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亞瑟的吹風(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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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深秋的蒙蒙小雨中,頂著大簷帽的亞瑟捧著兩台留聲機站在肯辛頓區的獨棟別墅前。
    棱角分明的屋頂,裝飾精美的三角象牙白牆,門前的五層大理石台階,以及矗立著紡錘形立柱的寬闊門廊,再配上帶有紋理繁複雕飾的雙開紅杉門。
    這座奢華住所無論放在倫敦其他地區絕對會是一個鶴立雞群的存在,但放在坐擁肯辛頓宮、騎士橋、高街等政商雲集區域的肯辛頓區,這也不過就是座平平無奇的住所。
    而居住在這裏的女主人正是亞瑟此行要拜訪的對象第五代考珀夫人——艾米莉·考珀。
    根據亞瑟從埃爾德那裏得到的信息,以及上次宴會時對於考珀夫人的觀察,這位倫敦上流社交圈的領軍人物與她沉默寡言、矜持的丈夫第五代考珀伯爵幾乎截然相反。
    作為一名在輝格黨陣營中享有舉足輕重地位的女人,她熱情合群的個性自然而然的為她帶來了相當多的支持者。
    甚至,由於她出身於英國本土,在奧爾馬克俱樂部中,她幾乎可以稱的上是其中最受歡迎的了。
    她的風頭要壓過老資格的卡斯爾雷夫人與塞夫頓夫人,也要蓋過長袖善舞但卻吃了俄羅斯國籍虧的利文夫人。
    而在同她年紀相仿的澤西夫人與德拉蒙德-伯勒爾夫人的較量中,考珀夫人幾乎可以說是完勝。
    按照埃爾德提供的信息,澤西夫人活潑過了頭以致於時常顯得粗魯和沒有教養,而德拉蒙德-伯勒爾夫人則太過執著於禮儀和形式。
    唯有考珀夫人很好的把握了二者之間的中間值,在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時卻又能夠不讓對方覺得冒犯。
    簡而言之,莎士比亞的那句名言在考珀夫人這裏不能通用——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
    很顯然,在考珀夫人麵前,亞瑟才更像是個弱者。
    亞瑟捧著兩台留聲機,空不出多餘的手,於是隻能歪著腦袋用他的帽簷撞響了掛在門前的鈴鐺。
    隻聽見叮當一陣脆響,紅木門被從內拉開,門後出現了一位戴著白手套、穿著黑燕尾服、套著白襯衫的老管家。
    老管家上下打量了一眼這個帽子上滴水的年輕人:“請問您是?”
    還不等亞瑟回話,老管家的身後便傳來了一陣溫柔的女聲:“考克斯,那是蘇格蘭場的黑斯廷斯先生,快帶他進來吧。今天的雨下的大,如果他因為淋雨生了病,估計整個蘇格蘭場都要陷入癱瘓狀態。倫敦市民可受不了如此之大的損失。”
    亞瑟的視線越過老管家,落在了那位站在樓梯上、兩手搭在腹部的夫人身上。
    或許是今天的雨下的大,考珀夫人並不打算出門的原因,她今日的妝容很素雅,裙子也不像是宴會那天穿的那麽寬大,但即便如此,這件以真絲綢緞、絲絨為主要材料的近似於洛麗塔風格的淡藍長裙恐怕也不便宜。
    別的不多說,頂亞瑟幾周的薪水想必是相當容易。
    一想到這兒,亞瑟便又開始琢磨起了找莫謝萊斯先生開演奏會的事情。
    雖然現如今他已經成了蘇格蘭場的警司,薪水也隨之水漲船高。
    縱然他的職薪已經超過每年150鎊,可作為一名居住在海德公園附近的紳士,亞瑟的這點收入還是無法匹配上他所需要的支出。
    不過雖然名義上他的收入隻有150鎊,但如果誰真的以為一位蘇格蘭場的警司隻值這麽多,就有些小看政府部門的能量了。
    因為除了正常的收入以外,他還享有許多雜七雜八的補貼和隱性福利。
    例如:享受英國郵政總局提供的免費寄遞業務,
    在重大節日時,領取由內務部下發的禮品、禮金,
    免費領取《倫敦公報》《泰晤士報》《曼徹斯特衛報》等大報社的報紙,折價大約25鎊,
    轄區內各商業協會與公司的例行禮物,雖然這部分東西亞瑟還沒收到過,但按照老警司們的說法,根據轄區內公司經營類型、數量以及規模的不同,禮物的總價值大約會在10-50鎊的範圍內浮動。
    當然,其實按照慣例,蘇格蘭場作為內務部下轄機構,警官們理應和內務部事務官們一樣優先享受由內務部下屬的城市建設委員會規劃的官房公寓。
    但是,或許是因為工作性質和部門整體收入水平較低的原因,蘇格蘭場自打降生就不受內務部同僚們的待見。
    對於大部分蘇格蘭場警官來說,他們隻能被稱呼為政府雇員,而非政府事務官。
    如果用東方概念來解釋,蘇格蘭場的高級警官們最多也就是個事業編,而在一線累死累活的巡警們甚至連事業編都不能算,他們就是一群隨時隨地能開除的勞務派遣員工。
    而內務部坐辦公室的事務官們才是正兒八經的公務員,亞瑟和他們比,都不能算是一個階層的。
    蘇格蘭場這種泥腿子雲集的二級部門也想分內務部的官房公寓?
    門兒都沒有!
    至於亞瑟這種收入水平還要高於內務部普通事務官的警司,更是格外引人眼紅的對象。
    畢竟作為一名年俸150鎊的警司,他的收入已經超過內務部文官的最低收入了,怎麽還不知道感恩呢?
    亞瑟一邊琢磨著收入的問題,一邊在老管家的帶領下來到壁爐的沙發邊烤著火。
    他坐在沙發上,望著腳下踩著的波斯風格棕紅色地毯,隻是端起杯子痛飲一口咖啡。
    考珀夫人眼角含笑的坐在他的對首,她一邊打量著擺在茶幾上的兩台留聲機,一邊開口道:“黑斯廷斯先生,真是有勞您了。先前冒昧派人找您訂購留聲機的時候,我還沒敢抱太大希望。畢竟現在想要訂購留聲機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您這麽快就拿到了兩台,想必一定費了不少力吧?”
    亞瑟擺了擺手:“夫人,這稱不上是我的功勞。這也是湊巧了,惠斯通先生那裏恰好有兩台剛做好的,他本來是不情願直接把東西交給我的,因為別處出價更高。但當我告訴他,訂單是您下的之後,惠斯通先生便立馬決定先把您這一單做了。說到底,這都是由於惠斯通先生仰慕您的聲名,我隻不過是替您傳個話而已。”
    考珀夫人聽到這話,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是嗎?我還不知道我的名聲竟然還能得到您和惠斯通先生這樣年輕有為的學者的肯定。”
    亞瑟隻是微笑:“夫人,您太低估艾米莉·考珀這個名字在倫敦的影響力了,大家都知道您除了是位精通舞蹈、善於交際的美人外,也向來熱衷於各種新事物。我們這些自然哲學研究者都聽說過您讚助科學研究的故事,所以大家都對您很尊敬。不瞞您說,法拉第先生還同我提起過您。”
    “法拉第先生提起過我?”考珀夫人受寵若驚的兩手按在胸口:“喔,上帝啊!我可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紅魔鬼聞言,也學著考珀夫人的樣子,夾著嗓子喊道:“喔,亞瑟啊!我也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而且我敢打賭,法拉第肯定也沒聽說過!”
    亞瑟趁著喝咖啡的工夫瞥了眼紅魔鬼,一邊用眼神警告他不要胡來,一邊又放下咖啡杯滿麵春風的微笑道:“您不知道,法拉第先生是個害羞的人,您如果直接去問他,他肯定是不好意思開口的。惠斯通先生同樣很害羞,我們這些哲學研究者大部分都是這個性格,我也亦然。”
    考珀夫人眨了眨她的黑眼睛,伴隨著睫毛的顫動,她調笑道:“得了吧,黑斯廷斯先生,您一定是在逗我開心。大家都知道,法拉第先生可不會主動去誇獎其他女性,他把所有的甜言蜜語都留給了他的夫人。
    至於您害羞?我可不相信。一位蘇格蘭場的警官怎麽會害羞呢?您如果是個害羞的人,那怎麽麵對罪犯,又怎麽破得了那麽多大案子?我可聽菲茨羅伊上校說過,你一個人就在公海上幹掉了十七個海盜。”
    亞瑟一本正經道:“夫人,您不知道,我之所以能幹掉十七名海盜,正是因為我害羞。”
    考珀夫人一手掩在唇邊,疑惑道:“這是怎麽說呢?”
    亞瑟正襟危坐,一臉認真道:“因為我如果讓他們活著回來,他們肯定會把我害羞的樣子說出去的。”
    考珀夫人聽了這話,微微抬手掩住了嘴,但從她的指縫間隱隱約約還是能看見上翹的嘴角。
    “感謝上帝,黑斯廷斯先生,幸虧上帝指引你去了蘇格蘭場,要不然憑伱這個令人頭疼的害羞性格,如果當了罪犯,肯定會攪得整個不列顛都不得安寧的。”
    亞瑟聽到這話,隻是脫帽致謝道:“沒關係,夫人,我待在蘇格蘭場也是一樣的。”
    這話剛一出口,考珀夫人終於憋不住了,她噗嗤一聲笑的眼淚都出來。
    她一邊抽出手帕擦拭著眼角的笑淚,一邊開口道:“黑斯廷斯先生,抱歉,失禮了。不過話說回來,利文夫人對你的評價還真是沒有錯,你的確是個非常特別的小夥子。你這樣的男人,無論是放在蘇格蘭場、滑鐵盧的戰場,甚至於情場上,早晚都會獲得成功的。我那個不開竅的哥哥如果有你一半會說話,也不至於讓拜倫勳爵介入他的婚姻,我那個已經去世的嫂子喜歡的就是你這樣的類型。”
    “拜倫勳爵?”對於拜倫勳爵與龐森比女爵故事一清二楚的亞瑟隻是裝傻充愣,他謙虛道:“夫人,你真是過譽了,我怎麽敢和那顆不列顛19世紀最閃耀的明星相比呢?不過您的嫂子與拜倫勳爵是有什麽故事嗎?”
    考珀夫人聽到這裏,半張著嘴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竟那時候你還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好像才20歲吧?”
    亞瑟點頭道:“明年1月15號我就21了。”
    考珀夫人聽到這話,又忍俊不禁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呀,總是恨不能自己更大一點。而我這種真正上了年紀的女士,卻又總是恨不能自己更年輕。
    不過你這個年紀差不多也可以考慮婚姻了,有一份穩定的、收入還算不錯的工作,又這麽能說會道、體格也很健壯,想必找一位合適的姑娘也是非常容易的。
    你有想過這方麵的事情嗎?或許我這麽說有些冒昧了,但是你別介意,因為我的大兒子也快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所以多多少少的我總會想起這方麵的事情。”
    亞瑟聽到這裏,頓時嗅到了一絲有可能拿到奧爾馬克俱樂部準入門票的氣息。
    亞瑟整理了一些自己的需求,又想到了輝格黨有可能上台執政的事情。
    於是,他便趁機向訴苦道:“夫人,您應該知道,我是一名蘇格蘭場的警官,蘇格蘭場平日的工作非常繁忙,休假的機會也不多,所以平日裏我沒什麽社交的機會。”
    考珀夫人驚訝的眨了眨眼睛:“啊……是這樣嗎?蘇格蘭場的巡警們確實非常辛苦,這我是知道的。可您現在不已經是蘇格蘭場的警司了嗎?為什麽還會這樣?我記得你們這樣的高級官員應該很閑才對呀!”
    聽到這話,亞瑟不知怎麽的,忽然想起了內務部的各位上等人們,肚子裏的壞水頓時又翻騰起來了:“夫人,您說的其實也不算錯。政府各部裏的有些部門確實很悠閑,但並非是所有部門都這樣。
    有的部門,比如財政部審計處,又或者是內務部警務監管委員會,他們當然可以遲作早息,懶懶散散的一天工作5-6小時,還附帶雙休與各種節禮休息日。但有的部門,比如說蘇格蘭場這樣的,每日工作時間都在10小時以上,眾人疲於奔命、連日超負荷運轉。
    不過蘇格蘭場這種高強度工作還算是好的,畢竟我們真的是在做些事情。但是有的部門累死累活的,做的卻是編冊造表、虛應故事、對上敷衍、對下添亂之類的工作。但實際上有它沒它,對於不列顛政府的運轉都是一樣的。”
    下一章估計晚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