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70章 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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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陰似箭,兩個月,在壓抑與忙碌中悄然流逝。
    萬宗城內,一間臨時清理出的靜室中,林凡的眼睫顫動了幾下,終於緩緩睜開。
    映入眼簾的是粗糙的石頂,以及從窗口透入,略顯蒼白的光線。
    劇痛如同潮水般從四肢百骸席卷而來,尤其是右臂,仿佛被徹底碾碎後又勉強拚接在一起,每一次細微的脈搏跳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
    他嚐試運轉靈力,卻發現體內經脈如同被烈火燒灼過的荒原,幹涸,皸裂,充斥著一種力量被徹底抽空後的虛弱與刺痛。
    更深處,靈魂中那份與魔女的微弱聯係,此刻已徹底沉寂,化為一片冰冷的虛無。
    這份空落,遠比肉身的創傷更讓他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老師消散,月姑娘陷入近乎永恒的寂滅,這代價,太沉,太重。
    但。
    他不能就此沉淪。
    沉重的責任感如同無形的鞭子,抽打著他近乎渙散的意誌。
    他深吸一口氣,牽動了胸腹間的傷勢,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絲暗紅色的血沫。
    靜室外立刻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方天穹,神霄宗宗主,天機宗宗主等核心人物推門而入,看到林凡雖然麵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得像隨時會熄滅的燭火,但那雙眼睛已然恢複了清明,眾人一直懸著的心才稍稍落下。
    “小師弟,你終於醒了!”
    方天穹一個箭步上前,小心地扶住林凡想要坐起的身體,將一股精純溫和的能量渡入他體內,滋養著那些瀕臨崩潰的經脈。
    “感覺如何?
    你昏迷這兩個月,大家……”
    林凡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箱:“我無礙,死不了。”
    他目光掃過眾人,看到他們臉上尚未散去的驚悸與疲憊,心知這兩個月他們承受的壓力絕不比自己小。
    “外麵的情況怎麽樣?”
    方天穹神色一黯,沉聲道:“西靈界殘餘的艦隊在你……擊潰那投影後,便已倉皇逃竄,通過空間裂縫退走了。
    但城內外傷亡慘重,尤其是最後那投影的威壓……許多低階武者心神受損,非短時間能夠恢複。
    各地傳來的消息也很糟糕,元氣大傷,十不存一。”
    林凡沉默地點了點頭,這個結果在他預料之中。
    他接過方天穹遞來的一杯溫潤靈液,小口抿著,感受著那微弱的靈氣如同甘霖般滋潤著幹涸的經脈,這才徐徐開口,聲音不高,卻瞬間讓整個靜室的氣氛凝固。
    “召集所有還能主事的人。
    我們需要盡快離開,
    否則,南荒必毀。”
    眾人皆是一震,盡管早有預感,但親耳從林凡口中聽到時,依舊讓他們的心頭一顫。
    “小師弟,何出此言?
    那恐怖的投影不是已被你……”
    神霄宗宗主忍不住開口。
    “那隻是一道投影。”
    林凡打斷他,語氣凝重如鐵,“其本體,遠在西靈界,實力深不可測。
    此次投影被毀,他必然震怒。
    下一次來的,可能就不止是投影了,甚至可能……是其本體強行降臨部分力量。
    南荒規則殘缺,資源貧瘠,我們如同困守孤島的殘兵,留在這裏,隻有兩條路——被逐一剿滅,或是世代為奴。”
    他環視眾人,看到他們臉上變幻的神色,繼續道:“我們必須離開,為南荒人族,保留最後的火種。
    前往北靈界,那裏天地更為廣闊,規則完整,才有我們休養生息,重新崛起的可能。”
    “北靈界?”
    天機宗宗主眉頭緊鎖,“跨界遷徙,談何容易?
    空間亂流,未知險地,更何況如此多人……”
    “我有法子。”
    林凡沒有多做解釋,他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在方天穹的攙扶下站起身。
    每動一下,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勢,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刀。
    “時間不多了,遲則生變。
    立刻行動,召集所有願意離開的武者,優先各宗有潛力的年輕子弟和精通各項技藝的人才。
    不願離開的,分發資源,讓他們把控南荒。”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急迫,仿佛身後有無形的惡鬼在追趕。
    眾人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決絕,互望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撼與最終下定決心的毅然。
    “好!我們這就去辦!”
    方天穹重重點頭,立刻轉身安排下去。
    林凡沒有休息,他拒絕了旁人的攙扶,一步一步,緩慢卻堅定地走向劍廬後山。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但他必須親自去完成這最後一步。
    後山,劍塚依舊肅穆,隻是那柄曾經矗立在此,象征著劍廬精神與南皇傳承的斬道劍已然不在。
    山風吹過,帶著劫後的荒涼與悲愴。
    林凡來到劍塚最核心的區域,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絲老師劍靈最後消散時的悲壯氣息。
    他極其鄭重地跪下,不顧全身傷口因此崩裂滲出的鮮血,對著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虛空,虔誠地磕了三個頭。
    額頭觸及冰冷的地麵,沒有言語,所有的感激,無盡的愧疚,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必將光複南皇道統的承諾,都融在了這三個無聲的響頭之中。
    起身後,他凝視著那片虛空片刻,仿佛要將老師的模樣永遠刻印在靈魂深處。
    隨後,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僅存的左手虛握。
    嗡……
    一聲微弱的悲鳴,那柄光芒黯淡,仿佛失去了所有靈性的斬道劍出現在他手中。
    劍身冰冷,再無往日那斬斷一切的煌煌神威,隻有一種英雄遲暮般的哀傷。
    “老師……”
    林凡低聲呢喃,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弟子不肖,還要借您最後之力……
    請助我,為南荒,開一條生路。”
    話音未落,他眼中厲色一閃,猛地一咬舌尖,一股鑽心劇痛傳來,一口蘊含著自身精血與一絲本命魂源的殷紅血箭,猛地噴在斬道那古樸的劍身之上。
    同時,他瘋狂地壓榨著那殘破不堪的經脈中最後一絲力量,強行引動體內與皇道劍靈同源的氣息,不顧一切地灌入劍中。
    錚!
    仿佛回光返照,斬道劍驟然爆發出璀璨金光。
    一聲仿佛貫穿了萬古時空,充滿了無盡眷戀與決絕意誌的悲壯劍鳴,如同最後的絕唱,響徹在天地之間,清晰地傳入南荒大陸每一個幸存生靈的靈魂深處。
    劍身之上,那些原本黯淡模糊的皇道符文瘋狂閃耀,像是在進行生命最後,最絢爛的燃燒。
    金光越來越盛,越來越烈,最終化作一道直徑超過百丈,凝練如實質,貫穿了天與地的巨大金色光柱,悍然衝天而起,如同一柄開天辟地的巨劍,狠狠刺向南荒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天穹壁壘。
    嗤啦……
    天空仿佛被硬生生撕裂開一道巨大的,流淌著金色光輝的傷口。
    光柱的另一端,穿透了無盡的空間亂流與維度隔膜,堅定地連接向那片遙遠而陌生的天地——北靈界!
    一股明顯更為濃鬱,精純,完整的天地靈氣,順著光柱隱隱傳來,讓靠近的所有武者精神都為之一振。
    光柱內部,一個穩定而巨大的空間通道緩緩旋轉著成型,散發出令人心悸又充滿希望的空間波動。
    而林凡手中的斬道劍,在完成了這最後的,近乎奇跡的壯舉後,那璀璨奪目的金光如同潮水般迅速黯淡……最終,徹底消失。
    劍身變得灰暗無光,沉重無比,再也感受不到絲毫的靈性波動,仿佛隻是一塊凡鐵。
    它從林凡無力鬆開的手中滑落,“鏘”的一聲,斜斜插入劍塚的土地之上,劍身微顫,隨即徹底歸於沉寂。
    通道,成了!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如同這片土地流盡的鮮血。
    林凡拖著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疲憊身軀,來到了葉清秋暫時棲身的小院。
    她靜靜地站在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樹下,一襲素白長裙在晚風中輕輕飄動,清冷依舊。
    隻是那雙向來平靜無波的眸子裏,此刻卻清晰地映著擔憂與一絲哀傷。
    她看著林凡走進來,看著他蒼白如紙的臉色,看著他被固定吊起的右臂,看著他每一步都走得那般艱難。
    她沒有驚呼,也沒有立刻上前攙扶,隻是在他走近時,默默地,輕柔地伸出手,用一方帶著淡淡冷香的絲帕,輕輕拭去他額角不斷滲出的冷汗,又細致地替他整理了一下淩亂沾血的衣襟和發絲。
    她的動作很輕,很緩,仿佛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的瓷器。
    “前往北靈界的通道……開啟了。”
    林凡看著她,聲音因為虛弱而有些低沉。
    “我看到了。”葉清秋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片羽毛拂過心間,“那道光……很美,也很悲傷。”
    “跟我一起走吧。”
    林凡伸出完好的左手,緊緊握住她微涼柔膩的手,語氣帶著近乎懇求的意味,“清秋,前往北靈界,總比留在這裏安全。
    我不想再與你分開。”
    葉清秋抬起眼眸,深深地望進林凡的眼底,那裏麵有她的倒影,有毫不掩飾的情意,也有深切的疲憊與痛楚。
    她心中一陣絞痛,幾乎要脫口答應。
    但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
    “我不能。”
    她轉過頭,望向寒月宗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山水:“師父……為我安排了一場無法避開的試煉。
    地點,就在南荒某處秘境深處。
    時機已至,我若離開,不僅前功盡棄,更可能引發不可測的後果。”
    她頓了頓,聲音更輕,“師父她……與尋常人不同,她的安排,我無法違背,也不能逃避。”
    林凡沉默了。
    他知道葉清秋在他前去北靈界曆練的三年裏,拜在一位神秘強者的門下,那神秘人便是以他如今的實力,都無法感知其存在,著實恐怖。
    讓葉清秋留在這樣一個人身邊,他內心是極其不願意的。
    但。
    葉清秋是個執拗的人,且她一直覺得自己就是林凡的拖油瓶,所以,她有著自己的追求,期許能有一日能夠站在林凡身邊,為其掃平周遭阻礙。
    他自是清楚葉清秋所想。
    是以。
    林凡無法強求,也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而讓她違背師命。
    靜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卻並不尷尬,隻有濃濃的化不開的情愫與不舍在無聲流淌。
    許久,林凡伸出左手,輕輕撫上葉清秋略顯清減的臉頰,指尖傳來細膩微涼的觸感。
    他凝視著她清澈的眼眸,一字一句,如同立下最莊重的誓言:“等我。
    清秋,一定要等我。”
    葉清秋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盡管虛弱卻異常堅定的溫度,清冷的容顏上,終於如同冰蓮綻放般,漾開一抹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溫柔笑靨。
    她輕輕向前一步,主動投入林凡的懷中,將臉頰貼在他未曾受傷的左胸口,聆聽著那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的心跳。
    “我等你。”
    她閉上眼,輕聲回應,三個字,重若千斤。
    林凡用左臂緊緊環住她纖細的腰肢,低下頭,下頜輕輕摩挲著她帶著清香的發絲。
    兩人就這樣靜靜相擁,站在逐漸濃重的暮色裏,任憑晚風拂過,吹動彼此的衣袂與發絲。
    沒有更多的言語,所有的擔憂,思念,承諾與刻骨的愛戀,都融入了這短暫卻永恒的靜謐之中。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無比珍視,帶著無限憐惜與決心的吻。
    “待我擁有了足以橫掃一切,守護一切的力量,我一定會回來。”
    林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在她耳邊許下諾言,“屆時,無論你在哪裏,無論你完成了怎樣的試煉,就算是踏遍諸天萬界,窮盡碧落黃泉,我也一定會讓你陪在我的身邊。”
    葉清秋在他懷中輕輕點頭,眼角有一滴晶瑩悄然滑落,迅速隱沒在他的衣襟之中。
    翌日,黎明。
    巨大的金色光柱依舊矗立在天地之間,如同通往新生的橋梁。
    光柱前方,一片臨時清理出的巨大空地上,數以萬計經過嚴格篩選的南荒武者集結完畢。
    人人臉上都帶著背井離鄉的悲愴,對未知前路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曆經生死淬煉後,破釜沉舟的決絕與堅韌。
    氣氛肅穆而悲壯。
    林凡站在人群的最前方。
    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青色布衫,右臂依舊用繃帶吊在胸前,臉色依舊蒼白,但身姿卻挺拔如蒼鬆,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眼前這片黑壓壓的人群,以及更遠方那片滿目瘡痍,埋葬了無數戰友,師長與同胞的故土。
    這片土地,承載了他太多的記憶,太多的血與淚,太多的犧牲與守護。
    今日,他們不得不暫時離開,非是拋棄,而是為了積蓄力量,為了他日能以更強悍的姿態,歸來!
    他最後深深地望了一眼這片浸透鮮血與希望的土地,眼神中再無一絲猶豫與彷徨,隻剩下如同萬古寒鐵般的堅定。
    今日的離別,是為了明日,能以王者之姿,君臨天下,光複故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