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願報名表提交之後，時間眨眼就到了距離高考最後十天了。
    這十天內，哪怕再有把握如謝昭，都難免緊張了起來。
    自從上次從京都回來，謝昭就仿佛進入了一個地獄模式。
    魏慶之江城大學的工作收尾之後也不去了，而是開始自己摸索考題，成套成套的理科題目給謝昭做。
    劉天星和周進深也不甘示弱。
    到處搜羅題庫，不管謝昭做沒做完，都托人帶過來，讓他全部寫完，他們幫著批改。
    早上五點起床，晚上十一點入睡。
    整整一個月，背誦，寫題，反複鞏固知識點。
    家裏的燈泡換成了最亮的瓦數，電風扇也購買了一台，放在房間裏為他解暑。
    題目寫累了，林暮雨就在一旁給他念英語文章。
    磨耳朵。
    日子掰著指頭過去。
    當倒計時真的來臨時，謝昭卻逐漸放慢了步伐，生活再次趨於平靜。
    這十天來。
    他開始慢慢減少考題，也不再去學校裏上課自習。
    甚至於在家裏還有空幫著帶帶喜寶兒樂寶兒玩耍。
    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要放鬆神經，平常心對待，越是穩定，就越是能發揮出好成績。
    林暮雨和謝誠等人原本還有點擔心。
    可在謝昭在眾人盯梢下，飛快刷完了一整套高難度試卷，並且得了超高分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心徹底落回了胸腔裏。
    高考前一日。
    田秀芬和謝友振居然來了。
    兩人是成剛和虎子帶來的。
    大包小包滿滿當當，站在謝昭的麵前時，謝昭差點兒沒以為自己看錯了！
    “爹？媽？你們怎麽來了？”
    他錯愕。
    然而更多的是感動。
    田秀芬紅著眼，走上前，將一個小小的，繡著圖案的小平安符，塞進了謝昭的兜裏。
    “你這娃，明兒個就要高考了，咋不說？要不是成剛和虎子回來和我提起，我和你爹怕是要被蒙在鼓裏！”
    她氣得又捶了謝昭一下。
    “這是我去隔壁村給你求來的，是家裏供著的自家菩薩，很靈驗的，媽心誠，你又老實，菩薩會保佑你一定能考上！”
    謝昭鼻尖一酸，也忍不住高高揚起唇角。
    屋內。
    謝恬等人聽見動靜，紛紛出來了。
    “媽！爹！你們來了！”
    謝恬飛撲過去，“我想死你們啦！”
    謝友振伸手給了她一個瓜栗子。
    “想我們不知道寫信？你二哥考試這麽重要的事兒，不知道吭一聲？啞巴了？”
    “那，那二哥不讓說嘛……”
    “不讓說就不說？你這丫頭！”
    ……
    院子裏鬧成一團。
    兩人的到來，也像是為謝昭注入最強有力的一劑強心針。
    這一晚，田秀芬掌廚，做了豐富美味的一頓晚飯。
    陳金昌也跟著一起吃了不少。
    他胃口不好很久了。
    這次高興，吃了不少，大家坐在一起聊天，天南海北的說著。
    陳金昌更是邊咳嗽邊將自己去漂亮國的事情拿出來反反複複說。
    可所有人都笑成了一團，誰也聽不膩。
    …………
    月色如鉤。
    夜風習習。
    一夜翩然過去。
    七月七號這一天，終於來了。
    全國高考的日子。
    也是所有學子們，翹首以盼，期待又害怕的命運改變日。
    謝昭睜開眼，眼睛裏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妻子林暮雨起的比自己更早。
    見謝昭起床，她走過去，低頭親了一下。
    “今天早上吃發糕，路路發，節節高，是爹媽自己做的，說是外頭買的怕不幹淨，今兒個自己做，圖個好兆頭，也安全。”
    謝昭點頭，笑著回擁一下她。
    “好。”
    他下樓，一切都如平時。
    田秀芬和大嫂張巧兒在做發糕。
    這是老家的傳統小吃。
    發酵米漿，放在紗布上蒸熟，撒上炒熟的豇豆和碎豆芽，然後刷上醬料。
    很麻煩，卻也很好吃。
    田秀芬極少做，端午和中秋才會做兩次。
    可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
    她四點半就起來準備了。
    “來來來，趕緊吃，吃完去學校，等會兒讓暮雨陪你一起去！”
    謝昭坐下來，林暮雨已經端著一個碟子過來了。
    他錯愕。
    “辣油呢？”
    原本上麵是要刷醬料，醬料裏頭有辣油，撒上一層蔥花的時候，鹹鮮的辣油混合著，味道好極了。
    結果一瞧。
    得。
    碟子裏隻有發糕，甚至連蔥花都沒有。
    “媽說大早上不讓你吃辣，等你晚上回來給你補上，怕吃辣了拉肚子，影響考試。”
    林暮雨掩嘴笑。
    謝昭無奈，隻能認命。
    不過幸好發糕好吃，哪怕不沾辣椒油也香得很。
    謝昭吃完，田秀芬又給他灌了一壺水，之後反複叮囑確認謝昭準考證帶了，這才讓林暮雨和謝昭出門去了。
    一路上，他們遇見了不少考生。
    有的人脖子上掛滿了求來的好運符，還有人戴了高高的帽子，紅手繩，佛珠等等。
    一個個滿懷鬥誌，青春昂揚。
    饒是心裏平靜如謝昭，這會兒也難免胸口澎湃。
    上輩子，他在底層掙紮， 一步步，踩著泥濘和醃臢，咽下血淚，經曆過低穀，在黑夜之中也見過幽微的光。
    最後才終於，能完整囫圇立於人前，博一絲體麵。
    可這輩子卻不一樣了。
    他有了一個更加光鮮亮麗的身份。
    學生。
    而且是好學生。
    他可以站在陽光下，可以站在大眾前，可以生來就是體麵。
    真好啊。
    謝昭想。
    他側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林暮雨。
    她的發梢柔軟，被風撩起一個微揚的弧度。
    野貓從她的腳邊輕巧掠過。
    她微驚，一隻手抓住自己的袖子，縮了肩膀，朝著自己依靠過來。
    “謝昭！”
    她喊。
    “我在。”
    她好像一下子得到了安撫，又順了毛，乖巧的鬆開了繃緊的身子。
    像是一隻小貓。
    “沒事啦！”
    她仰頭，朝著謝昭笑：“隻是一隻小貓而已，咱們會有好運的！”
    光影浮動，一點亮光揉碎了八十年代的風，一並混雜在她的眼裏。
    像是一片璀璨銀河。
    謝昭深吸一口氣，重重的點了點頭。
    “一定會的。”
    他應聲道。
    …………
    考試時間過得很快，一步步，按部就班，直到最後一場考試鈴聲結束。
    宣告著84年的高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