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玩物喪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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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平安走入裏屋,老牛眯著眼趴在火爐旁。
    屋內早已不見王毅和阿麗亞的身影。
    李平安便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院子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完蛋了,大叔肯定會生氣的。”
    兩道身影急匆匆地跑入院子裏。
    “小點聲!”
    王毅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因為跑得太急,身上都被澆透了。
    “時間趕趟,他肯定發現不了。”
    “我們身上都濕了,大叔怎麽會發現不了。”
    王毅道:“你忘了,他是瞎子,看不見的。”
    二人簡單擦了擦濕漉漉的頭發,隨後走進屋內。
    秋風蕭瑟,冷人得緊。
    再加上這無情的雨,二人不由自主地往火爐那邊靠了靠。
    片刻之後,李平安走了進來。
    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他剛才僅僅隻是進屋小咪了一會兒。
    “繼續上課。”
    阿麗亞打了個哆嗦,努力讓自己的呼吸變得平和。
    可是跑了這麽遠的路,怎麽可能這麽快緩過來。
    王毅也強忍著呼吸頻率,但還是控製不住地喘著粗氣。
    因為害怕被李平安發現什麽破綻,隻好主動開口,混淆視聽。
    “今兒的風可真大。”
    “是啊,雨也大。”
    李平安頭也不抬地說。
    王毅抿了抿嘴唇,正想找一些別的話題,就聽李平安道。
    “鍋裏給你們熬了薑湯,屋裏還有棉毯,一人披上一件。
    待會兒再喝幾碗薑湯,免得受了風寒。
    對了,讓你們的朋友也進來吧,外麵冷。”
    王毅和阿麗亞二人尷尬地對視一眼,心裏清楚這是發現他們跑出去了。
    裹著棉被,喝了薑湯,四人頓覺身上舒服多了。
    外麵的雨已經小了許多。
    王毅身子後仰,雙手撐著。
    臉上露出陶醉羨慕的表情,仿佛還沒從秋風庭那場戰鬥中回過神來。
    嘴裏嘟囔著什麽,手作劍指虛空亂畫著。
    仿佛他就是秋風亭中那個神秘的刀客。
    “剛才那場戰鬥實在是太精彩了,你說什麽時候我能變得跟那人一樣厲害?”
    王毅感歎道。
    阿麗亞將小臉埋在碗裏,抬起頭來,“那個神秘高手為什麽要戴麵具啊?”
    王毅說,“高手都這樣,隱藏自己的身份,你見過哪個高手招搖撞市的。”
    “也是。”
    阿麗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胖俊道:“按照話本小說的設定,這種神秘高手,說不準就是缺了牙的馬夫,街頭的乞丐,反正不惹人注意就對了。”
    王毅翻身站了起來,“哎,你們說我要是找到了他,他會不會收我為徒。”
    胖俊搖了搖頭,“老大,你什麽都不知道,去哪兒找?”
    “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不找怎麽知道找不到。”
    王毅堅定地說道。
    李平安默默地坐在一旁,聚精會神地觀想《涅槃經》
    雖然隻有寥寥數千字,但他每看一遍,都會有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每一次回想,他都能感覺到自己意念變得更加的堅定,更加的凝練。
    “先生,你會寫字?”
    不知何時,趙玲兒湊了過來。
    小心翼翼地望著案桌上壓著的幾張整整齊齊的宣紙。
    “寫著玩玩罷了。”
    “我可以看看嗎?”趙玲兒小聲道。
    得到了李平安的同意,趙玲兒拿起宣紙。
    細細看了一眼,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她自幼長在深閨,父親乃是遠近聞名的讀書人。
    家中學識氛圍濃厚,琴棋書畫自然無比精通。
    此刻見李平安的字
    字勢雄逸,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闕。
    一橫一豎,都給人一種氣吞山河的感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趙玲兒念罷,愣了愣。
    隨即抬頭看著李平安的眼睛。
    似乎有點不敢相信李平安真的是個瞎子。
    趙玲兒目光再次落在筆墨之上,良久之後,方才吐出一口氣。
    “先生的字當真是極好。”
    李平安道:“平時無趣,寫來打發時間罷了。”
    “先生實在是過譽了,安北四鎮恐怕嫌少有人能寫出這樣好的字來。”
    趙玲兒由衷的說道。
    “這一張也是先生寫的嗎?”
    趙玲兒往下翻了一頁,發現這一張跟上一張的筆墨完全不同。
    字跡飄風忽舉,鷙鳥乍飛。
    寥寥幾筆,便有一種掃盡俗氣的氣度。
    “那是大牛寫的。”李平安指了指火爐旁取暖的老牛。
    趙玲兒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先生可真會開玩笑。”
    老牛懶趴趴的翻了個白眼,沒禮貌~
    外麵的雨停了,四人的衣服也烤幹了。
    便向李平安告辭,準備各回各家了。
    臨走前,趙玲兒依依不舍的看著李平安的墨寶,隨後放回原位。
    “喜歡就拿去吧。”
    李平安忽然開口道。
    趙玲兒忙搖頭,“先生的墨寶,玲兒怎好隨意拿取。”
    李平安笑道:“什麽墨寶,不過是寫著玩的罷了,你要喜歡就當送你了。”
    趙玲兒咬著嘴唇,猶豫了一下。
    本想再拒絕,可最後還是點點頭,“那就多謝先生了。”
    轉眼又是日的時光。
    李平安在院子裏和長青和尚對弈。
    李平安棋下的很臭,不過在與長青和尚搏殺之中,也漸漸悟出了一些招數。
    再加上命格【勤能補拙】的作用,很快便有了一些造詣。
    雙方你來我往,兩軍廝殺。
    隨著長青強攻不成,棋盤上的形勢逐漸偏向於李平安。
    李平安臉上露出了頗有成就感的笑容。
    不枉自己兢兢業業這麽多時日,終於要贏長青一盤了。
    長青手捏黑子,皺眉沉思。
    忽然,長青將手中黑子放下,一揮手將棋盤上的棋子打散。
    “君子以自強不息,命運多舛,國難當頭,你我卻隻能在這兒玩物喪誌空磨時間。
    可悲,可歎!”
    李平安看著被打散的棋盤:
    為了不輸我,你還真是找了一個好借口。
    長青若有所思的昂首邁步離去,“小僧要研讀佛法去了,玩物喪誌,玩物喪誌。”
    李平安沉默片刻,“那重新來一盤?”
    “那便重新來一盤吧。”長青轉過身。
    過了一會兒。
    “玩物喪誌!玩物喪誌!”
    長青一邊歎息,一邊轉頭了。
    李平安看著還沒有下完的棋盤,不當人子~
    寒風動地氣蒼芒,橫吹先悲出塞長。
    夜晚的街頭,李平安和長青結伴而行。
    街邊人跡罕至,隻有寒風吹過兩旁的樹。
    這裏屬城南的貧民區,到處都是亂搭亂建,隻有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小路。
    到處都是廢棄的建築。
    忽然長青停住了腳步,望向一個方向。
    “怎麽了?”李平安問。
    長青道:“那裏有冤魂,待貧僧去超度了他。”
    說完,便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
    長青再次回來,身上的衣服少了一件,鞋子也沒了。
    “阿彌陀佛。”
    李平安好奇道:“這是怎麽了?”
    “超度並不順利,那女鬼非要小僧的衣服才肯罷休。”
    “所以你給她了?”
    “她非要。”
    “那你就給她了?”
    “她非要。”
    “哦~”
    又走了一會兒。
    長青:“這事別跟別人說。”
    李平安猶豫了一下,“嗯。”
    離別,隻是沒有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長青的傷早就好了,隻是不放心李平安。
    這幾日見李平安身體穩定下來,便向李平安辭別了。
    “李施主,山高水長,有緣再會。”
    李平安笑了笑,“下一次可不興下棋耍賴了。”
    二人互道著來日方長,自會相見。
    卻也知天下之大,相見一次哪裏有那麽容易。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隻要有人,就一直會有江湖。
    今日你我在江湖一段相聚,一段別離。
    路不同,注定漸行漸遠,終要告別。
    得與失,聚與散,憂與喜。
    隻在一念之間,不必太過在意,不必強求。
    希望有一天,你我各自安好,有緣再相逢,再訴衷腸。
    命格:【勤能補拙】
    念頭通達,便凝功以待。
    約莫一盞茶時分,隻覺體內一震。
    真氣如洪流,在經脈中奔騰。
    從胸腔中衝出,傳遍四肢百骸,
    似有一條蛟龍向他噴出一口熱氣。
    突破了?
    李平安睜開蒼白的雙眸。
    這些日子一邊觀想《涅槃經》,一邊消化體內那股亂竄的真氣。
    進步飛速。
    【龜息功:92—93】
    真氣運行到經脈,隻見他全身筋脈根根暴起,周身骨骼發出哢哢的爆響。
    五髒六腑,如蟲豸在蠕動,真氣在體內奔騰不息。
    深吸一口氣,內息流轉,精神為之一振。
    李平安覺得自己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隻是具體是什麽,他又說不上來。
    總之,為了慶祝自己的成功。
    李平安決定今天下館子。
    背著手,走在街上。
    老牛跟在身後,走的倒是極慢。
    人聲嘈雜,顯得很是悠閑。
    薄暮的夕陽餘暉淡淡地灑在紅磚綠瓦之上,清風拂麵,增添了幾分朦朧和詩意。
    “瞎子!瞎子!”
    迎麵遇見了滿臉春風的劉二。
    劉二穿著一身上好的綢緞,腰間係著一條羊皮腰帶。
    腳上穿著一雙軟皮靴,挎著一把刀。
    一身的行頭當真是價格不菲。
    “二哥,這是在哪兒發了家?”李平安笑道。
    劉二哈哈一笑,拍著李平安的肩膀,親昵道:“這都多虧了你小子啊!”
    當即便把秋風庭那場賭局的事情,跟李平安說了。
    “要不是你告訴我聽從天意,我也不能押對了。
    誰知道那西域劍客真敗了,我還以為我輸定了。”
    劉二回想起當時幫主僵硬的臉色,就不由得陣陣發笑。
    “我還真得謝謝那個神秘的刀客,當然最該感謝的還是你。
    有沒有空,二哥請你吃飯,館子隨便挑!”
    劉二豪氣道。
    李平安也沒有拒絕,想著他能贏錢,自己確實出了力。
    理應分自己一杯羹,於是狠狠宰了劉二一頓。
    與此同時,王府的別院中。
    “爹,曲子我都學會了,以後就不去了吧。”
    王毅為了脫離苦海,苦修數日,終於將這首曲子學會了。
    並且現場表演給王山。
    隻是王山似乎並不關心自己兒子究竟學沒學會琴,敷衍的應了一聲。
    王毅眼睛一亮,“爹,你答應了?”
    “答應什麽?”
    “不去學二胡了。”
    王山若有所思,“嗯,照理說二胡也應該學會了,那就學點別的吧。
    我聽說李先生字寫得也不錯,明天起你就跟李先生學字吧。”
    王毅憤怒的站起來,“爹!我學那些幹什麽?百無一用是書生,有什麽用!”
    “混賬話!”王山狠狠瞪了他一眼。
    “學也可以,但是也不用跟一個瞎子學吧,我跟一下瞎子學什麽書法?”
    “少廢話!讓你學你就學。”
    王毅欲哭無淚,氣的跑到自己的屋子裏。
    對著木樁就是一頓打,每一拳砸在上麵,都會震得他的手生疼。
    少年心氣,比天高。
    想的是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
    現如今父親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執意將他送在一個瞎子門下。
    這讓他如何不惱,如何不氣。
    翌日,王山便宴請了李平安。
    感謝李平安這些日子對王毅的照顧,順勢提出讓王毅再跟他學學書法。
    王山話說的真切,又是趁著李平安喝了美酒,心情大好。
    當真是想不出什麽理由來拒絕他,便也就順勢答應了。
    王毅鬥不過父親,就將怨氣發泄在李平安身上。
    但也不敢做的太甚,偶爾駁對方幾句。
    幾日下來,王毅愈加鬱悶。
    趁著一日天氣晴朗,王毅騎著心愛的黃驃馬。
    沿著田野的小徑漫無目的地跑來跑去,在草木和泥土的氣味中感覺到了些許的自在。
    這時,忽聞遠處傳來破空之聲。
    不久之後,一道人影重重落在不遠處的灌叢中。
    那人渾身是血,雙眼之中滿是殺意,
    身旁還有一柄三寸長的短劍。
    浮空而立,嗡鳴作響。
    感受著那冰冷的氣息,而令人作嘔的寒意。
    王毅咽了口吐沫,被嚇得呆若木雞,一動也不敢動。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胯下的馬也在劇烈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