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故人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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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發的年輕人用一種完美控製的力道踢了一腳豎井旁的鋼製牆壁——上麵鑲嵌在軌道中的維修滑梯不知為什麽卡住了,懸在空中。
    這一腳看似簡單但很有用,隨著一聲哐啷啷的巨響與金屬軌道摩擦的聲音,維修梯從它被卡住的地方滑了下來,並在年輕人麵前展開。
    年輕人伸手抓住梯子試了試,但並沒有立刻沿著它爬上去——上麵還有大約四百米左右的距離,還需要爬兩個彎道通風管。
    他左右看了看,把暗紅色的長袍與金屬麵具、呼吸軟管等東西塞進一隻舊工具箱,隨後熟練地把它藏進了梯子下方的維修工具格深處。
    接著,福格瑞姆把身上灰撲撲的工裝的袖子朝兩邊稍微挽了挽,露出結實但流暢的小臂,開始攀爬這個垂直角度為九十度的超長維修梯。
    很明顯,走這條路線不會遇到其他活人是因為這玩意的攀爬長度和難度就不是為一般人類設計的,通常隻有維修機仆會沿著它兩側的軌道起降。
    而自從它被卡住之後,這條快速通道就被標記為無法通行,連維修班組一般都會繞過這裏,反正還有其他路徑可以到達,使用這個滑梯隻是稍微快一點而已。
    但對年輕的福格瑞姆來說已經足堪使用。
    他爬了幾步又停下,把自己擱在半空,在腦袋深入金屬通道之前用一根手工編織的金屬絲織帶勉強把披散在肩膀上的銀發於形狀完美的顱骨後腦紮起來,發束被放得低低地,並卷成一個飽滿的發髻,免得它們在攀爬過程中被隧道裏的突起或者釘子鉤住。
    上一次他的頭發被一枚螺釘那盤旋的溝槽鉤住的情況不是很美妙,他不得不退回去,把自己的頭發從上麵解開,然後還是被扯下來一縷,現在這縷頭發正躺在他的工裝口袋的小袋子裏。
    如果說,在維薩裏烏斯號上那短短數周,從嬰兒被加速變為堪堪成年的青年、隨後依然能破解門鎖悄悄溜出去,在滿是變種人部落與機械設備的底層遊蕩,然後溜回來又把門關好的這種生活於耳濡目染中還是教會了福格瑞姆一些什麽的話。
    其中一點一定是:不要把自己的完整頭發或者是沾了血液的衣服隨處亂丟,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有誰會用進攻整個星球來做幌子試圖得到它們或者,拿到它們的人會用它們作為樣本做出什麽事來。
    距離他成為“費魯斯·馬努斯”的靈魂降臨聖者的俘虜已經同樣過去了數周,而他的生長速度可能是因為脫離了催化的緣故放緩了,現在他擁有了一名“通常的”基因原體的老化速度——換句話說,他的老化幾乎完全停止了,他擁有從前的記憶,但軀體與頭腦依舊每時每刻都在不斷汲取更多的新見聞與知識。
    而費魯斯迄今為止依舊不許他稱呼自己為兄弟。
    費魯斯,他親手謀殺的兄弟,但很奇妙,他甚至本能地能記起來自己謀殺了他這件事。
    可人人都知道本體在某個時刻之後便已經成為了非人類的存在……
    所以法比烏斯·拜爾是何時取得的本體生體樣本又製造出自己的呢?
    他遊刃有餘地朝上攀爬,就像一條靈活的蛇一樣鑽過維修滑梯的隧道,隨後在自己房間中外接清潔機仆的整備間地板上鑽出來,最後站到了房間裏,並想著這整件事歎了口氣。
    很準時,他聽到了房間外麵的細微動靜,費魯斯又傳召他了。
    假若是本體的話即使關係再好恐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對待。
    但這對他來說沒什麽,反正法比烏斯·拜爾明明是他的子嗣卻膽敢狂妄讓他稱呼其為老師,他也沒有覺得非常不對勁。
    直到年輕的鳳凰於接下來的交談中向對方無意地提到了這件事,隨後便有點驚訝地看到了這個事實引起了一陣鋼鐵的狂怒,費魯斯立即在追殺法比烏斯·拜爾其餘任何的碎片靈魂任務中都加上了鋼鐵之手的重重優先標記。
    隨後他就被允許喊他“馬努斯”。
    再之後他就被對方抓著教育了大概對戈爾貢來說非常難得的整整一小時(雖然他總覺得此刻的費魯斯·馬努斯不像是bronce的感覺,而是看起來……莫名奇妙的更加親近一些,更像親兄弟。)。
    談話的主旨思想就是他,福格瑞姆,是一名基因原體,雖然本尊不單是背叛者還是謀殺親兄弟的犯人並且是愉快犯還是黑暗王子的惡魔大君,但他作為鳳凰的克隆體,也不是法比烏斯這種貨色可以來以他的老師自居的,怎麽說也該至少配一位很閑又性格很好知識廣博的基因原體來引路……
    “這個銀河中如今真的還存在一位符合脾氣很好這點,又能夠如你一般容忍我的存在又很空閑的兄弟嗎?馬努斯?”
    “這不用你考慮……我們……我會替你找一個絕對符合你身份的引路人的,”對方冷酷地回答,銀光閃閃的金屬麵容上銀色的眼珠看向遠方。“但在那之前你必須要時時刻刻在我的監控之下。”
    “當然。”年輕的福格瑞姆點點頭,“有關伊斯塔萬五號上發生的一切……我從有意識以來就一直對此感到非常非常抱歉……馬努斯,死者不能複生……假如你此刻的行為可以被視作我們修補關係的前兆,那麽我會忍受的。”
    “忍受?忍受什麽?盡管你是我的俘虜,但難道這裏的仆役膽敢在我的嚴命下苛待伱?”
    “沒有,但跟隨我來的子嗣與表親們的待遇……”
    “費魯斯·馬努斯”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克隆鳳凰的話。
    “首先,單人封閉牢房很適合給這群癮君子好好醒醒神,我不喜歡看到我與我子嗣的居所變得烏七八糟的。其次,那些法比烏斯製作的血肉怪物沒有資格被你稱為表親,他把你貶得太低了,直到塵埃裏,好讓你聽他的話,福格瑞姆。”
    對方聳了聳肩,工裝的布料隨著他的移動而起伏,神色顯得有些不在意,“是嗎?我同意,他很大可能是為了控製我才這樣教育我,但我倒不覺得每件事全是壞事,馬努斯,比如正是他把我從失落的培養槽裏帶回維薩裏烏斯號,並讓我快速地長大了,我才能剛好在這裏再次遇到你。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至少對我來說完全是,它就像一個給我的奇跡,馬努斯,一個救贖,一個奇跡。”
    “……”
    “又或許,在開始學會驕傲之前先學會謙卑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是對的。”
    “……”
    -
    我覺得他最後這句話倒是沒錯,從吃虧和貶低裏學到的經驗總是越早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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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貶低他的存在難道就不是在貶低你我與我們其他兄弟們的存在?!該死的法比烏斯!-
    你可能是不太習慣這樣看待他。但這份極致的自信、自傲、執念與狂妄難道不正是背叛者拜爾被混沌之神們看中的原因之一麽。找遍整個銀河你也很難找出第二個這麽自信到極致甚至可以從一開始就對基因種子種寫入的東西不屑一顧的家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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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當然,你應當更熟悉這個叛徒的性格。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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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願如此。我不覺得當他還是我的藥劑師子嗣的時候,我真的有認清過他的本性。因為假如是那樣,我一定會第一時間把他從我的軍團中徹徹底底清除掉,在他變得像個太空蟑螂一樣打不死又滿世界都是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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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比喻,吾友,就是我之前從未想過從你嘴裏能聽到這麽……直接了當的詞匯和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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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你想說“有些粗俗”,是嗎?或許這才是真正的我的一部分呢。戈爾貢,我們是互相的鏡子,人們自己也是自己的鏡子,從自身之中映照自己從而學到更多,使得自己臻於完善是打磨自己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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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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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習慣他是另一個嶄新的福格瑞姆?雖然是但又不是你所認識的那一個?
    一陣類似歎氣的情緒脈衝被傳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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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接入請求。你的子嗣們聚集在門外想要請求與你會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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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他們有事需要報告。讓福格瑞姆暫時去旁邊的耳室回避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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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議。諫言。基因之父。+
    +我聽著,拉庫安的阿爾維恩。你提起這場臨時會議是想要向我進言何事?+
    標誌基因原體精神思維的火花在鋼鐵會議的思集中是如此明亮又具有存在感,那種壓迫力說實話,如果不是知道這是費魯斯·馬努斯的降臨,或許很多人都會選擇相信這是萬機之神的一種降臨形式。
    龐大、深邃、無比複雜卻理性嚴密,所有過去、現在正在發生的事件心靈可感地被基因原體的思維高效而冷酷地分門別類地吞噬——自從他們稟報他們的基因之父在過去萬年中,他們對於邏輯演算賢士小組的發明與運用之後,難得地,獲得了一個“不錯”的評價。
    隨後他們便見識到了鋼鐵之手原體掌握了這種方法大概需要零點五秒,又用了零點五秒,一個嶄新而巨大的思考集就在他們的鏈路內部形成了,並且它具備半自動演化功能,任何等級和算力足夠鏈入這個思考集的鋼鐵之手現在都可以很方便地調取權限允許的所有資料。
    其中許多資料都是珍貴的古代文獻與技術的原本,即使是改造了自己消化器官的鐵手們都久違地產生了一種如饑似渴的感覺。
    這很好,但假如代價是。
    代價是他們不得不開始忍受自己和一個各方麵看起來都像是背叛者的首領之一、墮落的第三軍團的基因原體、色孽的寵兒與黑暗親王的人類形態的俘虜呆在同一座移動要塞裏,非但要每時每刻經受不能打死他的考驗,還得忍受自己老爹明顯又開始心軟真開始試圖把人教好的軟弱行為的話,它就讓人覺得很不得勁了。
    所以在這次諫言之前,在這條船上所有的高級軍官們又開了一次持續大約10秒鍾的高速思維會議。
    你看,鋼鐵之手的軍官們開會就是這點方便:隻需要一台主沉思者、一些足夠結實的數據纜線和一些合適的接口,他們就能把線纜插進自己的顱骨或後頸脊椎接口,隨後就可以開一場短則數秒長則數十分鍾的閉口會議,這個閉口指如有必要,一言不發都可以完成交流。
    用自己的合成聲音或者發音格柵發言算是一種更為慎重的傳統而儀式性的做法,通常隻在最大的鋼鐵會議上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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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諸君!-
    我們必須向原體諫言。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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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些急躁了,但我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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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我們還是應該繼續觀察,目前為止除了總是試圖把肉眼可見的所有機械修好、與基因之父大聲爭論、頂嘴和摔數據板之外這名克隆體俘虜還沒有更多的攻擊性行為出現,我的演算對此的危險等級評估依然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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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說了是“克隆”。考慮到基因原體的偉大與特殊性,那是歐姆彌賽亞親自雕琢而成的偉大工程的結晶,神明傑作所成之神,你怎麽知道被混沌叛徒拙劣地模仿出來後他不會有問題?-
    考慮到他的原型模板在伊斯塔萬五號上和之後那些該被死者們殺死一萬次的行為,拉烏斯的疑慮可理解性幾乎是百分之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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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得不說我上次在他的囚室門口輪值的時候他被基因之父命令從裏麵帶出來,結果就因為我的動力甲上有一處小小的軟管泄漏,他就要求停下來必須讓他修好那裏,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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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你不曾分享給我們的事件遭遇,兄弟。我認為你有必要將此類事件的優先等級再次提前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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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讓他替你維修了嗎?兄弟。我的意思是,那是福格瑞姆的克隆體,雖然是叛徒大敵,但也是基因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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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不?我不認為他這樣的存在在我們的鋼鐵要塞中會獲得任何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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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得好,兄弟。吾等敬愛的基因之父又開始展現出讓他在一萬年前遭遇失敗的軟弱了!他用自己的死亡證明了人類情感的弊端,血肉苦弱!偉哉鋼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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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回到開頭,我們必須為此諫言。基因之父最近召見這名俘虜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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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願意第一個向費魯斯提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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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爾維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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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拉齊。作為目前要塞內唯一的智庫與智庫長,你應當就這個俘虜的危險性更多地提醒原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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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有基因父親給我的重要任務要做,阿爾維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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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視其他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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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監視其他俘虜。他們身上的亞空間腐化能量是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危險因子。你剛剛也提到了那個不幸的事實,拉庫安此次出征的智庫兄弟們都為戰團捐軀,犧牲在了沙迪努斯的塔頂,我們直麵惡魔王子的時刻。現在此地受訓的高級靈能者有且隻有我一人,假如不算基因之父的話。我難道不該日夜不寐地盯緊那些總是發出奇怪聲音的單人牢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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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意。無生者不應該也不配踏足此地,需嚴加防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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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基因之父是否又在召見克隆的福格瑞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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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根據日誌,從召見開始已經過去了一小時零五分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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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再等了。我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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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讚同。我們將與你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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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我要繼續我的任務了。
    阿爾維恩·拉烏斯清了清自己的擴音柵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