋扒皮。”
    青鸞子晃了晃腦袋，發髻上插著的枯枝簌簌作響，此話也引得其餘仙人一陣應和。
    “賢弟說得沒錯，先前我等在九曲黃河陣還是來去自如。”
    玄真子眉宇間滿是殺意，他與青鸞子、雲山子並稱為西昆侖三仙，雖然隻是一介散仙，但何時遭受過如此憋屈的禍事。
    本來想要覬覦三霄娘娘的道統資源，結果困在九曲黃河陣。
    現在更是身不由己。
    他們進出混元金鬥隻能身首分離，感覺自己如同過街老鼠，千方百計躲開三霄娘娘的注意。
    “馬善，不知收取的混元金鬥歸誰？”
    說話的仙人名為度厄真人，若是楊合在旁，必然會認出此散仙，不就是李靖的便宜師父。
    眾仙人呼吸變得粗重，不約而同投向馬善。
    那可是先天至寶！！
    先天至寶唯有開天辟地之時才會衍生，後世無論多少年月過去，數量也沒有增添哪怕一件。
    馬善淡淡的說道：“混元金鬥是通天教主賜予雲霄娘娘，聖人降臨後自然會物歸原主，不過放心，聖人絕不會吝嗇靈物。”
    聽到通天教主四字，眾仙人不禁心有餘悸。
    廳堂內陰風驟起，紙人簌簌作響，燈籠裏的火光忽明忽暗，映得他們臉色晦暗不定。
    馬善再次開口：“兩口棺材到達後，我會第一時間用殘軀取代趙公明，你們務必阻礙瓊霄娘娘，否則所有都得功虧一簣。”
    “可以。”
    “恩。”
    在三霄娘娘中，瓊霄娘娘僅次於雲霄娘娘，但實力卻是最弱的，隻會在混元金鬥內出沒。
    “馬善道友。”
    雲山子打量著已經走完大半路程的結親隊伍，“趙公明與三霄娘娘究竟有何淵源？”
    他似笑非笑的補充道：“若隻是尋常同門，為何雲霄娘娘瘋癲至此，仍執念於趙公明？”
    火靈聖母遲疑著解釋：“他們早在天地之初便是師兄妹，拜入截教前已經是得道的仙人，不肯進內門，便一直在外門修行。”
    “不過吧。”馬善的聲音陡然響起，“如今的三霄娘娘，早已不是當年的三霄娘娘。”
    “她們是死後怨氣所化的邪祟，自己已經不是自己，隻是執念未消，徒有其形罷了。”
    一氣仙猛地抬頭，額上坑洞滲出黑血。火靈聖母微微顫動，金霞冠的火光竄起一瞬。
    兩人雖然是截教修士，但也從未聽過如此說法。
    “死了？三霄娘娘為何會身死道消。”
    馬善鑽進燈籠，言語不知喜惡，“聽聞三霄娘娘斬卻三屍失敗後，麵見了一回通天教主，不久後便淪為邪祟……”
    “不可能啊，雲霄娘娘千年前就已經斬卻三屍。”
    馬善沒有回應，幽幽的看著火靈聖母。
    火靈聖母打了個寒顫便不再詢問，既然三霄娘娘的死因不是斬卻三屍失敗，必然與接觸通天教主有著息息相關的聯係。
    不是他們能夠琢磨的，稍有不慎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結親來了，你們小心瓊霄娘娘。”
    馬善火光收斂，全神貫注於趙公明殘軀。
    此行是唯一的機會，掌控混元金鬥後立刻找尋定海珠的蹤跡，既然九曲黃河陣沒有定海珠的氣息，必然藏在此處。
    馬善看不上西昆侖的散仙，但有一點他們沒說錯。
    申公豹真該死！！
    遠處傳來淒厲的嗩呐聲，結親隊伍已經來到門前。
    兩口朱漆棺材一左一右，棺身上纏繞著鮮豔的紅綢，貼著燙金的囍字，莫名讓人脊背發寒。
    紙人齊刷刷的轉頭，慘白的臉上，用朱砂畫出的笑容僵硬而詭異，無聲歡迎著新郎新婦。
    馬善連忙提醒道：“兩頭邪祟會脫離棺材，特別是瓊霄娘娘，千萬不能讓她踏足廳堂。”
    就在棺材跨入庭院的刹那。
    砰！
    左側棺材猛然一震，蓋板滲出實質的怨氣，棺材劇烈搖晃起來，傳來指甲摩擦的動靜。
    馬善的火光驟然一縮，疑惑的盯著另一口棺材。
    關押新郎的棺材為何毫無動靜？
    他來不及深究，左側棺材上的紅綢撕裂大半。
    棺蓋掀開一條縫隙，蒼白的手臂猛地探出，五指如鉤，死死扣住棺沿，指甲裏嵌滿肉糜。
    “攔住她！“馬善厲喝，“絕不能讓她出來！“
    青鸞子催動發髻上的枯枝，枯枝迎風便長，化作一條荊棘長鞭，死死捆住棺材幾圈。
    玄真子雙手掐訣，一道青光射出，直擊那隻蒼白的手。
    瓊霄娘娘發出尖銳的嘶吼，怨氣暴漲，荊棘長鞭壓根無法阻止蓋板打開，碎木四濺！
    狹長的脖頸從中緩緩延伸。
    瓊霄娘娘長發披散，眼睛沒有瞳孔，隻有一片漆黑，嘴裏不斷重複呢喃著郎君兩字。
    眾仙人見，紛紛祭出陰寶。
    度厄真人的袖中飛出七枚銅錢，在空中組成北鬥陣勢，鎮壓在瓊霄娘娘的頭頂。
    一氣仙強忍傷勢，喚出鎖鏈纏繞住瓊霄娘娘的脖頸。
    “封！”
    青鸞子一口精血噴在荊棘長鞭上，鞭身燃起幽綠火焰，將瓊霄娘娘的皮肉灼燒得滋滋作響。
    瓊霄娘娘發出淒厲的哀嚎，卻仍然掙紮著要爬出棺材。
    與此同時。
    馬善已經控製著趙公明殘軀邁步離開廳堂，一步步向右側棺材走去，火光隨之明滅不定。
    當趙公明殘軀距離棺材僅剩半米時，馬善忍不住一愣。
    棺內傳來異響。
    窸窸窣窣像是蟲豸在爬動，隨即是此起彼伏的野獸嘶鳴。
    “不對勁，棺內應該隻有那一具趙公明的皮囊才對！”
    燈籠的火焰劇烈跳動。
    “怎麽回事？”火靈聖母察覺到異常，眾仙人畢竟隻有腦袋，已經堅持不住，“馬善，還不動手？”
    馬善不敢遲疑，在場的仙人都是烏合之眾。
    他但凡有半分退意，不出幾息所有人都會選擇放棄。
    燈籠火焰暴漲，操縱趙公明殘軀撞向棺蓋，隨即蓋板露出半指的間隙，屍氣撲麵而來。
    馬善看到棺內躺著一具身著禮服的屍體。
    “沒錯，能穿禮服的隻有趙公明。”
    他心中一鬆，裹挾著殘軀沒入棺材，蓋板重新合攏。
    “接下來隻需將殘軀的五髒六腑裝進趙公明皮囊，靠著燃燈老師在五髒六腑煉化的……”
    燈籠火焰劇烈晃動起來，映照出屍體的真容。
    那竟是一張陌生的麵孔！
    “不是趙公明的屍體，哪來的活人！”
    “我見過他。”
    馬善仔細回想，當初在女媧節慶有過交集，那時的楊合不過是個初入修行的小道童。
    區區小道童怎敢…怎敢壞我的布置！！！
    楊合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張嘴吐出數不勝數的眼蟲，眨眼間就已經遍布殘軀的髒器。
    “爾敢！！！”
    馬善張嘴吐出業火，但楊合的大禮早已準備多時。
    殘軀四分五裂，髒器也喪失生機淪為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