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日後相報 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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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三娘抬起頭,感受著雨水從臉頰中劃過。
閉上眼睛,似是在回憶。
過去的一切,似乎曆曆在目,又好似模糊不清。
睜開眼,麵對的是整個安北四鎮的黑道。
馬三娘被綁在一根柱子上,目光冷漠的看著這群人。
他們每個人手裏都拿著一把 手指粗細的刀片,按照江湖規矩。
這些人會每人一刀刺入馬三娘的身體,直到她死亡。
刀很細,確保她不會那麽快死去。
熊火幫經過這些年的發展,逐漸形成了一股勢力。
因此劉二才能在人群中,不至於被前麵的人海擋住視線。
他看著馬三娘,看著這個好似弱不禁風的女子。
心底升起一股同情。
他知道麗春院馬三娘是個好人,聽說過她的種種傳聞。
曾幾何時,他也幻想過成為馬三娘這樣的人。
可是在這樣一個世界,他早已喪失了那樣的勇氣。
想自己手持木棍,幻想中懲惡揚善的模樣。
長大才更覺得那是年少,可念不可再來。
同情歸同情,他又能做什麽呢。
有些事情,往往沒有選擇,隻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東市的賈萬最先走過去,獰笑道。
“舊曆十二年,殺我一十二門下弟子,劫我財物,擄我愛妾這些仇我都一筆筆記著呢。”
馬三娘冷笑,“一十二名弟子夜宿黃家村,參加喜宴,卻搶掠了人家的新娘,事後殺人滅口屠人滿門。
舊曆十年,你從南陽運送的那是財物嗎?那分明是被你掠來的一群女子。
對了,還有你那個愛妾,看人家長得比她漂亮。
就讓人拐來,關進你家水牢裏折磨。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窩的畜生!”
賈萬的眼神更冷,“你以為你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這世間本就是地獄。”
噗呲!!
一刀捅入了馬三娘小腹。
“可惜啊,我能看見你的結局,你卻看不見我的!”
第二個上前來的是酒市趙君。
“這樣的美人,可惜了,當初你若跟了我豈會有今天的下場。”
趙君生了一副白白淨淨的長相,身上一股濃濃的脂粉味,一雙狹長的眼睛裏不時閃過一絲讓人不舒服的光芒。
“別跟我說話,看你就惡心。”
馬三娘絲毫不掩飾嫌棄之情,哪個江湖大佬沒有一些怪癖好。
尤其是在這安北四鎮,趙君便偏喜歡一個色字。
肉台盤、肉屏風、溫柔椅、香唾壺玩的飛起。
當真是應了那句話,寧為貧家婦,不做富家妾。
趙君笑著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細刀插入了馬三娘的左胸骨,緩緩刺下。
似是故意為了讓她感受到疼痛一樣。
趙君手上的力氣很慢,很慢。
最後還故意發出兩聲嘖嘖之音。
馬三娘從始至終都未曾皺一下眉頭,隻是死死盯著他。
從幼時,親眼見過母親被突厥將軍縱馬拖死。
她便不知道什麽是痛了。
半盞茶的功夫,雨水染濕了腳下的一片鮮紅。
馬三娘的身上多了十幾把手指粗細的細刀。
她嘴角仍然掛著笑,眼神裏毫不掩飾的嘲諷。
以賈萬為首的諸位老大,已沒有了剛開始的笑意,他們的神色黯淡了幾分。
心底甚至對於這個瘋女人有了一絲敬佩。
不知為何,賈萬不願這個女人在世上再多活一秒。
那女人的眼神令他坐立不安,仿佛是一把懸在頭頂上的劍隨時會落下。
噠噠噠~
一人撐著傘緩步走來,一身青衣,頭上戴著一頂鬥笠。
腳步落在青石板上發出的聲音,清晰入耳。
那人剛一出現,兵器出鞘的聲音便此起彼伏。
不下數百餘名漢子,或持刀,或持棍,死死盯著對方。
雖然對方身上並無任何兵器,氣勢卻絲毫不弱。
麵對黑壓壓的數百人,慢條斯理地走著。
“麵具人?”
“秋鳳庭的那個神秘人!”
“”
眾人認出了那張猴臉麵具。
李平安緩步來到馬三娘身前,點了幾指,為她止住傷口。
隨後解開繩子。
“你怎麽回來了?”馬三娘低聲道。
“走在半路上忽然想通一件事,你把我們支走,想必是來一個人赴死的。”李平安淡淡道。
“既知我來赴死,幹嘛還來救我。”
“隻是忽然想起來你還欠我一個月的工錢,便宜誰也不能便宜你這個吝嗇鬼。”
馬三娘笑了笑。
李平安將傘籠罩在馬三娘的頭頂,為她遮住傾盆的大雨。
抬起頭,麵對安北四鎮的諸位黑幫首領。
“諸位老大,風大雨急,我家掌櫃身子嬌弱,便不打擾了。”
說罷,抬腳便迎著人群走去。
顯然人群並沒有讓開一條路的意思。
賈萬陰深深的開口,“想走,恐怕沒那麽容易!”
李平安淡笑道:“這條路太窄了,不過我並不擔心,我想這條路很快就會變寬的。”
嗡——!!
一道白色的亮光刺穿雨幕,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緊接著四周便響起清晰的劍鳴之聲。
眾人的臉色齊齊一變。
修行者!?
細雨劍雖然目前還不能傷人,但是裝裝樣子,撐撐排場倒是沒什麽問題。
李平安露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他本就是一個極為厲害的高手,身上的氣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讓人不敢有絲毫的輕視。
略微一抬手,雖然隻是很普通的動作,卻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一股肅殺之氣彌漫開來,三寸短劍飛到眾人的上空。
眾人心底都升起一股寒意。
沉吟片刻,趙君冷笑道。
“修行者又怎樣,是無敵的嗎?
難不成這安北四鎮的江湖會怕你,識時務的離開這裏,沒你的事!”
“話說得倒是在理。”李平安點頭認同,“不過在下拚的一身修為,到底還是能殺個八成左右的,怎麽樣誰先來?”
這話說得輕巧,聽在這群人耳中卻極為的刺耳。
他們不是戰場上悍不畏死的兵卒,亦不是不達目的死不休的死士。
隻是為了討一口飯吃的江湖人。
李平安卻並不打算給他們多做猶豫的機會,邁步繼續向前走著。
很快,所有人都做出了選擇,紛紛讓開了一條路。
走了一段距離,李平安忽然停下。
“今日之事,還沒謝過諸位老大呢,日後麗春院自會相報。”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場間眾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至極。
確定無人跟蹤,李平安將馬三娘帶回了家。
她受的傷並不重,隻是血流的太多了。
“之後想做什麽?”
經此一事,馬三娘在這地界定是混不下去了。
她望著天花板,“還沒想好,四處走走,找個合適的地方說不準就住下了。”
沉默片刻,李平安道:“麗春院的寶貝全部分了,錢也都不要了,舍得嗎?”
馬三娘一笑,“生不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當真是讓我覺得日出西方也不是什麽稀罕的事了。”
李平安站起身,“你安心在這裏休息,我去做飯。”
他推開門,抬腳走出去。
屋內傳來馬三娘的聲音,“謝謝。”
“客氣。”
半月後,馬三娘便獨自一人離開了安北四鎮。
沒有告別,也沒有留下一封信。
隻是某個清晨,她便離開了這裏。
就像她當初隻身一人來到這裏一樣。
那一晚,安北四鎮的江湖上發生了兩件大事。
先是大名鼎鼎的麗春院被拆毀,隨後數位江湖老大先後慘死家中。
東市賈萬,西市的張禁,酒市趙君、賈光
整個安北四鎮黑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迎來了新的洗牌。
仿佛是有人在用這幾人的命,來祭奠死去的麗春院。
受過這些人欺辱的百姓們無不拍手稱快,對那位神秘的殺手佩服得五體投地。
壓在他們頭頂的這幾座大山終於被移走了,往後的日子會好過上不少。
然而沒過多少時日,新的人便頂替了死去的那些江湖大佬。
而他們的作為,相比前者,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個世界便是這樣,一批人走了,另一批人來了,便開始重複。
舊的牢籠的確被打破了,可時代仍然是同樣的時代。
李平安殺了那些人,卻沒能打倒他們。
社會仍然是這個社會,時代仍然是這個時代。
血腥殘酷,如果沒有兼濟天下的本領,至少也要做到獨善其身。
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李平安坐在院子裏,三寸飛劍細雨在那棵椰棗樹裏上下飛舞,獵獵作響
經過小半年的修煉李平安現在已經能控製細雨劍傷人了。
如臂指使談不上,但也是相當熟練。
念頭一動,劍尖寒光一閃。
這一劍便如一顆流星,直刺李平安的眉心。
卻猛地停在了半寸的距離。
再一飛轉,便安靜下來落到了李平安的手心當中。
老牛叫了一聲,提醒李平安該吃飯了。
李平安走到灶台,下了兩碗素麵,配著鹹蘿卜條。
“哞~”
老牛抱怨著夥食的難吃。
隨著麗春院的消失,李平安也失去了最重要的生活來源。
所以日子並不太好過。
李平安摸了摸老牛的身子,“老牛,要不你奉獻出一塊肉來,咱倆吃一碗牛肉麵。”
老牛翻了個白眼,端著麵蹲到牆角,跟他保持著距離。
李平安歎了一口氣,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老牛,晚上洗澡水別倒了,明兒燒開了煮麵吃,至少沾點牛肉味。”
一天早上起來,西北風刮的足。
去外麵喝一喝,估計今天飯錢就省了。
李平安帶著老牛,走出屋子,一邊逛街,一邊買了兩個燒餅。
剛出爐的餅子,外酥裏嫩、軟糯適中。
吃起來越緊越香。
忽聞花香,這時候才注意到自己逛到了一處園林,
李平安挑了一處地方坐下來,閑來無事。
一陣風刮來,風中飛舞著像棉絮一般的落葉。
李平安興致來了,解下後背的二胡。
悠悠地拉了起來。
風帶著獨有的氣息,從耳邊吹過。
樓閣之上。
一條灰白色的小狗,悠閑地走來走去。
鍾大家坐在一張紫檀椅上,悠閑地看著庭前的花開花落。
聞著花香,聽著鳥鳴。
沒有喧鬧,沒有煩惱。
天地之間都變得豁然開朗。
偏偏這時,一道白色的身影落進了樓閣之中。
來人毫不客氣地在一旁坐下,拿起糕點大口吃了起來。
鍾大家無奈歎了口氣,“又去哪兒玩了?”
“嚐了嚐這兒的美食,結果不咋地。”
景煜說著,瞥了一眼顧大家身後那張古琴。
“老師,這是你新買的琴?”
“嗯,昨日買的,品相不錯。”
景煜走過去,打量了一眼,“這叫不錯?比起您那把可差遠了。”
說著,伸出手指撥了一下。
餘音嫋嫋,出乎意料的不錯,
琴有四美,一曰良質,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
四美即備,則為天下之善琴。
這琴雖稱不上絕品,卻也是個難得的上品。
“老師,還是您有眼光。”
景煜雙手合在琴弦,手輕撫琴弦,一縷輕柔的琴音響起。
他的手指很漂亮,像是女人的手。
手指隨琴而擺,時而緩慢,時而如流水般潺潺而下。
帶著一種柔和的節奏,進入了一種陶醉的狀態。
大隋曾有人以琴入道,鑽研音律之道,彈奏之時,音色極佳。
聖人之琴也,天地萬物之聲,皆在其內矣。
景煜雖達不到那種極高的境界,卻也是不俗。
琴聲飄逸瀟灑,一會兒像一縷清風,一會兒又像一片自由飄蕩的絮雲
恰在此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
曲調悲涼孤寂,意境寥寥。
倒跟景煜的琴聲,截然不同。
勢有水火之意。
景煜眉頭一皺,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受到影響。
奏琴者,心無旁騖。
要是被對方影響到了心境,那豈不是說明自己學藝不精。
於是在這樣一個很好的天氣裏。
一琴一二胡,各唱各的調,各吹各號。
像是兩軍相爭,打的熱火朝天。
鍾大家本是不感興趣的,此刻卻來了興致。
對方的曲調如雨打殘荷,零零碎碎。
卻不由自主的被帶入其中,仿佛對著冷月孤燈,緬懷往事,百感交集。
戰鬥來的快,去得也快。
景煜的眉越皺越緊,隻覺對方的大軍好似將自己包圍了一樣。
越急越亂,隻聽得一聲刺耳的聲音,琴弦驟然斷裂。
嗡!!!
景煜臉色潮紅,大口大口的吐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