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朱慕楨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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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統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五,金陵應天府,巡撫衙門接到了京城來的急遞。
    八百裏加急一定是有緊急情況,所以信盒很快交到了賈雨村手中。
    可當他心懷忐忑打開來看時,裏麵信封上的內容讓他大感錯愕。
    “襄王府私信,速轉故戶部尚書林如海家!”
    八百裏加急送私信雖是不妥,可他賈雨村作為襄王府門人,又豈會吃多了去質疑。
    賈雨村能重新起複,也受了林如海的大恩。
    雖然他沒看信的內容,但也知與林家姑娘有關,而且很大程度上是好事。
    想到這一點,賈雨村也為老友感到高興,至少他女兒有了個好歸宿。
    “來人……”
    很快一名小廝過來,正是他手下的老人王誠,即當初葫蘆廟的小沙彌。
    “老爺您吩咐!”王誠恭謹行禮道。
    “你立即帶人去一趟蘇州,把這封信交給蘇州林家!”
    “是!”王誠應道。
    王誠領命離開,賈雨村正要處理公文,卻又得知有人來拜訪,乃是他新近拉攏的年輕官員。
    其實說拉攏並不恰當,如今賈雨村貴為一省巡撫,想要巴結他的人實在太多,他是看得上眼的才與之往來。
    這邊賈雨村接見下屬,王誠已帶著幾名差役,騎著快馬直接往蘇州去了。
    當天中午出發,王誠一行在第二天下午才到,彼時林耀正在看書。
    林家轉型已徹底完成,乃是正兒八經書香門第,他林耀繼了林如海的嗣,自然是要抓準家族事業。
    即便無法發揚,也該涉獵一些,如此對外交際時,不至於落了家族顏麵。
    當然,林耀也存著一絲奢望,在科舉上有所建樹,不說進士中舉對他來說也行。
    事實上對大多數人來說,中進士本就是難如登天,即便中舉也屬極難之事。
    林耀把目標定為中舉,是比較務實的做法。
    “老爺,巡撫衙門來人了,請老爺去一趟!”
    林耀雖然年少,但也是林家的主人,下人們對他都很尊重。
    當然最關鍵是,見過黑暗吃過苦的林耀,管束下人的手段很到位,讓下麵人不敢怠慢他。
    “巡撫衙門?”
    雖然詫異,林耀還是當即迎了出去,並在客廳內見了王誠。
    接過信盒,林耀答謝過了王誠幾人,然後才回了書房拆開來看。
    果然如王誠所言,信裏乃是天大的好事,他的姐姐成了親王側妃。
    信中所言,便是要他林耀帶幾位族中長輩,去到京城送親姐出嫁。
    對林耀來說,黛玉不隻是他的親姐,乃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貴人,他對黛玉自然是萬分感激。
    如今長姐出嫁,這樣天大的好事,此刻得知他也喜不自勝。
    他在思索之後,立刻敲定了入京人選,乃是族中幾個尊重他這年輕家主的長輩。
    於是他立即派人去通知,同時著手讓人準備行裝。
    第二天一早,林耀一行就出了門,一路向西往神都方向趕去。
    兩天之後,他們一行來到了應天府城,此時天色已晚他們便在城內落腳。
    林薛兩家交情極好,林耀一行就到了薛家借宿,同時帶了厚禮感謝他們,畢竟此前薛家幫了不少忙。
    兩家相聚,自然要設宴款待,薛蟠本人趁機喝了不少酒。
    最近一年薛蟠過得更憋屈了,連在家喝酒都被夏月桂管著,一家之主的形象是徹底沒了。
    偏偏全家上下,包括他的母親大人,都對夏月桂稱讚有加,讓他有不滿也隻能私下嘀咕幾句。
    當薛蟠醉醺醺回到屋裏,見裏麵燈還亮著就知道,自家夫人是在等著他。
    於是他便讓丫頭打了冷水,洗了臉清醒後方才進了裏屋。
    “夫人,這麽冷的天兒,你該去歇著才是,何必坐著等我!”薛蟠進屋後關切道。
    他這人稱得上恩怨分明,對夏月桂有不滿是真的,對妻子的關心也是發自真心。
    歸根結底來說,是薛蟠自己心裏清楚,妻子是為這個家為他著想。
    所以對被夏月桂管著,他可謂是痛並快樂著。
    “林家有喜事,我們也該道賀!”
    扶著妻子起身,薛蟠答道:“自然是要道賀,我已命人準備厚禮,明天隨他們一同送進京!”
    坐在床上,夏月桂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親自送去京城!”
    “親自送去?何必這般麻煩,須知這還有個把月,就要過年了!”薛蟠遲疑道。
    “往後多的是年過,不再金陵又算什麽大事?”
    “不管怎麽說,咱們府上全仰仗襄王府,如今王府有了大喜事,親去道賀也屬應當!”
    “這……咱們家出了王妃,還需顧忌這些?”
    “王妃先是王妃,然後才是薛家的女兒,這個道理你還不懂?”夏月桂悉心解釋道。
    雖然寶釵是薛家女兒,但如果薛家著實不夠爭氣,就會成為她的“負資產”,這一點夏月桂非常清楚。
    若被王妃厭棄,薛家的發展也就無從談起了。
    “去吧,我陪你一道去!”夏月桂勸道。
    “可是……”
    薛蟠正要說話,但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貌似沒有真正的決定權。
    他即便堅持不去,若最終夏月桂堅持要去,他也還是得跟著一道去。
    “也好……去就去吧,是該去拜見王妃了!”
    “這就對了!”夏月桂笑著說道。
    此事議定,這夫妻二人也就睡去了。
    至於打點行裝之事,夏月桂已經提前安排,此時無需再多言。
    第二天一早,薛家便和林家一道啟程,朝著京城的方向趕了去。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半個多月過去。
    臘月十三,薛林兩家到了京城,然後便分開各自到了宅邸,他們在京城都有住處。
    同時兩家也都約好,在安頓好後一起去襄王府拜見,時間就定在了下午。
    然而他們來得卻是不巧,到王府時朱景洪不在,去了工部和兵仗局檢查武備。
    未見到朱景洪,薛蟠懸著的心落地,他是最怕見自己那親王妹夫。
    薛蟠與林耀二人,此刻待在存心殿東側配殿,唯有夏月桂被請進了王府內宅。
    雖然配殿之內,僅有兩名宦官侍立,但內裏莊重肅穆的陳設,還是讓薛蟠二人如坐針氈。
    在這種地方,說裝飾擺件有多講究,那是真就是太俗氣了,隻憑那股子威儀就能震懾人心。
    當他二人心中忐忑時,突然聽到外麵傳來腳步聲,而且還有越來越近的跡象。
    一時間,薛蟠菊花都緊了起來,額頭上不自覺冒出了細汗,可見已經是處於應激狀態。
    下一刻,隻見一名小宦官進得殿內,拱手行禮後說道:“薛大爺,林小爺,王妃娘娘傳話,請兩位進銀安門候召。”
    聽到這話,薛蟠頓時鬆了口氣,順手拿出了一錠銀子,交給了傳話宦官手中。
    “煩請公公引路!”
    “這……薛大爺實在客氣了!”
    傳話宦官語氣柔和了許多,可見這銀子有多萬能。
    隨後,在這宦官引領下,薛蟠二人出了配殿,便往北向王府內宅去了。
    “敢問公公,王爺他……何時回府?”
    “這可說不清楚,但按昨日的例,隻怕今天……得日落才回府!”
    這就是給錢的好處,否則這宦官一句不知道,薛蟠也拿他沒辦法。
    日落才回王府,在此之前找個理由溜走,一切就萬事大吉了……薛蟠如此想著。
    緊接著,他又掏出了一錠銀子,伸手塞給答話的宦官,說道:“多謝公公提點!”
    這宦官臉上笑容越發燦爛,歡歡喜喜接過銀子後,便勾著腰說道:“大爺您慢些,小心台階!”
    幾人才過了一道院門,就見巷子另一頭迎麵走來幾名宦官,一看服侍便知其非尋常宦官。
    事實也是如此,領頭之人乃是王府管事太監,跟在其左右則是幾個領班宦官,後者正被前者劈頭蓋臉罵著。
    見到來人,引路的宦官連忙上前,給這幾位大太監行禮。
    隻不過他雖是跪著,但迎麵來的幾人直接無視了他,反倒關注起後麵站著的薛蟠二人。
    “喲……薛大爺,可好久不見您了!”領頭的管事太監上前招呼。
    人際關係就是這麽複雜,下麵的小宦官初見時對薛蟠冷淡,但這些級別高的宦官則很熱情。
    薛蟠隻認得王府三位總管,眼前這管事太監著實不熟,但卻不影響他招呼回話。
    “受王妃娘娘召見,故而來此!”薛蟠答道。
    這管事太監連忙答道:“既是王妃娘娘召見,大爺切不可耽擱,大爺快請!”
    於是這幾人讓開,便由薛蟠二人過路。
    很快二人來到銀安門外,這裏便是王府內宅門禁,此處大門外站了四名宦官守著。
    進得銀安門,便可見到銀安殿,這裏便是朱景洪的寢殿,同心殿便在銀安殿之後。
    引路宦官的任務,便是把他們帶到銀安門外,裏麵自有宦官來接替引路。
    老實說,雖然知道朱景洪不在,可來到銀安殿外他還是戰戰兢兢,走路時腿軟得厲害。
    至於林耀,雖然也是無比緊張,可也沒薛蟠這般緊張。
    他們兩人,同樣被引到了偏殿內,然後就是繼續等待。
    隻等了幾分鍾,便有宦官來傳薛蟠。
    薛蟠離開後,便是林耀獨自坐在此地,十來歲的他越發感到不安。
    可沒等一會兒,就有幾名侍女進得殿內,撩開門簾後便見一位玉人亭亭而立。
    “姐姐!”林耀霍然起身。
    緊接著他連邁幾步,然後便跪在了黛玉麵前,叩頭道:“小弟拜見長姐!”
    所謂長姐如母,林耀這樣行大禮,倒也說不出有錯。
    雖無血脈親緣,可見到林耀這般懂事,黛玉不免深為感動,眼眶濕潤著上前扶起了弟弟。
    “不必多禮,你這一路趕來,辛苦了!”
    “姐姐大喜之事,小弟豈敢怠慢,接到消息……小弟欣喜若狂之際,恨不得長出一雙翅膀,直接飛到京城為姐姐奔走!”
    林耀年紀雖小,這番話可卻非常周全,更讓黛玉感動了許多。
    “咱們坐著說話吧!”
    這邊姐弟二人正說話,而另一側的同心殿內,薛蟠跪在簾子外正行大禮。
    “叩見王妃娘娘!”
    即使是親兄長,寶釵也在避嫌,所以隔著簾子說話。
    此時夏月桂則坐寶釵身邊,而薛蟠則是跪在外麵說話,其中親疏顯示得很清楚。
    “我聽說,兄長在金陵時,仍有逾矩犯規之舉?”
    寶釵語氣冷冽,聽得薛蟠汗水直冒,微微抬頭看向了簾內的夏月桂,顯然是責怪妻子告他黑狀。
    寶釵端著茶杯,慢悠悠說道:“你不必看她,金陵大小事務,還瞞不過我的耳!”
    “是……臣……臣……”
    薛蟠不知怎麽回話,而此時一個穿著華貴的小男孩,拿著一柄如意出現在他身側。
    這自然便是朱慕楨了,看著眼前跪著的“奴才”,朱慕楨隻覺得非常好玩兒。
    尤其是那撅著的屁股,讓他忍不住就想伸手打。
    小孩子就是這樣,不知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當薛蟠磕磕巴巴回話時,朱慕楨拿著手中如意,就站在其身後死死盯著,並不不斷有某種細微的試探舉動。
    終於,朱慕楨還是沒忍住,抄起手中如意手柄一端,對直往薛蟠菊花猛捅了去。
    在毫無防備下被偷襲,薛蟠頓時發出一聲慘叫,而朱慕楨已哈哈笑著逃走了,聲音之歡快與薛蟠慘叫形成鮮明對比。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連寶釵見了也大驚失色,關切之際從鳳位上起了身。
    “怎麽回事?”
    才問過之後,寶釵接著又問道:“兄長可無礙?”
    薛蟠當然痛得很,所以此刻他很憤怒,可看到跑出去小孩子衣著,他便瞬間猜到了對方身份。
    被小外甥如此收拾,他的內心可謂憋屈無比,可他也知道此事不能追究。
    “回稟王妃……臣……臣無礙!”薛蟠答道。
    本來寶釵還想訓他幾句,此刻也不忍心再多說了,遂對一旁同樣著急的夏月桂道:“你快去看看!”
    “是!”
    夏月桂連忙來到門簾外,將薛蟠從地上扶了起來。
    雖然傷得不是很重,但薛蟠還是哎喲個不停,為的就是在寶釵麵前賣慘。
    寶釵歎了口氣,遂出言道:“扶回去吧,歇過兩天後,再來說話!”
    夏月桂其實是想多待,多陪寶釵說幾句話,可眼下遇著這種情況,也隻能先顧自家男人了。
    待薛蟠夫妻二人離開,寶釵臉色隨即變冷,吩咐道:“把楨兒拿回來!”
    接著她又冷冷吩咐道:“取戒尺來!”
    見她是真動怒了,鶯兒連忙勸道:“娘娘息怒,爺還小……才會稍有胡鬧之舉!”
    寶釵轉過身來,語氣不善道:“平日就是你們縱容,才使他如此不懂規矩,再敢多言……一並嚴懲!”
    這話一處,大殿之內再無人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