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7章 變局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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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驛丞,我一家老小這麽多人,貿然去找住處……如何能及時安置?”
    “那是你們的事!”王驛丞神色平靜。
    這時賈璉插話道:“莫非我們得罪了你,才讓你如此相逼?”
    王驛丞麵無表情,淡然答道:“你我無冤無仇,何來相逼二字!”
    “那這到底是為何?”賈政已經生氣。
    “賈老爺,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就別再讓我為難了!”王驛丞露出一縷難色。
    從他這句話中,賈政總算悟出了一點,此事背後有人推動。
    於是賈政道:“王驛丞,我家雖已沒落,可還有位太子妃!”
    賈政一大家人之所以能住進來,靠的就是太子妃元春的麵子,如今隻能又把此事點出來。
    “我們可以受委屈,可若有損太子妃顏麵,那你們麻煩可就大了!”
    聽到這些威脅,王驛丞眼中閃過惶恐。
    對京城的格局他不清楚,也就昨天才聽驛差閑聊,知道太子中秋之後病了,如今正在閉門修養。
    為此,京城裏各種流言都有,又說太子造逆被圈禁,有說睿王喝醉把太子罵病了,還有說是襄王毆傷了太子。
    最離譜的是,還有人說太子已經死了,如今隻是秘不發喪而已。
    反正所有流言,都使皇家顏麵不好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日後史書對正統十七年中秋,定會記載得含糊其辭,亦或者是幹脆刪去不寫。
    可以預見,關於這一晚的流言,往後野史會比當事人預想還野。
    對王驛丞而言,京城大人物鬥爭他看不懂,隔壁陳州衛指揮使的威脅,卻是近在咫尺嚇人得很。
    “賈大人,你又何必為難於在下,你們這多人住進來……確實是不合規矩!”王驛丞隻能辯解。
    賈政也不願多扯,靠近王驛丞後,低聲說道:“我們可以走,但你得告訴我……到底誰在害我們?”
    見王驛丞不敢說,賈政又說道:“你得明白,我們家……你也開罪不起!”
    賈家瘦死駱駝比馬大,小小驛丞可謂不入流,後者當然是開罪不起。
    “賈老爺,你們跟陳州衛指揮使趙將軍,或許有什麽誤會!”
    王驛丞隻能說到這裏,他不敢直接出賣那位趙指揮使,但其實已經什麽都說了。
    這位趙指揮使之所以針對賈家,是因此人原在侍衛親軍任職,前途無量之際被東宮和睿王府彈劾,跟周守均、沈進勳那些人一樣,全被皇帝打散並貶謫各地。
    如今東宮失勢,欺負一個落魄的賈家,這位趙指揮使非常解氣。
    “賈老爺,還請你們走吧,等那位派人來了,大家麵子上可不好看!”
    有時候就這麽巧,在這二者僵持之時,元春派出來送信的人就到了。
    這是在東宮接旨閉門前,元春對賈家最後的安排。
    賈璉接過了信件,然後問了些東宮的事。
    送信的人隻知東宮出事了,可究竟怎麽回事也不清楚,尤其各種說法很有迷惑性。
    但是,賈璉也了解到關鍵信息,東宮如今是出事了。
    所以他很容易聯想到,或許今日發生的事,就跟東宮變亂相關。
    來到賈政身邊,賈璉壓低聲音道:“二叔,太子妃的信!”
    賈政正想多問幾句,聽到賈璉提醒後愣了一下,然後就接過了信走向一旁。
    當他拆開信件,賈璉也湊了過來。
    信的前麵部分,是例行問家裏人好,說完這些方聊起了正事。
    元春在信中,隻說了東宮已遭大變,希望賈家眾人盡快歸鄉,然後切莫再惹是生非,否則必招滅族之禍。
    信件最後,元春還告誡信紙閱後即焚,絕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信中所謂“大變”不明不白,讓賈政是分外心憂,恨不得回京去問個明白。
    可理智告訴他,眼下最好按信上所言歸鄉,否則隻會給自己和家人惹麻煩。
    聯想到今日王驛丞所為,以及那位幕後的趙指揮使,賈政的危機感越發嚴重起來。
    “二叔,怎麽了?”賈璉忍不住詢問。
    賈政沒有多言,把信紙交給了賈璉,後者看完後也心情沉重起來。
    “燒了吧!”賈政吩咐道。
    “是!”
    處理完這件事,賈政邁步走向王驛丞,告知自己一家願意離開。
    這件事既定下,賈家眾人即使怨聲載道,也隻能收拾行裝啟程。
    好在接下來是走水路,且船隻已經租賃到位,倒是不會再有顛簸之苦。
    賈璉這邊,他與王熙鳳正在敘話,由平兒指揮一眾丫頭收拾。
    “到底怎麽回事?”
    王熙鳳好奇詢問,她懷裏還抱著才半歲的孩子,這是她給賈璉生的女兒。
    “想來東宮是完了!”賈璉歎息道。
    “完了?”
    “是啊……完了,太子讓咱們盡快歸鄉,且讓我們回金陵後要小心,稍不注意或會惹來滅族之禍!”
    “滅族之禍?”聽到這話,王熙鳳乃是大驚。
    這誰能想得到,一門雙國公的賈家,竟也可能會被滅族。
    “此前再多危難,何曾有過這等說法……所以我說,東宮怕是完了!”
    “那咱們……”
    王熙鳳沉默下來,接著她又想到了許多事。
    看了眼懷中孩子,王熙鳳帶有惶恐道:“府上這些人,多是偷雞戲狗之輩,隻怕往後少不了麻煩!”
    “他們自尋死路,咱們跟著遭殃也就罷了,隻是可憐這孩子!”
    這些事情,賈璉自己也考慮到了,這讓他一樣是心情沉重。
    但好在他跟別人不同,相對而言他還是有後路。
    “不管怎麽說,你畢竟是襄王妃表姐,往後到金陵多跟薛家往來,有他們照應著……往後或可高枕無憂!”
    “依我之見,襄王坐那個位置,已有十成把握!”
    賈璉的這一看法,已對王熙鳳說過好幾次,唯獨這次他把話說滿了。
    被賈璉打開了思路,王熙鳳也想到了一件舊事,說道:“前些日子,我聽探丫頭提起過,她在襄王府見到了二丫頭!”
    “二丫頭在王府過得不錯,她又是你的親妹妹,往後咱們真有難處,她可以可以幫忙說情!”
    聽到這話,賈璉卻歎了口氣,說道:“隻怪當初,對迎春妹妹關心不夠,隻怕我們兄妹之間,也沒多少情義在!”
    這話當然是事實,因為跟迎春比較生疏,所以賈璉不覺得自己能靠得上。
    王熙鳳笑了笑,隨後說道:“所以你們男人多是蠢的,看似在外麵忙得腳不沾地,實則毫無作用屁都不是!”
    “這個家呀,還得靠我!”
    “怎麽說?”賈璉沒心思玩笑,很是鄭重問出了這句。
    “二妹妹我關心著呢,在府裏時的吃穿用度,那一樣不是我關心過問,她不記你這兄長……總也得記我一些情分!”
    “何況還有林妹妹,她在咱們府裏時,我也是關心備至,如今她貴為側妃,往後怕也會稱我一聲‘鳳姐姐’呢!”
    聽到這些,賈璉難得露出笑容,可見他的心情有多高興。
    再說另一邊,賈母看著眼前的兒子,皺眉詢問著事情緣由。
    賈母身旁,分別是探春和惜春,其他丫頭們都被揮退了。
    “母親,此間有官員下榻,咱們住這麽多人在,確實不合規矩……”
    “咱們府上才被陛下申飭,兒子以為還是小心為妙,所以便讓人騰出地方!”
    微微點頭後,賈母也不再多問了。
    她已經很老了,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作為國公夫人的她,努力活著才是對賈家最大的保護。
    又是一番安撫後,賈政退出了房間。
    臨別前還吩咐探春惜春,叫她倆務必要照顧好老太太。
    賈家眾人收拾東西,足足耗費了一個時辰,才從驛站動身離開,向著十幾裏外碼頭趕了去。
    他們一行有上百人,一共雇了五條大船,差不多可以裝得下來。
    時間飛逝,轉眼進入寒冬,京城降下了第一場雪。
    這段時間,朝廷內又發生了件大事。
    皇帝頒布詔書,要在河北、山東、河南、湖北、湖南推行清丈,這一詔令涉及的範圍非常之廣,毫無疑問在朝中引發了軒然大波。
    反對聲此起彼伏,各省彈劾詔書不絕如縷,目標直指首輔趙玉山及其門人。
    這些人的彈劾,可不隻是從道德層麵,很多罪證都是確鑿無疑。
    沒辦法,當下這種官僚選拔任用製度,出現貪腐舞弊的情況很正常,如王培安那樣的人終究是少數。
    所以這種時候,隻能講政治鬥爭,而不會考慮客觀對錯。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趙玉山及其門人總體安然無恙,隻有少數幾人因犯的事太重,被皇帝罷官趕回了原籍。
    這樣的處置力度,對比起彈壓百官的手段,皇帝已用實際行動表明了態度,即他將繼續堅定支持趙玉山。
    但是這樣做的後果是,短時間竟有上百名官員致仕,對朝局政局造成了極大損害。
    這本是朱鹹銘想避免的事,可現在還是搞成了這個樣子。
    不能說是皇帝水平不行,而是矛盾一旦累積到某種程度,就必然會如洪水決堤一樣爆發。
    作為皇帝應該做的,隻是盡可能不引發決堤,或者可控性的主動決堤,同時做好水來土掩的準備。
    陸續出現的官員致仕,最開始朱鹹銘是果斷同意,然後提拔一些候補官員接任。
    可這股勢頭並未被擋住,各地及朝中還是陸續有人辭官,皇帝也隻能繼續從國子監選人補充就任。
    但以當前這種交通水平,朝中和地方官員變動過於頻繁,便導致了一係列問題發生。
    錢糧征收、存儲、轉運、調撥,便陸續開始出現亂子,乃至於有脫節失控的情況發生。
    換言之,這次真的影響到政局穩定了!
    這些事情,全是皇帝和內閣在處理,朱景洪本人沒有牽扯進此事,他如今除了負責槍炮研發之事,還主管著軍隊補員之事。
    十一月初八,是新兵整訓結業的日子,朱景洪要親自到場檢閱。
    以往軍隊補員,都是由軍餘自行補充,各接收衛所自己訓練,但今年這次在朱景洪主導下,把這種模式進行了調整。
    侍衛親軍和京營,從今往後都將統一補員和訓練,並將由五軍都督府直接負責此事,有專門的都督同知管理此事。
    因去年西北大戰,侍衛親軍折損了不少人手,這次整訓兵力在將近兩萬,這確實是非常龐大的數字。
    朱鹹銘一直想著,待西北之戰結束後,朝廷財政情況會有極大好轉,但現實卻不是那麽回事。
    維持西北局麵,撫恤戰死士卒,賞賜有功將士,水師擴充軍備,穩定西南局勢、維持四方布武,哪一樣都是花費巨大。
    如今大明強大不假,朝廷歲入激增也是事實,但總體花銷也確實上去了。
    這些事還是跟朱景洪無關,此刻他已來到了校場上,由五軍都督府都督同知、都督僉事(兼任京營總兵官)陪同。
    除此之外,即將接受軍卒的侍衛親軍和京營各衛指揮使,也都身處外圍陪同著。
    兩萬餘新兵,一共臨時劃分了五個衛,此時全部列陣於校場上。
    朱景洪身著紅色圓領團龍袍,頭戴烏紗翼善冠走進了校場,在眾將陪同下來到了軍陣前的高台上。
    實際管理整訓之事的人,乃京營一位副總兵,以及侍衛親軍兩位指揮同知。
    此刻,這位副總兵來到台下,抽出佩刀向朱景洪行了軍禮,而後語氣嚴肅道:“啟稟殿下,上林苑新兵列隊完畢,請您檢閱!”
    點了點頭,朱景洪平靜道:“開始!”
    “是!”
    北風蕭蕭,寒風吹動著朱景洪的衣袍,他的神色絲毫未變,靜靜看著校場上各個方陣。
    此刻在他左右者,乃是兩名都督同知,分別是王子騰和石謙,此二人是在戰後升了一級。
    其中王子騰這位都督同知,主要管理的新兵訓練的事,所以眼下是由他來介紹,一旁石謙間錯開插幾句話。
    聽著王子騰的介紹,朱景洪目光始終看著前方,畢竟眼睛看得比聽到的更能說明問題。
    隨著軍陣移動,陸續開始有方正從朱景洪前方通過,整齊的步伐聲聽著就讓人提氣。
    “大明江山永固!”
    “皇帝陛下萬歲!”
    朱景洪今日是奉旨前來,所以軍隊行進喊這兩句不算僭越。
    “很好……搞得很好嘛!”朱景洪終於點評了一句。
    算起來,王子騰還是朱景洪的舅舅,但他這位舅舅麵對外甥,心中卻是格外謹慎小心。
    此時聽到朱景洪肯定的評價,王子騰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此番檢閱,方陣差不多有三十個,全部通過並重新列隊,花費了將近二十分鍾。
    “走……咱們下去看看!”朱景洪對左右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