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裏頭已經拎了不少東西了。

    謝昭帶著他走到沁園，這裏已經排起了長隊等待買冷飲的。

    這年頭冷飲的添加劑還沒有那麽多，汽水兒，果醬加水加冰等等。

    謝昭和吳飛雲排在兩個年輕人的後頭，朝著掛在外頭的清單上看。

    乙級冰棍，紅茶冰棍，紅果冰棍，還有雙棒大雪糕，蛋卷雪糕，大雪糕等等。

    價格基本上在三分錢到二角錢之間波動。

    隊伍排得不慢，主要是人多，得等。

    吳飛雲看商品欄看得眼花繚亂。

    而謝昭則是收回視線，將注意力放在了排在自己麵前的這兩個年輕人身上。

    兩人穿著算是十分時髦的。

    一人甚至背了個當下港城最流行的斜挎包，蛤蟆鏡，上身穿著一件蝙蝠衫，下麵一條湛藍色的牛仔褲。

    臉上帶著笑，兜裏揣著一個錢包，脹鼓鼓的，一看就是不缺錢。

    這麽年輕，兜裏不缺錢，再加上這時髦的模樣，謝昭心裏頭大致有了數兒。

    他聽了一會兒，兩人嘴裏提及的詞語，越發驗證了他的猜想。

    “聽二位說話，好像知道哪裏能買一些小玩意兒？”

    謝昭開口，見兩人扭頭朝著他看過來，當下笑眯眯，趕緊掏出煙，朝著兩人遞了過去。

    紅塔山，一人一隻，剛拆的。

    兩人原本還有些不太高興，畢竟在聊天，被人打斷，正皺著眉頭準備說話呢，結果一低頭，就看見謝昭手裏頭的煙。

    這一下，瞬間眉開眼笑起來。

    哪兒還生得起來氣？

    兩人當下接過了煙，笑著塞進嘴裏，謝昭又遞了洋火，“我是外地人，第一次來京都，聽說西單這邊啥都能買著，水貨也有，不知道真的假的？”

    水貨。

    這裏的水貨，指的是經過水路來的貨物，也就從港城那邊，亦或者是外國貨。

    這年頭，經濟萌芽剛剛複蘇，一切都還是混亂且瘋狂的年代。

    走私尤其嚴重。

    京都雖然是權力的中心，但是這種東西不少。

    謝昭剛才排隊站在兩人後麵，聽兩人一說話，就知道是熟門熟路的倒爺。

    果然。

    謝昭這話說完，兩人就樂了。

    吐了個煙圈，神色頗有些得意。

    “小兄弟，你這話可算是問對人了，這地兒，沒人比咱兄弟倆更熟悉得了！”

    一人道“要說買那些玩意兒，西單這裏貨最足，也最全，你要是要那些小玩意兒，甭管什麽地兒的，說一聲，我來都能給你找來！”

    “每個地兒有每個地兒的價位！單看是您能出得起啥價兒了！”

    兩人一唱一和。

    盯著謝昭，上下將他看了一眼。

    這是在打量貨物的眼神。

    謝昭眨了眨眼，瞧著就是個萌新。

    他似乎忽然沒有察覺，隻是聽見兩人這話，眉頭皺著，有些遲疑又有些猶豫。

    “我想要鵬城的，有嗎？”

    他壓低聲音，“要十個，收音機，價格能不能便宜點兒？”

    得。

    十個！

    當下兩人就來了勁兒，衝著謝昭一笑，“有！您啊，一看就是識貨的，這鵬城貨，那才是最好的貨……”

    吳飛雲一回頭，就看見謝昭在和人說話。

    嘀嘀咕咕的，一些聽得懂，一些話又聽不懂。

    不過應該是在講價。

    他沒多聽，專心致誌的排隊。

    二十分鍾後，隻聽見謝昭一拍手，咬牙，“成交！那明天上午我來拿貨！錢一並給了！我現下先付三百，就當是定金！”

    說完後，他掏出零零碎碎的錢，點了三百元，又拿出紙筆，寫下合同，遞給了兩人。

    三人都摁了手印，這才算完兒。

    兩人排在謝昭和吳飛雲的前麵，一人買了一隻冰棍，和謝昭打了招呼，高高興興離開了。

    “請問要買啥？”

    謝昭扭頭看吳飛雲。

    後者趕緊指了指紅茶冰棍。

    “這個！瞧著怪好吃，浙海也沒有，我要這個！”

    謝昭拿了兩根紅茶冰棍，一共一角錢，遞過去。

    沒多大會兒，售貨員打開冰櫃，拿了兩隻紅茶冰棍遞給兩人。

    “謝了啊！”

    吳飛雲喜滋滋接過來，和謝昭一人一根，沒走兩步，就迫不及待的趕緊啃了一口。

    “嘶！這味兒！是有一股子茶香，還清涼！味兒不錯！”

    吳飛雲咂咂嘴，扭頭問謝昭“剛才那兩人，瞧著不像是什麽正經兒人，你怎麽還和他們買東西？”

    這年代，對於蛤蟆鏡，牛仔褲，蝙蝠衫短袖，這幾種元素集在一起，那就是妥妥的社會人士。

    吳飛雲念書的時候見過幾次，三三兩兩聚集在學校門口。

    怎麽誇張怎麽穿，將蛤蟆鏡兒推在頭發上，吊兒郎當靠在牆壁上，見到從學校出來的女學生就吹口哨。

    女學生嚇得到處躲。

    “這幫人，心眼兒多，你可得小心。”

    謝昭扯了個理由，應付了幾句，吳飛雲性子單純，也就沒再多問。

    兩人在西單這邊一直逛到了十點。

    大包小包拎了一堆東西，又打了出租車，回清北招待所去了。

    謝昭回去的時候，魏慶之和周進深廖曲峰三人出門了。

    吳飛雲起早了，逛了一上午又犯困，和謝昭說了一聲，回房間補覺去了。

    謝昭回到屋子裏，掩上門，拿出一張空白的紙，順手掏了根鉛筆頭出來，緩了緩，將剛才和兩人聊天的內容仔細過了一遍，飛快在上麵記下一些信息碎片。

    京都如今經濟冒頭，作為首都，老百姓的消費能力比江城好上不少。

    因此，對於家用小電器的需求，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增長。

    就好比謝昭買的錄音機。

    在江城，一百四十元左右一個，進口的就要達到二百元。

    砍價？

    不可能的，這種東西在八十年代，算是四大件之一，憑票供應，足以證明了它的地位。

    因此，市場缺口極大。

    也正是因為這樣，催生出了一批倒爺。

    將鵬城，港城的貨物，通過水路運過來，在京都內銷售。

    一個普通的小收音機，在國營店鋪裏要一百六十元左右，還得憑票供應。

    可在他們倒爺手裏頭，隻要一百三十元。

    還不用特供券。

    這來去三十元的價格，可能頂得上一個月的工資了！

    誰不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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