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恭順王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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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叫張信,我們讓他去了河南聯係人手,現在何處我不知道,但他確實是恭順王府的人!”
    張信就是應俅,這廝換個地方就換姓名,當真是狡猾到了極點。
    “他們有什麽計劃?”
    “張信要我們行刺皇帝,我們議定在上元節夜,皇帝登臨大明門時用火炮殺他!”
    “用火炮?”陳雲泰大感驚訝。
    陳雲泰知道,前兩年皇帝東巡時,白蓮教的人就有過幾次行刺,而且就與恭順王府有關。
    彼時朱景洪還是太子,把這些事情都給壓下了,而皇帝那邊雖得到了奏報,卻也沒有任何回信。
    聽了白蓮教高層的這些話,確定了老六真的還不死心,陳雲泰都不知該怎麽說這位。
    上元佳節時,大明門之外的天街,會被嚴密守衛且散布大量密探,最關鍵是行人極多火炮無法架設,想要行刺根本就不可能。
    仔細想了想後,陳雲泰還是覺得離譜,於是問道:“如何藏匿火炮?如何架設?如何保證打得中?”
    聽到這話,董澤先是笑了一下,隨後方才答道:“大人想多了,連搞到火炮都是難事,還別說把東西運進城,更別說是安放到北城,而且還是巡查森嚴的天街!”
    “我們答應與其合謀,不過是看上了恭順王府的銀子,他們出手一向都很闊綽!”
    “僅第一次預付款,他就給了兩萬兩銀子,接下分三步每完成一步再給錢,還說事成之後還有五萬,而若恭順王做了皇帝,他還會給我們官身和爵位!”
    “恭順王府如此誠懇,你們卻騙了他?”陳雲泰問道。
    “算是騙了他,但也不是全騙,不然那張信不會相信,所以我們給了他人手,想來現在他應該在河南奔走聯係!”
    “我們給他的信物,他確實可以用讓他調動人手,而且是比較精幹的二十人!”
    陳雲泰又問道:“給他調用精幹人手,也是為了謀取他的銀子?”
    “是!”
    “你們全部被抓,消息已在白蓮教中走漏,如今或已得知消息,還會繼續計劃?”
    “不知道!”董澤坦然答道。
    “你說的這些,說實話沒多少作用,人我們暫時抓不到,即便抓到憑你也難定罪!”
    聽到的陳雲泰這麽說,董澤無疑非常失望:“除了這則消息,該說的我都說了,我們這些人已榨不出什麽東西,給我們個痛快吧!”
    陳雲泰隻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便起身離開了此處,走出牢房後便吩咐對董澤暫緩用刑。
    對他而言,這條情報是董澤危言聳聽,目的就是把他勾過來求死。
    可不管怎麽說,那個叫張信的人客觀存在,他會給河南千戶所去函,讓他們重點關注這個叫張信的人。
    轉眼六天過去,時間來到了十月十五,河南千戶所押送人犯的隊伍,快馬加急下總算到京了。
    “千戶大人,河南千戶所送了幾名白蓮逆匪,其中還有一名重犯王秋,河南的劉千戶說審不動,請大人設法處置!”
    信寫出去才六天,對方收到信最快兩天,這些人犯顯然在他寫信前就上路了。
    “重犯……這位劉千戶可真會做人啊!”陳雲泰感慨道。
    不得不說,河南這位劉千戶確實最給力,這兩年跟他共享了不少情報,二人之間關係處得比較好,即便他倆實際上沒見過幾麵。
    “走,去看看!”陳雲泰笑著說道,難得他有這樣的好心情。
    北城千戶所一處偏院內,此刻幾名人犯被解下了車,被十幾名校尉看押著。
    應俅跪在幾人中間,眼中卻是一片死灰。
    從十天前被抓到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而為此會壞了朱景淵的事,他的家人也不可能活得了。
    甚至於眼下他還活著,他的家人便被朱景淵泄憤殺了。
    這些年給朱景淵做了不少髒事,應俅很清楚這位王爺有多狠毒。
    再說這邊,陳雲泰在兩位副千戶陪同下,親自來到了這處小院之中,河南這邊負責押送的百戶主動迎了過去。
    一番客套寒暄後,陳雲泰簽了接收人犯的公函,然後便來檢查被押來的人犯。
    還沒等押送的百戶介紹,陳雲泰就認出了應俅,這些年他倆沒少打交道。
    “我當是誰,原來是應總管!”陳雲泰沉聲道。
    別看他神色嚴肅,心中卻已是笑開了花,此刻他聯想到了董澤的供詞,畢竟應俅可就是朱景淵的心腹。
    “來人,帶進牢房,我親自審問!”
    事情牽涉到皇帝與恭順王,就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否則他陳雲泰就是找死。
    十分鍾後,應俅被送進了牢房,對麵坐著的是陳雲泰,此外隻有兩名其心腹校尉。
    “此前抓了一批白蓮逆匪,說恭順王府意圖行刺聖上,說是一個叫張信的人在奔走,莫非你就是張信?”
    “正是!”應俅坦然承認。
    他已必死,他的家人幾乎必死,這全都是朱景淵所害,此刻他已不再受約束,那自然是有什麽就說什麽。
    且因朱景淵對他狠絕,讓應俅會把知道的一切道出,隻為了將朱景淵弄死報仇。
    “恭順王要殺聖上,讓我與白蓮逆匪勾結行刺,時間選在了明年上元之夜!”
    接下來,應俅又說了一些細節,與董澤所言基本都對得上。
    “大人知道的,我已經都說了,我還想說些大人不知之事!”
    “哦?你說!”陳雲泰平靜答話,事情比他想象中順利得多。
    “恭順王稱病為假,實則身體康健無比,太醫院有他的同黨,替他做了假脈案!”
    “恭順王府有條密道,一頭在朱景淵所住之書房,另一頭在王府後園西側假山內!”
    “正統十八年,恭順王找了白蓮教逆賊……”
    “正統十七年……”
    “正統十五年……”
    應俅滔滔不絕的說著,把朱景淵一切見不得光的事,全部都抖給了陳雲泰耳中。
    “正統十年五月,當日聖上隨先太子往金陵,恭順王為損先太子名譽,暗令侍女給聖上下毒,並讓我威逼太醫診為風寒!”
    關於謀害朱景洪的事,應俅接下來說了更詳細的過程,聽得陳雲泰都是目瞪口呆。
    如果他沒記錯,那個時候皇帝還未受封更別說攪動風雲,朱景淵這位嫡親的哥哥,隻為整垮太子就給一母同胞的弟弟下毒。
    這人未免壞得太不是東西了……陳雲泰隻能如此總結。
    而此時,應俅不無感慨道:“當日之毒,聖上原本必死,誰知幾日後又活過來了,想來……聖上當真是天命所歸,故而凡邪難以侵染分毫!”
    陳雲泰答道:“是啊……聖上才是天命所歸,恭順王狼子野心多番謀劃,也不過是作繭自縛而已!”
    “你還有什麽要交代?”陳雲泰問道。
    “該說的都說了,我隻求朱景淵死!”
    這話陳雲泰不好接,便命手下人盡快做好口供畫押,然後他再根據證詞核實。
    陳雲泰做事非常謹慎,所以對應俅的證詞不會全信,總要核實一番才好往上呈報。
    而第一個要查的,便是恭順王府的密道,和那些還在瞎折騰的人。
    如今皇帝兄友弟恭,強行去查務必要請示,陳雲泰不敢貿然行動,所以便直接進了宮去。
    毫無疑問,此番到了乾清宮,他還是沒能見到朱景洪,後者此時正在迎春房裏修道。
    餘海轉呈了陳雲泰的奏報,其中隻說了近日查到的白蓮教與恭順王府有瓜葛,請求皇帝批準對恭順王府進行搜查。
    沉思一番後,朱景洪看向身側的餘海,問道:“你怎麽看?”
    “奴才不敢妄言!”
    如果朱景洪態度明確,餘海此刻就敢說話,可關鍵是皇帝還在糾結。
    朱景洪並未苛責,在反複思量之後,終於說道:“告訴陳雲泰,小心行事不許大張旗鼓,斬斷恭順王府與白蓮教之瓜葛,也算他救得恭順王一命了!”
    “是!”
    餘海應下之後,便派人去了乾清門傳話,得到允準的陳雲泰大喜過望。
    恭順王府基本處於封鎖狀態,得到指令的陳雲泰沒有耽擱,當天晚上就派了心腹去搜查。
    即使朱景淵再三阻攔,卻還是被查到了密道,同時他裝病情況暴露了。
    至此,朱景淵知道自己謀劃全部崩盤,整個人悲憤交加竟暈厥了過去。
    恭順王府內亂作一團,可他們畢竟處於封鎖狀態,所以裏麵什麽情況外麵根本不知道。
    就連負責守備的侍衛,聽到動靜也隻覺得狐疑,但也沒有人進去查看。
    今晚入府的人,是持有聖諭的錦衣衛,沒人會想著進去惹麻煩,更不會有人會把今日之事往外吐露。
    雖然核實無誤,但陳雲泰並未著急上報,因為還有其他情況需要核實,他打算把事情全部查清後,再一次性的匯報給皇帝。
    轉眼之間,又是幾天過去,時間來到了十月二十五,京城已經開始降雪了。
    皇宮東側,東華門以北的位置,乃是皇家演武之所在,主殿名曰隆武殿。
    今天在這裏,在這大雪紛飛的時刻,大批年輕軍官匯聚一次,一個個都神色激動滿懷希冀。
    現場年輕軍官差不多有三百人,其中二百人是今年龍禁衛外放之人,餘下一百人是今年武舉所取之銳士。
    換言之,現場這三百人是即將履任的年輕軍官,每年都會有這麽一批人就職。
    他們這些人起步為正七品,最差的是去地方都司任千戶,混得好的則是去京營任把總千總,混的最好的才能去侍衛親軍就職。
    當然,如果能在龍禁衛繼續留任,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但後麵還是有外放這一遭。
    三百餘人的中下層軍官,是皇家打破勳貴壟斷兵權的重要手段,朱景洪本人對這些人尤其重視。
    兩天前,兵部將相關任命題本呈上來,朱景洪就決定在今日召見這些人,地方便選在了隆武殿外,這裏地方夠寬敞且風格也契合。
    現場一眾年輕軍官皆已排隊站好,現場還有兵部官員和五軍都督府將領。
    當然,級別高的兵部尚書侍郎,還有都督和都督同知們,則是在乾清門外候駕。
    乾清宮內,朱景洪已在宮女侍奉下,換上了紫色雲紋團龍袍,頭上戴好了皇帝的雙龍戲珠翼善冠。
    說起來是常服,但其實也挺繁瑣奢華,老實說穿戴起來不太舒服。
    在把革帶束好之後,惜春退後兩步拜道:“陛下,已經好了!”
    如今貼身伺候朱景洪的差事,全落在了她和樸真英身上,她二人各自帶了幾名宮女負責。
    今日既是惜春當值,所以樸真英一組便輪休,她二人是交替著在“上班”。
    “好!”
    朱景洪笑了笑,看了眼鏡中自己沒啥不妥,便轉身往正殿外走了去。
    才出暖閣,餘海便來稟告:“陛下,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人,已在乾清門外等候!”
    “嗯!”
    走出大殿,看著已備好的輦轎,朱景洪笑道:“罷了,左右也沒多少路,我走路過去吧!”
    “是!”
    雖然朱景洪選擇走路過去,但輦轎及隨行的一大群人,還是得跟著一道過去伺候。
    當朱景洪靠近乾清門時,外麵一眾官員便已發現了他,十來號人相互提醒著站好,待朱景洪走出宮門時紛紛下拜。
    “微臣叩見陛下!”
    邁步走下台階,朱景洪笑著說道:“諸位平身!”
    “謝陛下!”
    當朱景洪來到台階下,走到一眾大臣之間時,眾人便自覺勾著腰將其環繞。
    “瑞雪兆豐年,今天這雪是好兆頭啊,你我君臣……就踏著雪一道去隆武殿吧!”
    皇帝放的屁都是香的,此刻說出的話更是至理名言,在場眾人紛紛稱頌起來。
    “陛下福澤深厚,上蒼方才降下瑞雪……”
    “而今陛下禦極,億兆黎庶無不得享恩澤……”
    “陛下賢明,此為百姓之幸,朝廷之幸,大明之幸也……”
    在眾人馬屁之間,朱景洪手扶革帶,通過一重又一重宮門,朝著隆武殿方向去了。
    而隨著他的靠近,隆武殿這邊也安靜嚴肅起來,所有的年輕軍官們站得筆直,分列六行目光平視前方,巋然不動穩如泰山。
    “陛下駕到,跪!”
    隨著外麵一聲吆喝,下場軍官們動作整齊劃一,全部跪拜了下去。
    在這皇權高度集中的時代,尤其在朱景洪這位馬上皇帝麵前,根本沒有什麽甲胄在身不便行禮的說法。
    沒錯,今日之覲見按朱景洪的吩咐,這些軍官不是穿朝服而是著甲胄。
    眾人叩首之時,朱景洪已然進了隆武門,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跪地參拜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