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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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幾天過去,時間來到了三月十五,這一天是朱景洪生日,到此他已正式邁進二十四歲。
    照例他先進了宮跟皇帝問安,賞賜已提前發放下來,父子二人沒說幾句話,朱景洪就離開了皇宮。
    到了自己府上,他的生日宴才正式開始,王府的一眾女人弄了各種花樣,是想方設法討朱景洪歡心。
    除了襄王府的人,朱景洪的兄弟姐妹們也來了,其中就包括有嫡公主朱雲笙。
    他們兄弟很難聚得齊,但這還並不準確,因為他們兄弟已不可能聚得齊。
    老大老二多年前死了,老三廣陽王被發配高牆後,在朱景洪三兄弟人聯手整治下,前兩年已經“鬱鬱而終”。
    加之老四老六如今被圈禁,老十老十二早夭。
    朱鹹銘十五子三女,如今在世有十三人,自由活動者僅十一人。
    存心殿內,宴會之上,朱景洪喝了很多酒。
    隻見他麵色潮紅,走到了雲陽王朱景澤麵前,後者此刻連忙起身相迎。
    朱景澤今年三十五,去年就已經做爺爺了,因其低調無所求,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今日諸兄弟到場,朱景澤也很高興,所以今日多喝了幾杯。
    “十三弟,為兄再次敬你一杯,祝你心想事成,福壽……”
    沒等朱景澤把話說完,朱景洪便摁住他肩膀,而後說道:“五哥,今日這裏你是大哥,該小弟我敬你一杯了!”
    朱景洪卻不知道,自己隨口說出的一句話,已經讓朱景澤非常不安。
    客觀上來說,如今老四被圈禁了,他確實是諸皇子之長。
    但從他主觀意願來說,他恨不得自己晚生幾年,好躲過這些要命的虛名。
    “十三弟,今日你是壽星,該我等敬你才是!”朱景澤找補道。
    看到朱景澤略顯窘迫的樣子,老七興山王朱景治慶幸不已,差一點兒他就成眾矢之的了。
    “來來來,不必再多說,且喝了這一杯!”
    這一杯飲了下去,朱景澤踉蹌退了幾步,而後力不從心道:“十三弟,我得歇歇,得歇歇了……有些不勝酒力!”
    朱景洪也沒在意,揮了揮手示意朱景澤落座,然後他轉身看了一圈後,便找向了興山王朱景治。
    “七哥,你倒是會躲清閑,來來……咱們兄弟喝一杯!”
    這邊朱景洪一眾人在喝酒,而此刻存心殿的配殿內,一眾女眷們也在一起飲宴。
    女人們七嘴八舌說話,可比一幫男人更為熱鬧,現場焦點毫無疑問是寶釵。
    寶釵左右,分別是嘉興公主朱雲湄,丹陽公主朱雲涵,前者今年三十五歲,後者也有三十歲了。
    至於靖安公主朱雲笙,此刻則是獨自坐在角落,一個人待著顯得有些落寞,好在還有湘雲在旁邊陪著她。
    至於黛玉,此時則在跟寶琴說話,可卿與英蓮甄琴是一桌,楊靜婷與琪琪格諾敏是一桌,後兩人去年秋就回京了。
    “公主,有些話我本不該說,但你既不拿我當外人,我也就不顧那些規矩跟你說了!”
    “今日眾人到會,皆是言談甚歡,你把自己與大家分隔,這豈不是自尋煩惱?”
    “何況你這樣,隻怕旁人也會心感不快,其他人倒罷了……若與寶姐姐生了隔閡,這又是何必!”
    湘雲苦口婆心,她跟朱雲笙待得最久,相對而言感情也最深,所以此刻才會說這些貼心話。
    這些道理,朱雲笙當然明白,更感激湘雲的真切關心。
    “多謝,但我……唉,就是提不起心氣,王妃心胸寬闊,但不至於容不下我!”
    這一年來,發生了太多變動,原本好端端的一家人,如今已是支離破碎,這給朱雲笙帶來很大打擊,所以如今才會這般消極。
    “若真得罪了她,她要於我為難,我也隻能認命!”
    聽到這些話,湘雲越發感到擔憂,可沒等她再多勸幾句,就聽朱雲笙說道:“湘雲,往後這類話,萬不可再對旁人說!”
    “我是閑散之人,而你卻身處局中,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湘雲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轉頭看向了寶釵等人,這都是她極熟悉的好姐妹,與當年初見時別無二致。
    但她聽懂了朱雲笙的意思,所以她一時間也沉默了。
    “我們都……”
    猜得到湘雲想說什麽,朱雲笙輕聲道:“人是會變的,尤其是在皇家!”
    “當年我四哥六哥十三哥,何嚐不是兄友弟恭,友愛和睦……你看如今!”
    頓了頓,朱雲笙接著說道:“此前我不願你進十三哥府中,除了怕自己被人笑話,也是不想你進皇家受這磋磨!”
    “事到如今,已成定局,從今往後,你當事事小心!”
    這一年多雖消極,朱雲笙卻沒有虛度光陰,而在審視過去悟出了許多道理。
    比如當下決勝十三哥夫婦,在她眼中就是爹娘的翻版,如今鮮花著錦往後未必能有善終。
    是的,在朱雲笙看來,自己父母雖成至尊,可卻稱不上善終。
    “我明白!”湘雲點了點頭。
    這邊朱雲笙哀歎湘雲入局,而另一邊桌席之上,還有人孜孜以求想加入。
    “昨日我找姐夫問說話,說家中打算給我在京找門親事,問他可有良人推薦……他卻說要替我留意!”
    因多喝了幾杯酒,寶琴緊握黛玉的手,麵帶梨花道:“林姐姐,你說……姐夫他,當真不明白麽?”
    今年寶琴已經十九,在當下已算得上老姑娘了,然而卻還是雲英未嫁之身。
    她與朱景洪的關係,當然超過了小姨子與姐夫的界限,但到現在還沒捅破那層窗戶紙。
    這就讓寶琴很苦惱,雖然待在姐夫身邊就已讓她滿足,可現在喝多了還是忍不住倒苦水。
    “你別多心了,他是跟你玩笑呢,你們兩個都那樣了……難不成他還能把你送給旁人?”
    “即便他舍得,王妃還舍不得呢,你就安心吧!”黛玉麵帶微笑。
    “可是為何,姐夫到現在還未給我個名分?”
    這個問題黛玉還真想過,在她看來主要原因在於皇後過世,朱景洪既要打造孝子人設,就不好在周年之內納女人。
    “我猜啊……等今年孝貞皇後周年忌後,一切自當會有結果!”
    黛玉口中的孝貞皇後,便是先皇後楊清音的諡號。
    “當真?”
    拍了拍寶琴袖口,黛玉笑著說道:“到時他若無動於衷,我自當與王妃一起,為你要個公道!”
    “嗯!”寶琴眼淚又不爭氣往外流,看得黛玉也是心疼不已。
    再看寶釵這邊,她全程都帶著微笑,主要是聽其他人說話,自己時不時的回應一句。
    她現在這個狀態,像極了孝貞皇後生前,這也是朱雲笙不願過來的原因,因為她覺得寶釵霸占了母親的人設。
    可這是霸占嗎?當然不是,而是這個位置的人,本就該有的儀態。
    此前母儀天下的位置屬於楊清音,往後不出意外則屬寶釵,換個角度來說不是她們占了這個位置,反倒她們被這位置“馴化”了。
    說到盡興時,隻見嘉興公主朱雲湄舉杯起身,環顧眾人道:“來……諸位姐妹,咱們敬王妃一杯!”
    “大姐,坐著坐著!”寶釵伸手拉回朱雲湄。
    皇家兒女,平日極致養尊處優不假,但個個從小心思就深也是事實。
    “王妃,今日是為十三弟祝壽,我們本是要敬壽星……他不在此處,自當敬給你了!”
    “既是敬酒,豈能不鄭重些!”
    “你們啊……就會給我灌迷魂湯!”寶釵出言笑道。
    但不管怎麽說,眾人還是高興著喝了,可當寶釵放下酒杯,卻見朱雲笙走了過來。
    “嫂子,我也敬你一杯,這些日子……讓你和十三哥憂心了!”
    高處不勝寒,“嫂子”這個稱謂,寶釵已極少聽到,連跟她關係要好徐趙兩位郡王妃,多數時候也稱她為“娘娘”。
    端起酒杯,寶釵神色和煦道:“隻要你身體康健,過得舒心……你十三哥與我也就放心了!”
    她二人才喝下了酒,屋內氣氛更加融洽時,有一侍女來到了偏殿內,在鶯兒耳邊說了幾句話。
    聞言之後,鶯兒不敢怠慢,又附耳轉述給了寶釵。
    聽過消息,寶釵明顯神色清冷起來,一時竟給殿內降了溫,正說話的人也逐漸安靜下來。
    “你們且說話,我有些事要處置,十四、十五媳婦,你們代我把人招待好!”
    被寶釵點到的兩位郡王妃,此刻連忙起身應了下來,隨後寶釵便轉身離場了。
    幾分鍾後,朱景洪進到了同心殿。
    “有什麽事,如此神神秘秘,派人說了不就是了!”
    見朱景洪滿麵紅光,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寶釵冷冷道:“剛得的消息,老六上吊了!”
    好家夥,這話猶如晴天霹靂,三分醉意立馬消失無蹤。
    “什麽?”
    “人沒死了,被人救下了,老六哭訴有人害他,活不下去故而自盡!”
    這樣重要的消息,按理說會直接傳給朱景洪,但因今日他喝得太多,旁人根本不敢擾他興致,所以才轉寶釵這裏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朱景洪神色不善。
    沉默幾息後,寶釵答道:“這個……倒也不能這麽說,近日他確實過得不太好!”
    “哦?”
    “我讓老十四、老十五家的,克扣了他們的用度!”寶釵坦然答道。
    老六搞這麽一出戲,肯定是想捅到皇帝麵前,克扣這件事肯定瞞不住。
    雖然確實是徐趙二人所為,但寶釵也不可能真讓她倆擔著,所以此刻才會明白道出。
    “什麽?誰讓你這麽做!”朱景洪麵帶不滿。
    “老六在府裏,天天說你不是,還用各種犯忌的話咒你,我忍不了……所以想教訓他!”
    憤然坐在一旁,朱景洪怒道:“你何時這般不知輕重了?被他罵幾句能少一塊肉?何必要跟他一般見識?”
    “他說的那些話,都要咒你斷子絕孫了,我不想忍!”
    “鬧大了,正好讓老爺子評評理,看老六閉門思過,都思了些什麽東西!”
    “可現在老六上吊了,老爺子隻會以為,是我容不下兄弟!”朱景洪拍桌子說道。
    “你隻管推給我就是,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沒你那般能忍,老爺子要罰就罰我好了!”
    起身走到一旁,寶釵徐徐道:“反正我就是氣不過,以往他們勢大咱們忍了,如今他們都成了那副德行,還要我忍……我不想忍!”
    甩袖起身後,朱景洪歎了口氣,而後答道:“我去跟老爺子請罪們,你這敗家娘們兒!”
    見朱景洪真生氣了,寶釵又找補道:“即便咱們有錯,可若老爺子知老六在府裏做那些事,還指不定怪誰!”
    “行了,你少說兩句!”朱景洪沒好氣道。
    老六在府裏做的事,朱景洪當然很清楚,對這位六哥他也恨之入骨,隻是要維護皇家的體麵,所以他無視了這些事。
    但老六各種詛咒謾罵,也確實讓朱景洪恨極,所以寶釵報複這件事,他其實也沒太生氣。
    於是他這位壽星,便隻能在生日當天,急匆匆的第二次進宮去。
    睿王上吊的消息,朱鹹銘也知道了,其他該知道的事他也知道。
    所以這攤子爛事,也讓他極為憂心。
    他憂心的點在於,若這兩兄弟連表麵和諧都不顧,那他百年之後豈不是要相互殘殺。
    “陛下,襄王殿下覲見!”
    等了幾秒後,朱鹹銘方說道:“讓他進來!”
    沒一會兒,朱景洪進到了內殿,然後發現皇帝書案上,擺放的奏本比上午還多。
    此前政鬥結束了,但卻是硬仗的開始,全國範圍推行清丈,每天要處理的東西實在太多,勞心勞力而且還得罪人。
    所以近兩年,朱景洪對皇位避之不及,坐上去指定忙得焦頭爛額。
    “爹,兒子是來請罪!”
    “何罪之有?”
    “因寶釵一時使性子,克扣了六哥用度,才讓他今日尋了短見,這都是兒子的過錯!”
    朱景洪在擔心皇帝多想,但其實皇帝也怕他變了心,麵上都不願認老六這兄弟了。
    見朱景洪坦然請罪,朱鹹銘便安心了一些,此時他想到的不是訓斥,而是要安撫小兒子的情緒,畢竟這件事裏朱景洪也受了委屈。
    “老六就是個混蛋,他在府裏做的那些事,還不如死了算了!”
    “我看你媳婦做得對,就該斷了他的酒水佳肴,讓他活得清醒些,免得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聽到皇帝說這些話,實話說朱景洪有些意外,隨即他便說道:“這都是兒子的過錯,爹您罰我就是了!”
    “行了行了,老六這不是沒事,說什麽罰不罰的,往後他們用度就依現在,也讓他吃點兒苦頭!”
    朱鹹銘已不想再聊此事,隨後問道:“今日府上熱鬧,喝了不少酒吧?”
    “是喝了些!”朱景洪略帶拘謹回話,這是他該有的謙卑姿態。
    “還是年輕好,羨慕你啊……不像為父,終日為案牘勞形,說是九五之尊,卻跟田間老農一般!”
    朱鹹銘這番感慨發自內心,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許久沒跟人聊心裏話了。
    主要是這世上,夠資格跟他聊心裏話的人不多,甚至可以說一個都沒有,朱景洪也隻能說勉強算得上。
    歎了口氣,朱鹹銘平靜道:“正好,也到了午膳的時候,陪為父喝兩杯吧!”
    “是!”朱景洪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