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我的朋友很少(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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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亞瑟點一杯啤酒混在一便士屋裏靠在牆邊靜靜聆聽著流浪歌手的即興小曲兒,在昏暗的燈火與嘈雜的環境中,披著一襲風衣的亞瑟仿佛融入了這裏。
    就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裏,沒有人關心這個大個子先生到底是何種身份,到這裏又有什麽目的。
    即便是菲歐娜的幾個小姐妹們也隻是在開始的時候留意了他一眼,後麵也便對他不再關心。
    至於那些後進來的東區混混們,年紀大的還想上來同亞瑟攀談幾句,可是在被委婉拒絕後,便也識趣的找了個空閑的位置自顧自的看著戲。
    而那些年輕點的混混則還在好奇這位年輕大個子的身份,直到他們從老混混神秘兮兮的語氣裏得知這便是亞瑟·黑斯廷斯先生時,他們才開始感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懼。
    亞瑟·黑斯廷斯這個名字對於大部分混東區的家夥來說,仿佛就像是一種既遙遠又觸手可及的怪東西。
    你沒有見過他的時候,總感覺他是壓在你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老夥計教訓剛入行的小弟時也常常把這個名字拿出來當成一種恐嚇與教育。
    但是當他真的來到你麵前了,好像也並沒有那麽神氣,那並不是什麽想象中披著黑鬥篷、老謀深算、嘴角還生著幾顆尖銳獠牙的邪惡警星,他貌似也沒有麵朝月光坐在窗邊端著銀杯渴飲鮮血的習慣。
    至少從今天他的表情來看,黑斯廷斯先生喝一便士的麥酒喝得還挺開心的。
    唯一值得注意的估計也就隻有他端著的那碟子下酒菜了,既不是火腿,也不是熏魚,更不是中等階級紳士常吃的培根、煎蛋和黃油果醬吐司,而是一碟子鹽焗花生米。
    常來酒館的東區地痞們都知道,馬丁酒館的菜單上可沒有這東西,而貪婪又壞脾氣的馬丁先生向來不會接受客人的額外點單要求,能夠讓馬丁乖乖給他端上一碟花生米,這也確實能夠說明這位沉默寡言的大個子確實就是那位讓大姐頭上趕著巴結的黑斯廷斯先生。
    年輕混混們有意無意的注視著亞瑟這邊的動靜,他們看見他一顆一顆的將花生米送進嘴裏,時不時還和著流浪歌手的唱詞哼上幾句。
    忽然,馬丁先生掀開便士屋的門簾走了進來,他走到亞瑟的身邊點頭哈腰的說了幾句,而緊跟在馬丁身後的還有一個踩著馬靴、提著木質手提箱、留著海豹胡、眼神銳利的中等身材年輕人。
    混混們裏當過兵的隻用看一眼便知道那個跟在馬丁身後的年輕人肯定當過兵,而且應當是軍官級別的,因為他走路的步子實在太硬,擺臂時一隻手擺幅較大,另一手卻不怎麽晃動,一看就知道是握指揮刀握習慣了。
    亞瑟一邊吃著東西,一邊聽著馬丁的敘述,隨後他輕輕點了點頭,站起身將捏在手裏的空盤交給了馬丁。
    混混們第一次聽見了這位來自蘇格蘭場大人物富有磁性的沙啞嗓音:“今天的花生米……”
    混混們紛紛屏住呼吸,一個個把心給提到了嗓子眼兒,他們看見亞瑟撩開風衣的邊緣,露出了那把黑斯廷斯m1831。
    他們暗自思忖:這該不會是嫌花生米煮的硬了,打算把馬丁先生給斃了吧?
    他們看見亞瑟的手緩緩下垂,然後猛地插進了褲兜裏,揪出了一條手帕擦嘴。
    亞瑟一手擦嘴,一手還指著自己的喉嚨道:“今天的花生米,鹽放的實在是太多,都把我給齁到了,伱聽聽我這嗓音。”
    馬丁滿臉堆笑的賠禮道:“這確實是我的錯,我焗花生米的時候心裏一直想著您從前和我說做生意不要偷工減料,我想的多了,這放鹽的份量就沒把控住。您看,要不我再給您弄盤淡一點的,或者給您來點杜鬆子酒漱漱口?”
    亞瑟輕輕擺了擺手:“再喝就多了,我可不能醉在客人前麵,要不然還怎麽談生意?”
    “您說的是,是我的考慮不周全了。那您看您是現在就上去,還是……”馬丁回頭望了一眼混混聚集的地方,隨後半彎著腰笑著說道:“黑斯廷斯先生……”
    亞瑟順著馬丁剛才的目光看去,他目光垂在了一個棕發黑眼睛的年輕人身上,鴨舌帽、白襯衣、外搭一件敞開的深灰色長袖外套,再加上一身耐髒的深黑色背帶褲,這是一套經典的東區碼頭混混打扮。
    亞瑟將杯中最後一點啤酒倒進嘴裏,開口問了句:“安妮看上的就是他嗎?”
    馬丁摘下帽子露出了自己倔強地中海上趴著的狹長黑色半島:“沒錯,您覺得我付您多少錢合適呢?”
    亞瑟聽到這話,隻是禁不住搖頭:“馬丁啊,馬丁,到底我做了什麽讓你這麽的不尊重我?我早就說過,如果你以朋友身份來找我,那麽那些企圖傷害到你和你家人的家夥就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語罷,亞瑟也不多言語,而是衝著站在馬丁身後的路易·波拿巴問了句:“你在瑞士念軍校的時候,教官們有教過你怎麽對付兵痞嗎?”
    路易·波拿巴冷著臉道:“我在瑞士軍校時,曾經研究了普魯士的軍規,您想聽聽嗎?”
    亞瑟想了想,微微點頭道:“普魯士人是怎麽對付麻煩製造者的?”
    路易·波拿巴朗聲朗聲宣布道:“根據普魯士軍法規定,對於那些違抗軍官命令的兵痞,不論是頂撞還是爭辯,一律處以夾鞭刑。至於夾鞭刑的次數,根據受罰者的身體情況而定,最多可以施行三十次。而對於那些以刀劍或其他武器威脅長官的士兵,一律處以死刑,且不得赦免。士兵偷竊長官及他人財物處以絞刑,攔路搶劫處以車裂,發偽誓說謊者斷其手指以示懲戒,施法術者處以火刑,執勤酗酒者戴上鐐銬遊行示眾並褫奪其所有軍人榮譽。”
    亞瑟聽到這裏止不住搖頭:“這麽聽起來,普魯士的軍隊實在是太殘酷了。”
    說到這裏,亞瑟抬頭看向混混們聚集的位置,他開口問了句:“我知道你們當中有從陸軍退役的,不列顛軍隊裏是怎麽懲罰士兵的?”
    幾個老混混聽到這話,隻是扯著嘴笑了一下,他們摘下帽子回道:“黑斯廷斯先生,咱們那兒規定的沒有這麽精細,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用九尾皮鞭。我就挨過0鞭子,那滋味兒,可不比上火刑架好受。”
    “你能生扛五十鞭也是個鐵打的,我們團裏有個挨了三十鞭子活活叫軍法官給打死的。”
    “那他肯定是沒給軍法官塞錢,又或者是平時得罪過他。”
    “也不一定是那樣,我聽說有的團在動刑前會把鞭子先泡在尿裏浸濕,等身上被抽的皮開肉綻了,尿液就會順著傷口融進去,尋常人挨上三十鞭死了也很正常。”
    “所以我就說了,幹什麽都別去當兵,尤其是陸軍,過得簡直還不如牲口呢。”
    老混混們大談著早年的經曆,而年輕混混則被種種軍隊秘聞嚇到臉色發白。
    亞瑟聽到這兒,隻是重新扣上帽子,衝著他們笑著說了句:“這麽說的話,你們應該不想再回到陸軍來個故地重遊了吧?”
    “當然不想了,就算讓我進墳地,我也不會再回那裏。”
    “黑斯廷斯先生,您可不要開玩笑了。這句話落在我耳朵裏,我可能三天都睡不好覺。”
    亞瑟微微點頭:“那請記得離安妮小姐遠一點,受不了三十次夾鞭刑的男人可駕馭不住她。順帶一提,我這可不是在開玩笑的。”
    混混們一聽到這話,頓時明白了亞瑟的意思,他們也知道自家有個小夥計貌似和安妮勾搭上了。
    老混混們齜牙咧嘴的賠笑道:“放心吧,黑斯廷斯先生,我們都是拿安妮當親妹子看的,誰敢打她的主意,多少得先問過我們的拳頭。”
    “想把上安妮的話,我們也不用他受三十次夾鞭刑,他隻要能挺過0鞭,那我就當他是條漢子。”
    “沒錯,還得是沾了尿的那種鞭子。”
    棕發的年輕混混聽到這些話,嚇得嘴唇都略微發青,他牙齒打著顫勉強擠出個笑容附和道:“說得對,安妮可不是什麽混球都能碰的。”
    亞瑟見他這個模樣,隻是輕輕搖頭,低聲念了句:“看來安妮的眼光還是真是差呢。”
    語罷,他便領著路易·波拿巴出了便士屋。
    馬丁趕忙也跟著走了出去,他想開口對亞瑟說些什麽:“黑斯廷斯先生……”
    但是不等他說完,亞瑟卻豎起手指放在唇間,他指著馬丁手裏還沾著些許鹽巴的空碟子開口道:“馬丁,你是個誠實的人,所以,你記住,你現在不止欠我一盤合適的花生米,還欠我一份友誼。他日我或許需要你的幫忙,也可能不會有那麽一天,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請收下它作為祝福您店鋪裝修後的一份賀禮。”
    馬丁聞言感激道:“當然,當然,黑斯廷斯先生,我會記住的。”
    亞瑟微笑著點了點頭,旋即頭也不回的帶著路易·波拿巴走上了通往二樓包間的階梯。
    他推開包間的房門,在房間的窗口前,一位體型健碩、肌肉塊將白襯衫撐得滿滿當當的壯年人正在窗前站的筆直,他似乎在欣賞窗外漂泊的小雨。
    亞瑟見到此情此景,倒也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從兜裏掏出了一份名片看了一眼,旋即又與麵前的壯年人比對了一下,這才笑著念出了名片上的尊名:“法蘭西劍聖,花劍拿破侖,來自巴黎的守護劍蘭,弗朗索瓦-約瑟夫·伯特蘭先生?”
    對方聽到亞瑟叫出他的一連串頭銜,隻是輕輕哼了一聲,隨後同樣念誦道:“那麽您想必就是:蘇格蘭場的迅捷威靈頓,英吉利海峽橫行無阻的基德船長第二,無懼紅胡子巴巴羅薩,專打他在巴巴裏海盜的徒子徒孫,劍聖菲奧雷再世難敵,高呼時無英雄使喬治·銀成名的那位,亞瑟·黑斯廷斯先生吧?”
    亞瑟聽得一愣,他衝著身旁的路易·波拿巴嘀咕了一句:“這是怎麽回事?”
    路易·波拿巴輕輕咳嗽了一聲,他壓低嗓音道:“羅斯柴爾德先生的主意,迪斯雷利先生寫的稿子,仲馬先生起的尊名,泰晤士報昨天的宣傳,時事新聞的頭版頭條。您今天難道沒看報紙嗎?我就把它放在您辦公桌的第二摞,警務會議文件下麵壓著的那份就是。”
    亞瑟這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止不住搖頭道:“我今天全在忙著應付教士和格萊斯頓了,一天沒看報,結果就給我整了個大新聞。這三個混蛋為了掙錢還挺下本啊!”
    路易·波拿巴隻是低聲道:“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我聽說這場劍術對決的門票價格已經被炒的越來越高了。若非如此,我們怎麽可能……”
    他說到這裏,隻是瞄了一眼自己拎著的手提箱,他開口道:“長官,別說那麽多了,咱們進正題吧。”
    但是這回,不等亞瑟開口,伯特蘭已經率先轉過了身:“黑斯廷斯先生,為什麽您要在門口站著呢?進來坐吧,我今天可是既沒有帶劍也沒有帶槍。”
    亞瑟聽到這話,笑容明媚道:“當然,舞台上的事是舞台上的,咱們在台下完全能做朋友。工作和生活我可是向來分得開的,相信您也一樣。”
    二人來到桌邊坐下,伯特蘭抬頭打量著這裏的裝飾和牆上用來撐場麵的壁畫,禁不住感歎道:“雖然這裏的裝修完全不能同倫敦的豪華餐廳相比,但是這畢竟是倫敦東區。東區居然有這樣的餐廳包廂,真是令人驚訝。”
    亞瑟喝了口茶,茶水苦的他有些皺眉頭:“東區肮髒狹窄的街道常常給人假象,其實這裏也存在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珍藏,就像是這間包廂一樣。伯特蘭先生,這並不值得讓您大驚小怪的。”
    伯特蘭笑道:“當然,不過更讓我驚訝的是,您居然會約我在東區的餐廳見麵。一開始接到邀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有人在和我開玩笑。直到現在,我還是抱有這樣的懷疑,您真的是亞瑟·黑斯廷斯先生嗎?”
    亞瑟夾了塊糖放進紅茶杯裏:“我是不是亞瑟·黑斯廷斯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來和您交朋友的。就像是我剛才說的那樣,劍術比賽根本不重要,那就是一份工作,比起簡單的勝負,我更看重的是您這個人。雖然咱們才認識不久,但是這三兩句話就讓我意識到了,您很開朗。”
    伯特蘭聽到這話,隻是往椅子上一靠,他雙手環抱道:“有什麽話就直說吧,黑斯廷斯先生。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也不喜歡倫敦藏在烏雲後的太陽。您也知道法蘭西人的作風,我們和不列顛人不一樣。”
    路易·波拿巴聽到這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他的手微微下垂,準備插向衣兜,但是還不等動手,就被亞瑟輕輕按住了。
    亞瑟笑著說道:“喔,非常好。伯特蘭先生,實不相瞞,其實我也是個直來直去的性格。我這性格在不列顛還挺不好找的,要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能和法國人交上朋友。您可能不知道,我還有一個法蘭西房客呢。其實今天約您到這裏,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和您對一對賬。我想知道,您從主辦方的手裏拿了多少出場費呢?”
    “你費了這麽大勁就為了問這個?”伯特蘭覺得有些無語,他開口道:“五十鎊。”
    亞瑟聞言,掰著手指頭計算道:“據我所知,這次比賽一共準備了超過一萬張門票,其中四千張站票售價六便士,四千張坐票售價一先令,一千五百張前排和二樓的門票售價三先令,另外五百張則是售價半鎊的包廂票。而且這還隻是官方價格,如果是從中間人手上拿票,那價錢就更高了。況且這還沒有計算上演出期間劇院酒吧的餐飲收入呢。也就是說,這場比賽,哪怕是按照最低最低的收入計算方式,光是門票錢也能收個77鎊了。而您隻拿了五十鎊便要在決鬥台上和我玩命兒,您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性價比過低了呢?”
    伯特蘭聽到這話,皺眉問道:“黑斯廷斯先生,您是什麽意思?”
    “不,我沒什麽意思。”亞瑟胳膊搭在桌子上,他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微笑道:“我隻是想和您交個朋友罷了。”
    伯特蘭正色道:“黑斯廷斯先生,且不論這場比賽事關榮譽,而且我們之間好像還並不是朋友吧。”
    亞瑟輕聲笑了笑:“沒關係,我們馬上就會是了。”
    語罷,他開口念了一句:“路易。”
    路易·波拿巴聞言,將拎著的手提箱砰的一下放在了桌上,他打開箱鎖,猛地拉開蓋子,一張張嶄新的英鎊瞬間浮現在了伯特蘭的眼前。
    伯特蘭先是一愣,旋即驚聲起立道:“你……你們這是幹什麽?!”
    亞瑟抬手示意他坐下,隨後抬手指著一箱子的英鎊笑著回道:“我們沒想幹什麽,伯特蘭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的朋友很少,但是我的英鎊很多。所以,如您所見,我隻是打算同您交個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