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站在霧穀之外，深吸了一口氣，殘存著水汽的寒意湧入肺腑。
    入目所及，大地破碎而荒涼。
    鉛灰色的天穹低垂，厚重的雲層堆積湧動，仿佛隨時會傾軋下來。
    遠方，一道道扭曲的能量漩渦無聲旋動，如同天穹垂落的暗傷，撕扯著本就岌岌可危的空間。
    魂墟，這片傳說中埋葬半步人皇的神秘之地，便如同一頭蟄伏的太古巨獸，每一次呼吸都吞吐著致命的死寂與誘惑。
    “靈魂境界雖提升不小，造化級卻還差些火候……”
    林凡五指輕輕一握，感受著指掌間那幾乎化為實質，澎湃奔騰的力量，眼中卻毫無半分得意之色。
    魂靈晶核雖已煉化，浩瀚精純的魂力融入靈魂本源金核，但這距離徹底夯實根基，凝練出真正的本源金核。
    想達到造化級靈魂，他需要的，絕不僅僅是一顆造化級魂靈晶核那般簡單。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啊。”
    心底輕歎一聲，林凡眼底精芒一閃。
    他靈魂境界既已精進，探知之力百倍強於往昔，念動之間，覆蓋方圓百裏的龐大靈魂感知，如同無形的清冽水銀般流瀉而出。
    周遭一切的細微動向都在他識海中纖毫畢現。
    前方崖壁裂縫裏，一株即將成熟的紫紋草幽幽吐納著靈氣；地底深處，一條熔岩河流在巨大壓力下發出沉悶轟鳴；左側數裏外的亂石堆中，兩個不知屬於哪方勢力，氣息涅槃的武者，正屏息凝神，緊張地挖取幾塊蘊含陰屬性之力的奇特礦石。
    “嗬，小打小鬧。”
    林凡微微搖頭。
    這點蠅頭微利，對他如今境界而言已無大用。
    靈魂感知驟然一轉方向，如無形的潮汐向著更遠推進，探向那些被天然能量場域扭曲隔絕，尋常手段難以窺視的秘處。
    突然。
    靈魂感知絲線在向西北方數百裏延伸時，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層粘稠無形的巨大水幕，一股源自大地深處的奇詭吸扯之力驟然傳來。
    這股力量無比奇異，並非攻擊，卻如同某種極其古老的聚靈陣勢殘骸在無意識運轉，源源不斷地將散布於魂墟各處的精純魂靈散溢氣息，強行匯聚，沉澱於那一方地域！
    同時，林凡敏銳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那是大量精純的……魂力？
    它們被那龐大陣勢牽引著，如同億萬肉眼不可見的星沙般，緩緩匯入那片感知受阻的陰影區域，如同百川歸海。
    “好霸道的聚靈殘陣！竟能主動牽引遊離的精純魂息？”
    林凡目光驟然亮起，“這般規模……若真有造化級魂靈居於其中，吞噬此等浩瀚魂息，怕是要誕生出何等驚人的東西來！”
    這發現，讓他心中一動。
    沒有半分遲疑，林凡腳下雷光隱動，身如穿雲之電，在起伏破碎的荒穀與巨大的白骨遺跡間高速穿行，直指那靈魂感知中揭示的特殊地帶。
    ……
    山，漸漸變了顏色。
    原本蒼黃或灰黑的岩層表麵，不知從何時起，竟覆蓋上了一層深邃如夜的奇異黑色細砂。
    風卷過這黑砂大地，帶起的細微砂礫撞擊在岩石上，竟發出金鐵交鳴般的叮當銳響。
    空氣中仿佛彌漫著某種無形的鐵鏽味與厚重腥氣，混雜著深埋地底太久，唯有精金礦物才有的沉重質感，無端端讓人心頭壓抑，如同套上了枷鎖。
    林凡停下腳步，撚起一小撮腳下的黑砂於指腹間。
    砂粒冰冷刺骨，堅硬遠超尋常金屬，每一粒都呈現出一種極其規則多棱麵的結構，甚至……蘊藏著一絲絲極微弱，近乎消散的毀滅氣息殘韻。
    “絕非天然形成！”
    他眼神微凝，“倒像是……某種威力絕倫的巨爆衝擊波裹挾高溫，瞬間氣化融解了龐大金屬物體，再被規則之力強行冷凝凝固後，崩碎成沙。
    這等威能，怕是尋常武王強者都無法辦到吧？”
    他抬首望向天際，鉛灰色的厚重雲層在此地上空堆積得更為恐怖，雲層深處隱隱扭曲，閃爍著慘白色的怪異電蛇，無聲地醞釀著恐怖雷暴。
    而腳下大地深處傳來的吞噬吸扯之力，越往前行便愈發清晰。
    仿佛那片區域中心，存在著一頭永不知饜足的洪荒巨獸，正張開無底巨口，貪婪地吞噬著魂墟殘破天地間遊離的最後魂力精華。
    這片黑色砂海，遼闊得看不到盡頭。
    林凡踏空而起，速度卻陡然降下幾分。
    並非靈力不繼，而是那無處不在的無形吸扯之力，如同億萬道無形絲線，悄無聲息地捆縛身軀，極大地幹擾體內靈力的運轉與外放。
    尋常涅槃巔峰在此，怕連禦空都難以維持，不得不落下身形，艱難步行。
    “哼！”
    林凡體內赤紅靈力運轉加快，腳下隱約有九道龍形虛影一閃而沒，磅礴氣血激蕩間，強行掙脫了那股無形束縛，維持著低空飛掠之速前行。
    他靈魂境界遠超同境，雖受影響，尚能應對自如。
    又前行百餘裏，黑砂的顏色愈發深沉，幾乎透出墨黑金屬般的光澤。
    天際雲層，低垂得幾乎要壓到地麵，雲中那些慘白色的電光閃爍得愈發密集頻繁，無聲地撕裂著沉凝如鉛的灰色天幕，留下觸目驚心的巨大創痕。
    風聲愈發尖銳淒厲。
    突然！
    西北最遠處的天穹盡頭，墨黑的雲層猛地向內坍塌，旋轉，形成一個巨大漏鬥狀的深邃風眼。
    風眼急速旋轉，其牽扯下，大地上無盡的黑砂被一股恐怖絕倫的偉力悍然掀起。
    轟隆隆……
    沉悶如萬雷奔騰於深淵之底的巨響，滾過破碎的大地。
    緊接著，視野的盡頭，一道接天連地的恐怖黑色巨牆，以毀滅萬物的姿態拔地而起，橫推而來。
    不！
    那不是牆！
    那是徹底凝實，化為毀天滅地實體的黑砂風暴。
    風暴高達千丈，翻滾咆哮，內裏無數被卷起的巨石，白骨乃至破碎的山岩如無根浮萍般激烈衝撞，粉碎，湮滅。
    被風暴吞噬的空間，光線徹底扭曲消失，隻有混沌與毀滅。
    風暴推進的速度更是快得驚人，初始還在天際盡頭，眨眼間便已隆隆而至眼前。
    “黑沙暴！”
    林凡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這魂墟中威名赫赫的天災，威力傳聞足以瞬間撕碎初入造化的強者。
    更可怕的是沙暴之中充斥某種混亂元磁之力，足以紊亂靈魂感知，將其徹底攪碎，修為稍弱者直接會靈魂崩滅，成為行屍走肉。
    避無可避。
    吼……
    一聲古老的龍吟自林凡體腔最深處迸發，蒼茫而威嚴，瞬間壓過風暴席卷天地的前奏轟鳴。
    林凡體內靈力再無半分保留，轟然爆發。
    赤紅色的氣血狼煙衝天而起，紫金色的靈力化作九條巨大的雷龍光影，環繞周身瘋狂咆哮遊走，瞬間在他體外構築成一道凝若實質的赤金色雷霆烈焰護罩。
    護罩上，無數細密的雷霆符文與赤色火焰紋路浮現流轉，散發出至陽至剛，焚滅萬魔的霸道氣息。
    轟……
    就在這九條雷龍光影成形的刹那，那毀滅一切的黑色沙暴巨牆，已攜著碾碎天地萬物的恐怖力量，轟然撞上了林凡。
    無法形容的恐怖撞擊力瞬間爆發。
    視野之內，瞬間被無邊的黑暗與狂暴的能量亂流徹底吞噬。
    仿佛一顆隕星狠狠砸入了大海最深邃黑暗的淵底，護體光罩上爆發出刺目欲盲的強光與雷鳴。
    無數堅硬如神鐵的黑色砂礫，被雷火護罩表麵的赤金火焰瞬間熔化成滾燙的液體，又被緊隨而至的毀滅雷霆之力汽化湮滅。
    然而，黑砂源源不絕，攜帶著湮滅靈魂的混亂元磁，瘋狂衝擊著光罩每一寸。
    護罩劇烈震蕩，表麵符文明滅不定，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九條巨大的雷龍光影在恐怖的衝擊下瘋狂扭動咆哮，每一次撞擊都消耗著林凡海量的靈力。
    他清晰地感覺自己的身軀如同暴風雨中飄搖的孤舟，被一股毀滅萬物的巨力反複撕扯，瘋狂地向後倒射。
    “給我……停下！”
    林凡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如同受傷的太古凶獸。
    他雙臂猛地展開，雙腿在空中轟然踏出，每一步踏下，腳下虛空便劇烈震蕩，炸開一圈肉眼可見的能量波紋，仿佛踩在無形的巨鼓之上。
    體內焚天煉氣訣運轉到極致，靈魂在識海之中爆發出璀璨神輝，死死定住那被恐怖元磁混亂之力衝擊得搖搖欲墜的靈魂核心。
    砰砰砰……
    一連串沉悶的撞擊巨響中，林凡硬生生憑借強橫無匹的肉身與磅礴靈力，在這毀天滅地的黑色風暴之中連踏九步，每一步都將倒飛之勢強行遏止一分。
    當第九步落下，他周身爆發出震天動地的龍吟，將數塊迎麵砸來的巨大骸骨瞬間震碎，身形終於徹底穩在半空。
    赤金龍罩雖黯淡了許多，表麵滿是激烈能量衝擊留下的凹痕，卻頑強地沒有被這恐怖天災摧毀。
    林凡立於赤龍拱衛之中，如同風暴海眼中一塊巍然不動的礁石。
    風暴滾滾，席卷萬方。
    他微微閉目，強橫無比的靈魂之力穿透護罩，如同最敏銳的探針，深入這撕裂一切的混亂能量漩渦中心。
    混亂元磁亂流足以絞碎尋常造化境，但林凡又豈是尋常之人。
    他靈魂境界大幅提升帶來的超級感知，在此刻爆發出驚人價值。
    狂暴黑砂粒蘊含的元磁軌跡，風暴撕裂空間形成的毀滅亂流核心……
    無數原本能滅殺初階造化的凶險能量節點，皆在識海中被清晰標記。
    下一瞬，林凡動了！
    動作快如電光！
    他腳踏玄奧步伐，每一次身形閃爍，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精準地避開那元磁與風暴能量最狂暴，足以撕裂一切的節點核心。
    如同一條靈活的魚兒，在驚濤駭浪的死亡之海裏暢遊。
    看似險之又險，卻每每妙到毫巔。
    那毀滅風暴的恐怖撕扯力，反而成為他穿梭加速的助力。
    ……
    不知過了多久。
    當最後一絲裹挾著毀滅餘威的狂風嗚咽著掠過滿是凹坑的大地，天空終於露出了劫後餘生的鉛灰本色。
    破碎蒼黃的大地上，鋪滿了又厚了一層的漆黑砂礫，宣告著一場狂暴洗禮的終結。
    天地寂靜。
    林凡懸停在半空，周身赤金護罩已自動斂去。
    他衣袍在強勁衝擊下微微淩亂，發絲沾了些許黑色砂粉，但整個人氣息沉凝如山，雙目開闔間精芒灼灼如電，竟無半分萎靡之態。
    不僅無損，這場毀滅風暴的洗禮，反將他一身磅礴靈力淬煉得更加精純凝練，隱隱透著一絲百戰磨礪的銳利鋒芒！
    他目光驟然銳利如刀，穿透風沙餘燼，鎖定了風暴消散後露出的前方景象。
    黑色砂海的盡頭，是一片被奇異土黃色薄霧籠罩的廣袤盆地。
    薄霧之下，影影綽綽地露出無數倒塌傾頹的殘垣斷壁，以及最深處……一座座曆經歲月滄桑卻依舊保留著大致輪廓的古老祭壇。
    最讓林凡瞳孔微縮的，是他清晰地感應到，那片盆地中心區域傳來的吞噬力，驟然加強了數倍不止。
    連他如今這具堪比造化凶獸的軀體，竟都感到了一絲沉重。
    這，絕非普通造化能輕易踏足之地。
    就在這恐怖吞噬漩渦的核心區域邊緣，林凡敏銳的靈魂之力捕捉到……幾縷新鮮刺目的血腥氣。
    有人！
    而且還強行闖入，付出了代價。
    林凡眼中詫異一閃而逝，靈力包裹全身，徑直化作一道撕裂黃霧的流火，悍然衝向那片神秘盆地！
    這片土黃薄霧籠罩的祭壇區域，透著一股莫名的詭異死寂。
    看似平和，其凶險程度遠超外圍的黑砂風暴。
    林凡剛踏入不過百餘丈，異變陡生。
    前方數丈之外，一片倒塌的巨石旁，平靜的黃土地麵毫無征兆地塌陷下去，瞬間形成一個幽深漆黑，散發出腐朽惡臭的巨大洞口。
    嗷……
    低沉怨毒的咆哮撕破死寂，十幾道速度快到拖曳出幻影的灰色煙霧，裹挾著刺骨的陰冷死氣，如同嗅到血肉的餓狼，從深坑中猛地撲出。
    幻影凝實，赫然是一頭頭雙眼跳動著鬼火的巨大骸骨凶狼。
    它們爪牙鋒銳如刀，骨骼呈現出腐朽的暗灰色澤，口鼻間噴吐著蝕骨銷魂的陰煞之氣。
    林凡神色一頓，眸中掠過一抹異芒，驚聲道。
    這，莫非就是玄空老人說的死靈戰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