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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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漫不經心的,分明是毫無起伏的語調。
    一如既往地冷淡。
    偏偏令人感受到一種,越了雷池死無葬身之地的氣勢。
    興許是夜太沉,太亮,徐徐寒風忽然吹過四皇子、五皇子二人,冷得他們一個激靈。
    生生吹散了一點酒氣,挽救他們岌岌可危的大腦。
    “五弟,我們走。”四皇子眯著眼睛,盯了晏寂淵好一會,見他仍頭都不偏一下。
    蔑視輕慢的態度一覽無遺。
    他怒火中燒,卻硬生生忍了下來。
    鬧起來有什麽好處?父皇好不容易允了他們出去耍了個痛快。
    若是一回來就惹是生非,還將父皇厭惡的太子帶到他跟前,這才會失了聖心。
    天家父子,先君後父。
    父皇的有九子,平日裏鬧鬧便算了,真和皇太子動起手來。
    四皇子心下微沉,父皇厭惡這個嫡子,定是會罰他。
    可是朝臣必定會好好參他們一本,參他們欺君犯上,到時候他們可討不了好。
    朝中那些老臣個個跟頭倔驢似的,說不定自己受罰還更重。
    動手得不償失,須得好好想個法子……
    想到此處,四皇子不由升起微妙的得意,沒有君父撐腰的皇太子算什麽,他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治不了皇太子,還拿不住無能的皇後?
    “太子殿下,來日方長。”短短幾字,被他拖長了尾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陰森無比。
    隻可惜晏寂淵非常人也,或許是胖魚兒耗盡了他今日所有的情緒起伏。
    他靜坐在黑沉沉的夜裏,無論四皇子怎麽譏諷、下戰書也不看他一眼。
    四皇子咬咬牙,恨極了這種無視的態度,落在泥坑裏的禿毛雞,還以為自己是天上仙鶴、騰飛金龍呢!
    “滾。”說話聲在寂靜的夜裏還是顯得如此清晰,掌心中的胖魚兒甩了兩下尾巴,似乎有醒來的趨勢。
    像是沒長嘴的皇太子心間漣漪激蕩,淡淡的情緒裏含著一絲擔憂。
    兩隻鴨子叫了許久,將胖魚兒吵醒了可不行,他今日吐了這麽久的泡泡,口幹舌燥的。
    晏寂淵的思緒在腦中一轉,便下了驅逐令。
    四皇子氣笑了,五皇子握緊了拳頭:“叫你一聲太子,真以為自己是儲君——”
    話說到一半,便讓四皇子捂了嘴拽了下去。
    兩人就這樣互相拉扯,漸漸遠離了此間天地。
    待走遠了,四皇子才鬆開了捂嘴的手。
    五皇子說話不上不下,心裏也難受,就這麽被拖走了,氣不打一處來:“四哥,你怕他作甚?瞧他那樣子,哼。”
    他斜著眼,覷著四皇子,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四皇子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煩,隻覺母妃怎麽給自己生了這樣一個不長腦子的胞弟。
    “我怕他?仔細想想我怕誰!”
    他語氣森冷,眼底寒光畢露,對自己的胞弟一點情分也沒有。
    “哥,”五皇子心裏有些反應過來,頓時低聲喊道,雖未認錯,但歉意已經蘊含在這一聲哥裏。
    四皇子見他還知道認錯,心中的煩躁散去一點。
    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雖然不長腦子,但勝在聽話,也沒犯下什麽大錯,日後若是出了什麽差池,隻管將他踢出去,做了替罪羔羊就是。
    不管心中如何算計,四皇子麵上還是裝得很好,他歎了一口氣:“你我一體,做哥哥的會多多提點你。”
    五皇子深信不疑,言語中對四皇子又多了幾分信服。
    “但這口惡氣,弟弟著實咽不下去。”他抿著嘴,緊握著拳頭。
    四皇子自然也是恨極的,他仔細回想了今夜晏寂淵的反常一處,突然想起醉人月色裏,池中泛起一點金光。
    他當時和晏寂淵說著話,見他手背在身後,暗中看了好幾眼。
    隻不過那廝藏得密不透風,他如今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金光和晏寂淵是否有關聯。
    “等著,我心中已有些思緒。”
    四皇子打定主意,明日他便多派幾個宮人,盯著那一處的太液池。
    獨木難支,孤掌難鳴。
    他晏寂淵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
    可也別小瞧了這些宮女太監的能力,到時候,藏得什麽東西都給他翻個底朝天。
    哼,叫你如此猖狂。
    四皇子這樣想著,心情不免好了一些,對著五皇子便耐心了一些:“走吧,母妃應是等著,請完安便休整去。”
    五皇子跟在他身後,自是極盡奉承。
    明明是親兄弟,都為皇子,竟一個像奴才,一個是主子。
    與此同時,皇太子垂眸看著手中的一尾遊魚,他輕輕點著小胖崽的額頭。
    四皇子心思重,見著他才會犯幾回蠢。
    五皇子胸無點墨,一切唯四皇子馬首是瞻。
    心思重,便意味著心細,晏寂淵似有所感,回想起剛剛大鴨子頻頻看向自己身後的動作。
    他目色一凝,如玉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沉思。
    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不管四皇子看沒看到,為了這尾胖魚兒,他都得盡早解決掉這個麻煩。
    皇宮處處是耳目,他有法子結果了四皇子。
    晏寂淵抬眸看了看亭中的棋盤,黑子已經漸漸蠶食棋局,四皇子是一個很好用的棋子。
    貿然動手,不僅會令宮中戒備森嚴,那個無能的皇帝也會如驚弓之鳥。
    到時候他的一點動作都會被放大,養胖魚兒就更難了。
    孤須的想個好法子出來,不求十全十美,隻須護他周全。
    他目色沉沉,麵上沒有一點變化,看不出皇太子的心中還存著一些焦躁。
    餘光瞅見胖魚兒眼下的一塊魚鱗,不同於從金色變成紅色的樣子,這塊鱗片本身就是紅色的。
    紅如血滴一般。
    晏寂淵的目光久久地凝在此處,心中突然升起一陣陣鈍痛來。
    或許是夜太涼,令他受了寒,嗓子也有些喑啞:“哭得今生,憶得來世。你這胖魚兒,倒像是長了一顆淚痣般。”
    他說這話時,刻意帶了調笑的意味,可心中思緒萬千,夾雜的鈍痛與慌亂,是怎麽也掩蓋不了的。
    孤究竟是怎麽了,心緒起伏如此之大?
    晏寂淵沉沉思索,風不斷獵起他的衣擺。
    明月見證下,他守了小胖崽一夜,直至霧氣翻滾,東方未熙。
    ——————
    心中藏著事,便睡不長久。
    四皇子早早地洗漱完畢,便又去見了自家母妃。
    林貴妃為了爭寵,日日都起得早給皇帝做養生羹湯,她手藝很好,外貌溫柔,如一朵迎風的解語花。
    皇帝很是喜愛她,執掌六宮之權,皇帝從皇貴妃那分了一半給她。
    “榮兒,昨日吹了一宿的風,今日起得這般早?”林貴妃溫聲細語地問。
    四皇子看了看四周,宮人識趣退下。
    他躬身一禮:“母妃,兒臣想從您那借幾個人手。”
    林貴妃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她看著自己的兒子,問道:“你要人做什麽,伺候你的人還不夠?”
    “兒臣覺得廢太子——”話還沒說完,便挨了林貴妃一巴掌。
    金累絲護甲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劃痕,林貴妃卻毫不在意,厲聲道:“喊久了,便成了習慣。母妃告訴你多久了,無論哪裏,都叫他太子殿下!沒有胸襟,不禮賢下士,朝臣便看不到你,陛下子嗣眾多,你又如何才能出頭?”
    四皇子眼中一點情緒也沒有,低著頭說道:“父皇不喜太子殿下。”
    林貴妃這才滿意,她譏諷道:“陛下再如何不喜,也要看閣老的意思,而閣老,要顧著邊關那一位。他如何作踐皇後母子咱們都不該管,該有的禮數做全了。日後如何,母妃可就指望你了。”
    四皇子應聲:“是。”
    見他如此乖覺,林貴妃亦是欣慰,又回到初始溫和的模樣:“你這孩子,竟這般驕縱,母妃便再撥給你幾個宮人。”
    母子倆一唱一和,聲音不高不低,恰好是外頭能聽見的音量。
    又說了一會話,四皇子才目不斜視地走了出來。
    臉上的刺痛對他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刺目的陽光灑在他臉上,四皇子緩緩牽動臉部的肌肉,露出一個令人見之生寒的笑意。
    “來人!”
    守著的宮人哈巴狗似迎了上去。
    “我這幾日想要去太液池玩玩,多派幾個人看著去,我可不想被人打擾。”
    他又對著貼身近侍低語了幾句,宮人們退了下去。
    四皇子站在外殿之中,神色不明,又有恨意,又有快意。
    “藏好了,若是被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