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綰梨也好奇，她記得前世，蕭韞玉始終隱居在寶蘊山，不曾踏入燕京，那時候他的書架上就擺滿了苟戴先生的全部話本。

    說來奇怪，這一世苟戴先生所寫的話本，似乎與前世有些差別。

    就如這《女狀元》，她前世就不曾在蕭韞玉的書架上看到過。

    前世的苟戴先生寫的大多是些行俠仗義、修仙問道的話本，頗有隱逸山林、逍遙天地間之感，但今生的苟戴先生話本間文風卻是有種入世之感，而他的話本通過說書的方式廣為流行，也的確能在百姓間有潛移默化的功效。

    一如前世的師父和今生的蕭玨。

    沈綰梨心中已然有了猜測。

    蕭韞玉並未明確回答江淩，“孤與苟戴先生略有淵源。”

    江淩大喜“太好了，太子殿下，我有一事相求！姑婆也喜歡看苟戴先生的話本，前些時日還讓我想法子找到苟戴先生，帶他進宮拜見，但你也知道，苟戴先生神龍見首不見尾，我正發愁呢。”

    江淩的祖父與太後是兄妹，他口中的姑婆正是當今太後。

    按輩分，江淩與蕭韞玉也是表親，但當今燕帝並非江太後所出，所以這關係便又遠了一層。

    江家以太後馬首是瞻，太後與燕帝母子關係微妙，所以江家子孫與皇子公主們也並不親近。江太後除卻親孫女瀏陽郡主外，最寵的便是江淩。

    “殿下可否代為引薦？”江淩懇求。

    蕭韞玉搖頭“先生隱逸，閉門謝客，怕是要拂了祖母美意了。”

    江淩對此並不意外，隻是遺憾“就連殿下都無法，那真是可惜了。”

    沈綰梨則是不由揣摩起太後的用意。

    前世蕭韞玉遇刺身亡，燕帝尚未立儲便駕崩，梁太師等重臣擁護蕭瑾寧登基，蕭瑋安在邊境起兵叛亂，太後也有垂簾聽政之意，後來元靳親率魏軍攻燕，可謂內憂外患。

    太後雖比燕帝大十幾歲，但身子骨硬朗，也一向頗有野心，也不曾扶持任何一個皇子。

    她想做什麽？若隻是為了延續江家榮光，為何不讓江家女入宮生下皇嗣？

    “縣主，縣主，你這《女狀元》的後兩卷看完後，可否借我一覽？”

    沈綰梨被師煥雲的話拉回思緒，旁邊的沈清荷輕扯了下她衣袖，對她眨了下眼，沈綰梨頓時會意“自然可以。隻不過你得排在我清荷表姐後頭。”

    “無妨無妨。”

    師煥雲想起之前去買書時也曾碰到過沈清荷，知道她也喜歡看苟戴先生的話本，加上她本又是沈綰梨的表姐，排在他前頭也是理所當然的。

    沈清荷目光溫柔地看著師煥雲，“多謝師公子謙讓。等我看完，便親自送到你府上。”

    師煥雲受寵若驚，對上她溫柔目光感覺臉頰有些發燙，羞赧道“不必如此麻煩，清荷小姐派丫鬟來通知一聲，我派小廝上門取便好。”

    沈清荷隻是抿唇輕笑不語。

    沈綰梨在一旁看著，一時間竟是分不清，誰才是整日流連花叢的那個，怎麽師煥雲這浪蕩子在她表姐麵前跟個毛頭小子似的。難怪清荷表姐覺得他好拿捏呢。

    珍饈閣散宴後，人去樓空，小二們也開始收拾殘羹冷炙。

    “綰梨，你真不跟我們回侯府嗎？”沈清荷看出來沈綰梨同沈朝謹關係有所緩和，覺得她氣應該消的差不多了。

    “他們不敢到我跟前討罵，就慣會推你上前？”沈綰梨瞥了眼那邊看似很忙實則用餘光偷看的沈朝謹和沈暮玠一眼。

    沈清荷掩唇輕笑，並不否認，“我們也很想你的。”

    這時候沈朝謹走了過來，“妹妹，侯府的馬車還在外頭停著，我送你回去吧。”

    沈綰梨來珍饈閣時是走路過來的，長公主府雖然也有寶馬香車，但她若非路途遙遠，尋常在京中閑逛都不會坐馬車。

    她嫌棄沈朝謹一身貴公子病，“又不遠，走幾步都到了。”

    自蕭韞玉透露與苟戴先生有些淵源後，就被懷珠詩社內一些喜歡看苟戴先生話本的人纏住，這會兒才脫身，朝沈綰梨走來，“初初，我恰好要去拜訪姑姑，順道送你回長公主府，可好？”

    他從前隻是私下喊沈綰梨的小字，但自從嘉慶長公主認了沈綰梨當幹女兒後，在外人看來，沈綰梨也成了他表妹，關係親近了不少，所以他便光明正大地喊起了沈綰梨的小字。

    沈朝謹雖然已經接受了蕭韞玉會娶沈綰梨，但還是見不得他跟沈綰梨親近，於是便冷著臉道“妹妹不比殿下病弱，這幾步路……”

    然而，沈綰梨已經起身，“有勞太子殿下。”

    沈朝謹麵色微沉，袖下的拳頭忍不住攥緊了幾分，深吸了一口氣，方才恢複此前溫潤如玉的模樣，明明聲色溫和卻略帶咬牙切齒意味“這幾步路，就勞煩殿下代我送妹妹一程了。”

    蕭韞玉笑如春風，“世子客氣。”

    待目送沈綰梨坐上蕭韞玉的馬車離開，沈朝謹和沈暮玠也一道上了侯府的馬車。

    “大哥，妹妹和太子？”

    “嗯。”

    “不是，她什麽眼光？太子那個病秧子，都挨不住我一拳。”

    “他是妹妹前世的師父。妹妹的射禦與滿腹才學皆是他所授，你覺得他當真如表麵上那麽病弱無害？”

    想到沈綰梨的射禦，沈暮玠一噎，“那也不能！他不要臉，竟對自己的徒弟有想法！”

    沈朝謹淡淡暼了他一眼，“有前世記憶的是妹妹。何況如今他們也不是師徒。”

    沈暮玠還是覺得氣惱，“沈綰梨也太大逆不道了！”

    然而這話脫口而出，他就察覺到自家兄長看自己的目光涼了幾分。

    沈暮玠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覺得，我們這些哥哥姐姐都尚未成婚，妹妹是家中最小的，急什麽。好吧，其實我就是舍不得。妹妹回來我們都還沒好好補償她，她也還沒跟我們和好就被拐跑了，那不是雪上加霜嗎？大哥你就舍得嗎？”

    沈朝謹這才收回了將要踹出去的腿，飄雨打濕馬車簾幕，他輕撩起簾子看著街上躲雨的人群，“人世碌碌，若有一人能配得上妹妹，隻能是人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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