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燈道人的道袍無風自動，能感受到紫氣已經深入靈鷲山，宛如附骨之疽，想要祛除幹淨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
    紫氣尚存，太上老君的化身便會隨時降臨道場。
    甚至長此以往真身都有可能出現。
    最麻煩的不止是太上老君，而是楊合帶來的威脅。
    燃燈道人陷入深深的懷疑，自己理應沒有疏漏，結果為何會落入被動，哪怕遭受楊合赤裸裸的挑釁，依舊搞不懂其手段。
    就連道心都受到影響，一個修行不知多少年歲的大羅金仙，竟然因為凡俗而道心不穩。
    “楊合不死，就算得到晉升準聖的機緣也是九死一生。”
    燃燈道人額頭青筋暴起，心底翻湧著前所未有的情緒，特別是看到滿目瘡痍的靈鷲山。
    僧人死傷大半，寺廟雖然損毀不多，但已是遍布焦黑。
    “封神量劫開始後，我何曾有過這般失態？”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一次次麵對楊合都以為勝券在握，可那隻螻蟻偏偏能從指縫間溜走。
    “二十四諸天會不會……”
    燃燈道人突然意識到楊合曾經取得過一段時日的定海珠，後續被自己奪回，但裏麵說不定藏有暗手，此番想要一石二鳥。
    恐懼如毒蛇般竄上脊背，冷汗浸濕道袍。
    他就像是剛剛修行的道童，忍不住患得患失起來，明顯是道心不穩導致的，長此以往容易形成心魔，沒錯，楊合已是心魔。
    “不，不可能的。”
    燃燈道人強迫自己冷靜，一遍遍檢查著二十四諸天。
    如果二十四諸天再有問題，將會滿盤皆輸，他絕不容許此事發生，一切都是楊合擾我心智。
    楊合選擇在靈鷲山衝擊真仙就是為動搖道心。
    “接下來隻要我小心一點，處理完太上老君，就能逐漸把丟失的局麵重新找回來。”
    “楊合應該不會繼續留在靈鷲山閉關。”
    燃燈道人下意識傳念多寶道人，想讓後者抓緊追擊楊合的道場，結果多寶道人卻沒有回應。
    “多寶，你別以為楊合已經吃定我，我沒輸！！”
    燃燈道人神經質的呢喃著，心魔正變得越來越嚴重。
    恍惚間，他聽到不遠處有人在笑。
    燃燈道人猛然轉身，暴漲的佛光一掃，頓時目光所視的寺廟夷為平地，業火衝天而起。
    原地隻剩劈啪作響的聲音，映照出他扭曲的麵容。
    在這一刻，燃燈道人終於不得不承認。
    他怕了。
    不是怕楊合此刻的實力，而是怕那個凡俗展現出的不確定性。
    楊合能在靈鷲山布置太上老君的降臨儀式，能引得護法神暴動，能讓碧霄取代孔宣重塑身魂。
    燃燈道人隻覺得草木皆兵，稍有動靜都是楊合在作祟。
    他強忍著出關的念頭，靈鷲山有一堆麻煩要處理，放任不管的話，恐怕活不過誅仙陣結束。
    “二十四諸天還在，區區凡俗奈何不了我。”
    “我沒瘋！”
    “滾開啊，我沒瘋！！”
    燃燈道人壓製不住的嘶吼在靈鷲山回蕩。
    ………
    與此同時，楊合的日子要滋潤許多。
    他趁著燃燈道人無暇顧及自己，修為重新恢複到渡劫境圓滿，並且開始第二次嚐試成仙。
    無垢鬼佛的小世界無形中擴張十倍有餘。
    悄無聲息間已經占據靈鷲山三百丈，時刻吸收的陰氣愈發濃鬱，給予閉關不少便捷之處。
    不過先前衝擊真仙的過程仍然心有餘悸，
    “難怪三頭六臂法身有過太乙真人的注解，便宜師傅反複強調成仙必須得一鼓作氣。”
    “原來並非成仙失敗會折損根基。”
    “而是修士得知成仙最後一步會發生什麽，第二次衝擊難免顧慮重重，幾乎斷絕仙路。”
    楊合一瞥靈視，在成仙失敗的刹那靈視暴增近萬點。
    他仔細回憶，腦海裏不禁閃過記憶碎片，自己的意識仿佛掉落進一個深淵，五感陷入黑暗。
    那是近乎絕望的窒息，清晰的一點點下沉。
    “成仙時遇到的應該就是所謂深坑，聖人都無法免俗，很可能是後世無盡地獄的雛形。”
    先前還不敢確定深坑是否存在，現在至少有八成把握。
    “繼續吧，不出意外隻要渡過深坑，即可成仙得道。”
    楊合不懂為何渡劫最後一遭要進深坑，更不懂深坑的由來，但顯然自己無法免俗。
    他取出大量丹藥服下，再次鑽進三足鼎內。
    又把僅剩的十四根困陰繩捆住鼎身。
    忙活完，楊合耐心的等待三日。
    三日間，他通過與仙庭的關聯能察覺到，燃燈道人一直在鎮壓二十四諸天的護法神。
    “嗬嗬。”
    “燃燈道人如果破罐子破摔聯合多寶道人，一同全方位無死角的針對我，反而會很麻煩。”
    “如此一來，看似穩妥，實則再無翻盤的機會。”
    “老陰比怕是要瘋。”
    楊合確認燃燈道人短時間內牽扯掉大部分精力，再次運轉陰氣衝刷鬼三花，花蕊隨之盛開。
    接下來無比順利，三花聚頂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可以想象到，此方世界如果沒有深坑，楊合成仙得道估計與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他再次來到魚躍龍門的關口，三花即將綻放。
    忽的。
    耳邊突兀的響起落水的噗通聲。
    楊合仿佛魂魄出竅，意識在急劇墜落，上一息還在三足鼎，下一息已經五感盡失。
    沒有光。
    沒有風。
    沒有溫度。
    連自己的心跳都不再聽見。
    楊合還算冷靜，畢竟也是直麵過無盡地獄的，隻是這種自身存在都消失的感覺極為駭人。
    沒過多久，記憶開始出現缺失。
    楊合回想著自己的名字、過往、執念，奈何腦海裏的畫麵卻在飛速褪色，先前衝擊真仙，就是在此刻選擇主動放棄的。
    恐懼如同潮水般湧來，卻又在瞬間被虛無吞噬。
    “我是誰？”
    “我在哪？”
    “我…還存在嗎？”
    “會不會重活一世隻是一場夢境，現在我即將醒來？”
    楊合強忍著沒有動用二十四諸天，該走捷徑就得走，但不代表自己就必須立刻放棄。
    他想要看看，深坑裏到底有什麽。
    而且堅持到極限後，道心也不會生出破綻。
    如此情況下，楊合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墜落的速度有所緩和，但也隻是相對而言的。
    不知過去多久。
    在這片連時間流逝都已經失去意義的虛無中，楊合毫無征兆的發現，自己不再墜落了。
    他的意識蜷縮著，像是被蛛網黏住的飛蟲，又像溺斃的屍體。
    “似乎……”
    “控製著意識向上脫離深坑就能成仙？”
    楊合先知先覺的反應過來，隨即也恢複些許意識的感知，連忙朝著肉身的位置靠攏。
    周遭明明不是水流，卻生出陣陣漣漪。
    楊合如臨大敵，湧現初見聖人時的驚愕。
    然後。
    他感到有什麽東西…在接近自己。
    無法用看或聽來形容，因為深坑沒有這些概念。
    但楊合就是知道，來者是某個龐大到超出認知的存在，正從深處的黑暗中緩緩上浮。
    壓迫突然山崩海嘯襲來，靈視瘋狂躥升。
    “那玩意在觀察我？”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種更原始、更本質的方式，僅僅是被注視著，記憶就開始崩塌，連最基本的自我概念都在瓦解。
    楊合已經無法再承受，果斷溝通二十四諸天。
    處於靈鷲山的二十四諸天開始崩塌，接著仙庭又在萬化天道場內重新孕育，過程無比緩慢，特別是有燃燈道人阻止。
    不過哪怕隻有百分之一二的反哺，都已經足矣。
    楊合的意識醍醐灌頂，開始向上抬升，如影隨形的壓迫才陸續緩解，深坑怪物也沒有追逐的意思，靜靜的注視著離開。
    兩人井水不犯河水，一切仿佛隻是誤會。
    “呼呼呼呼。”
    “怎麽感覺，我是扔到魚塘裏的餌料？！！”
    楊合大口喘氣，意識轉瞬已經回歸敕陰鬼仙，鬼三花出現在額頭，眉心顯露一道玄妙道韻。
    三足鼎劇烈搖晃，根本關不住呼之欲出的陰氣。
    楊合很難形容成仙得道後的暢快，哪怕不過是下乘鬼仙，但實力完全越過一個台階。
    不，不是台階，是從山底來到山巔。
    他想要收斂陰氣，奈何無法如臂使指，三足鼎發出不堪重負的哀嚎，即將碎裂開來。
    “頂住片刻，未來助你成就至寶。”
    鏘。
    三足鼎用力一砸地麵，眼睛流露出堅毅。
    困陰繩一根根崩斷。
    楊合注意到，萬化天道場的中央，原本隻有手指大小的天道樹苗正在茁壯生長，同時道場外圍有亮金色的海水從天而下。
    “唔？”
    他還未喜悅，結果靈根已經開始向地底生長。
    準確來說，是朝著肉眼無法感知的深坑延伸，進度不快，可是時時刻刻都不曾停息。
    “難怪深坑會放任我的意識離開，成仙已經沒有回頭路。”
    “早晚還會再接觸到深邃無垠的黑暗。”
    “聖人都無法避免，何況是我呢。”
    “不過。”
    “佛教應該有規避的法門？”
    楊合不明所以，在三足鼎堅持的幾刻鍾，天道樹苗終於不再生長，定格在九米左右。
    天道樹沒有任何枝葉，唯獨鬼三花盛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