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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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彈得好啊,玄七哥!”
“技術活,賞!”
“...”
隨著最後一道秦箏之因(音)畢,一道道喝彩聲哄堂炸開。
本來都沉浸於溫柔鄉的‘好心人’們,此刻都毫不吝嗇得獻上自己的讚美之詞。
就連坐在柳白旁邊的大老粗龍且,此刻都是瘋狂鼓掌。
那滿是老繭的一雙大手,拍出來的響聲可比這些個‘好心人’要大多了。
“好聽!”
搜腸刮肚,龍且也就憋出這麽兩個字來。
“龍少,這位玄七先生,可是咱們大秦最為出名的琴師,說是最為頂流也不為過!”
“而且玄七先生極難請,尋日也就是在陋巷之中自己彈琴,隻有當身上的錢花完了,才會出來彈那麽一曲。”
“但是其個性高潔,隻彈一曲!”
一旁的老寶媚笑著為龍且開口解釋。
都是老恩客了,自然明白這漢子不懂這些高雅。
“混賬,在我家少爺麵前喊我龍少,這不是給勞資臉子嗎!”
龍且怒目而視!
方才剛進來,忙著為柳白解釋這春風苑內的一切,如今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這稱呼有點不敬啊!
“啊?”
老寶被龍且這麽一喝,也是傻眼了,連忙看向柳白。
隻見這位樣貌清秀到不像話的青年,此刻眉頭緊皺,遠遠看向那高台之上。
柳白緩緩起身,目光注視著高台之上的玄七。
後者仿佛也有所察覺,轉過眸子來,四目相對。
柳白眼神微微一閃,劍眉輕挑。
這玄七雖是演奏溫婉之聲,但是那眉宇之間,卻是有著一股被鬱積的神采。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
柳白輕輕端起一盞濁酒,而後對著高台之上的玄七示意,一飲而下。
在眾多喝彩聲之中,柳白的這麽一句話,極為煞風景!
甚至可以說,非常...過分!
人家彈奏的是溫婉之聲,如同女子在耳旁柔言低語,你一個大老爺們站起來,說什麽一曲肝腸斷?
等等,這句話...好像很特麽有文采啊!
眾多‘好心人’們全都傻眼了。
“放肆!如此詆毀玄七先生的琴音,你以為你是誰啊!”
“就是就是!玄七先生琴音如同天籟,你卻連琴音之中的情感都無法理會,當真是辱沒了!”
“哼!自以為有些文采,便在此地大放厥詞,你以為你是誰?咱們大秦的謫仙人柳相嗎!”
“...”
一道道怒罵聲響起,這些個春風苑內的客人,不斷怒喝!
為的也很簡單,在玄七麵前留一個麵子,若是自家老爺子生辰大壽,能請這一位來到家中彈奏,那不是長臉嗎?
這些個小九九,在這些富貴人身上,自然是打得劈啪作響。
“瞎了你們的狗眼!”
柳白沒有理會這些個‘好心人’的話語,但是龍且卻是大怒,當即一把將快要黏在自己身上的老寶推開,而後怒目而視!
一雙眼睛,如同世間最鋒利的秦劍,噴薄著殺意,將這些人的氣勢完全碾壓!
其中罵的比較難聽的人,龍且更是狠狠瞪了一眼,其人如同被劍架在脖子上一般,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好恐怖的殺意!
這人...什麽來頭?
在龍且的威懾之下,一時之間,整個春風苑都寂靜了!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憑借的不止是武力,還有氣勢!
而龍且這樣的名將,這樣的氣勢不但有,還很足!
至於柳白,壓根沒有理會,隻是雙眸與玄七四目相對,靜靜站立!
就這樣一個尋常的身姿,讓春風苑內的姑娘們意亂情迷!
甚至,她們都在想,要是這位貴公子能點自己的話,這夜談茶費,不收,甚至倒貼也無妨啊!
畢竟,這樣俊秀的公子若是能與自己夜談,也說不清楚是誰占誰便宜啊!
“敢問閣下是何人?”
高台之上,身穿青玄素袍的玄七,終於開口了。
聲音好聽,甚至有著些許溫潤之感。
而這句話開口,所有人都蒙圈了!
玄七彈琴,從不多言,向來都是彈奏完畢轉身就走。
但是如今,卻是詢問對方身份?
難道真的是說對了?這曲子是悲傷的?
柳白沒有開口,隻是緩緩坐下,而後拿起酒壺,給自己的酒盞滿上,再拿出一個新的酒盞,也是滿上。
如此舉動,意思再明了不過。
下來喝一杯!
這個舉動一出,春風苑的眾位客人紛紛暗自發笑!
請玄七喝酒?這小子是在做夢吧?
玄七這一弦琴,寧彈蒼生不事權貴,你這邀請飲杯,不是自討沒趣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帶著戲謔,看向高台之上的玄七,就差將心中那句‘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一點白眼看看’喊出來了。
然而...
“子期相邀,伯牙怎敢怠慢?”
玄七沒有拒絕,反而臉上掛上了微笑。
此話說出,所有人都傻眼了!
子期?伯牙?
高山流水,知音?(耳熟能詳的故事,我就不多解釋了。)
這個長得很好看的小子,真的說對了?
而且...用高山流水來比喻,這也太高看了吧!
沒人懷疑玄七的琴技達到了伯牙的程度,但是這個小子...真的能當鍾子期?
甚至,此刻有不少人在瘋狂拍大腿!早知道這麽一句話能騙到一個出塵的琴師,自己怎麽就不能說呢?
這小子剛剛說的什麽來著?
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記下來,下次去哪裏,都這麽喊一句!
此刻的柳白還不知道,自今日之後,整個大秦大大小小的青樓,總有這麽一群人,在琴師或者姑娘演奏後,瘋狂爭搶大吼:“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以至於後來青樓少了很多被假才子騙了身子的案例出現。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此刻的柳白,正端起酒盞,對著玄七示意。
“先生高雅,能聽出玄七的弦外之音。但不知先生是何身份?又從哪一階的音律聽出?”
玄七將酒盞之中的酒一飲而盡,開口問道。
身旁已經被識趣的老寶拉了屏風,任何人都看不清裏麵的場景。
再加上有龍且這麽個殺才在,也沒有人想探頭看看其中的玄妙。
“不是音律,而是...秦箏!”
柳白搖了搖頭,淡淡開口說道:“秦箏,乃是我秦國樂器,玄七先生彈奏的這一款,乃是上將軍蒙恬改良。”
“秦箏之聲,鏗鏘而待回!箏橫為樂,立地成兵!秦箏拿起來,便是我大秦的兵器!”
“用於情情愛愛之曲,也未免太過小瞧我秦人硬骨!”
此話說出,玄七微微一怔,旋即啞然失笑。
原來這一位,並非是對於音律有大造詣之人,而是一個真正了解樂器的人!
秦箏,說白了,說白了就是一個兵器,隻是後來稍微演變了一番而已。
老秦寒苦,舉目為戰,即便奏樂,又何嚐安逸享樂?
“汝不聞秦箏聲最苦,五色纏弦十三柱!”
還沒等玄七苦笑,柳白又開口了:“玄七先生以秦箏演奏,卻又以溫婉之曲示人,無非是訴說心中苦悶罷了!”
“我秦箏最苦,卻不及先生心中所苦!”
柳白說完,將自己的酒盞濁酒,一飲而盡。
這一番話說出口,玄七沉默了!
柳白斜眼看了一眼玄七的手,此刻正將酒盞握緊,指關節略微發白。
“玄七先生,可願訴說?若願傾訴,我便是知音,若不願,你我便是一酒盞過客爾。”
柳白輕聲開口。
一旁的龍且撓了撓頭,怎麽感覺自家柳公在跟這個樂師打機鋒啊!
什麽秦箏苦,什麽知音的,都聽不懂啊!
玄七緩緩抬眸,緊盯柳白,沉聲開口:“我...乃是當朝大儒,淳於越先生,門下弟子首徒!”
此話一出,柳白眸光微微一閃,沒有言語。而他身旁的龍且,卻是脫口而出,掩藏不住的震驚:“不可能啊!這淳於老頭,最為護短,他門下的弟子,各個都被安排官位了啊!你是首徒,還有才華,怎麽可能隻是在春風苑當琴師啊!”
這一番話說完,玄七深深看了一眼柳白,後者也是不動聲色得給自己斟酒。
龍且這一番話,至少也暴露了他柳白乃是朝堂中人,隻不過他們二人心照不宣罷了!
玄七端起酒盞,正想引一口,但看見杯中無物,方才想起自己剛才一飲而盡。
無奈將酒盞放下。
而此刻,卻有酒水緩緩倒入酒盞!
正是柳白,此刻麵上正帶著和煦的笑意。
玄七眼神之中略微漣漪,深吸一口氣,將這方才倒滿的酒水,一飲而盡。
火辣辣的感覺,從喉間燒到腹部。
吐出來的聲音,自然略帶苦澀。
“在儒家的弟子之中,我入門早,又最為勤練。”
“但,”
“從未得到老師重用,甚至不屑於讓外人得知我乃其門下弟子。”
此話說出,就連柳白也是好奇了。
玄七之才,琴聲可見一二。其談吐風雅,不說是輔國大才,但至少也是個人才。
淳於越沒道理會如此眼瞎啊!
“砰!”
玄七失態得將酒盞用力一砸地麵,眼眶之處,隱約淚光:“就因為,我父乃是秦軍兵士,戰死沙場!祖上七代,無一人讀書,更別說什麽書香門第!”
“我...玄七...是師門之中,唯一的異類!”
說到‘異類’二字之時,玄七的聲音,甚至有了半分嘶吼!
玄七緩緩起身,袖子不經意間掃了掃自己的麵容:“我隻是粗莽兵士的兒子,孫子,後代,在淳於老師的眼中,又如何能與他們這些儒家的讀書人相提並論。”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
“無論怎麽努力,都休想搬動。”
“我....玄七...認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