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聰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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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於恒來見容玉的時候,並不是很情願。
他對這位公主的目的依舊持懷疑態度,京城,一座讓所有人趨之若鶩的城,那個地方繁華奢靡,紙醉金迷,於恒曾去見識過。
但他還是來了江淮,那裏的人,每一個人看著人的時候,都帶著審視的目光,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而他這個清貧的讀書人,地位也不見得太高。
所以,於恒不喜歡容玉,這個看上去華麗高貴,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皇帝的女兒,一言一語都能奪人性命。
而且這個公主殿下來了江淮,江淮是什麽地方?比不得京城,倒更像是回到京城的踏腳石。
所以,他不相信容玉,容玉若是再給江淮帶來一次滅頂之災呢?
這些時日,他聽到的都是百姓的稱讚聲,短短幾日,這位公主殿下就成了百姓口中的大善人,菩薩下凡,聲名更是越過了周崇大人。
可這公主不過是動了動嘴皮子,就做到了。
而且如今公主已經進入了薑府,卻始終沒有往官府去,如今竟還要周大人親自來請嗎?
於恒率先攬下了這差事,他敬重周崇,自不願見到周崇被一個女子刁難的場景,故此,還不如他親自來。
容玉也知道,那小郎君不待見她。
“來見本宮,要本宮去做什麽?”容玉明知故問的看著來傳信的。
無論是做戲,還是她想重現當初的薑府模樣,容玉都得盡善盡美,所以,她尋了當初薑府的舊人,無論是家仆還是聘用的仆人,她都開了和當初一般的價錢。
這些人大多已經年老了,亦或者成了中年人,這個年紀,多是不好找活計的,容玉尋了以前的人丁冊子,隻要是找上門的,她都要。
如今,這薑府來來往往,竟也熱鬧起來了,容玉眼前的管家便是從前的老人,過去還照顧過她母後。
自然,容玉不在意這些,這些事情距離她實在是太過遙遠和陌生了,但她不介意,這是一場大戲,含著數十場的折子戲,一環扣一環,她一刻也不能鬆懈。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容玉沐浴之後,抬頭看到天上的星子和彎月,也會覺得疲憊,然後是悲哀,她從前隻念著給母後報仇,但現在,容玉想的,是如何利用她的母後來收攏人心。
野心太滿,便將從前的那些感情都擠壓了過去。
“殿下,於大人還在外麵候著呢。”
“此人對我意見不小,既如此,我就不見了,讓知渝去見一見他吧。”
管家來尋溫知渝的時候,她正在藏書閣,身邊還坐著兩人,是吳硯禮和吳硯月,這兩個人是被她娘扔過來的,家裏就他們兩個不曾婚配,在家也討人嫌,幹脆讓他們來薑府小住,正好,多看幾本兵書,長進長進。
“讓我去見?”溫知渝微微有些驚訝“殿下可是在躲懶?”
“殿下說那位大人不喜她。”管家是個挺慈祥的老頭,看著容玉就像是縱容自己的孫輩一般。
“那便我去見吧。”
於恒對溫知渝的印象很深,公主殿下身邊的謀士,很得殿下重視,還是個女子,這消息並不是個秘密。
“於大人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無論殿下是做戲還是無意為之,都該適可而止。”
溫知渝看著眼前的人,輕言細語的開口“於大人,我知周大人於你有知遇之恩,但於大人這話,倒是讓我不明白了。”
溫知渝看著於恒,手中是精巧的青花瓷茶杯,於恒也注意到了“這一個茶杯,夠江淮一戶百姓一年吃用了吧,可在殿下府上,卻不隻有這一個。”
於恒漠然的看到溫知渝“殿下不缺銀子,對殿下來說,這銀子大抵隻是個數目,可江淮的衙門卻早就掏空了存銀。”
“那麽,於大人是想要殿下給你們施舍些銀兩?”
溫知渝早就瞧見了,這位於大人的穿著,的確儉樸,難不成,月俸都發不出來了?
“你?”
於恒到底年輕,麵皮薄,被溫知渝隨便一激,便忍不住露出不滿的神色來。
“於大人,讀書人要風骨,可難道要你們家裏人也一同去喝西北風嗎?若是如此的話,要好名聲的是你,受苦受難的卻是你的家人,到底是誰?不知羞恥?”
於恒轉而就要拂袖離開,溫知渝看著他“於大人的母親,甚至比不得你的麵子重要嗎?”
於恒停下腳步,溫知渝看著他,臉上俱是失望之色“大人不知為何,對殿下始終不假辭色,殿下和我都不曾怪罪,但大人說話實在是不中聽。”
“既如此,我也隻好說些不中聽的了,可大人卻這樣不給麵子,連您來此的目的都忘了嗎?”
於恒站了很久,溫知渝幾乎已經不耐煩了,然後她眼中於恒的傲骨被折斷了一截。
“大人,現在可能好好說話了?”
於恒低下頭“本官為剛才的魯莽無禮向姑娘道歉。”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吧,為何說我家殿下在作秀?”
“殿下之前說的,不過是動了動嘴,我知道殿下是為了收攏人心,卻不曾想過,這件事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我等自認不曾貪腐,可這江淮每一件事都要銀子,農田灌溉,打井,修路,這些,殿下可曾想過?”於恒看著溫知渝,語重心長了一些,清俊的麵容像是壓著一塊巨石一般,驟然愁苦起來。
“所以,百姓如今自是高興的,可公主殿下在江淮,不該同百姓一般短視,公主殿下演了一場大戲,可江淮不是戲台子,大戲落幕之後又該如何?”
溫知渝微微點頭,不錯,看來並沒有完全昏了頭,還是清醒的。
“於大人,您該知道的,我們殿下,最不缺的便是銀子,這戲啊,是一場折子戲,還要一場又一場演下去,您怎麽就覺得,這之後無法收場了呢?”
“周大人讓我來請殿下去官衙,殿下來江淮,應該不是來做個閑散公主的吧。”
溫知渝掩嘴笑了,“大人難道不知嗎?我們殿下可還是參知政事,正三品,便是周大人來了,也該是見上峰的禮數。”
門外,吳硯月和吳硯禮正聽了,然後眼見著於恒正了衣冠去拜訪容玉,這一次,神態已經恭謹了不少。
吳硯月神色有些複雜的拍了拍吳硯禮“罷了,死心吧,趕快,你配不上人家啊。”
吳硯禮蔫頭耷腦,即便早就知曉,可還是忍不住敲了一下自己妹子的腦門。
“胡說什麽呢?這樣的話怎麽能說,傳出去了,人家溫姑娘怎麽做人啊。”
“哥,我認識你這麽長時間,第一次發現,你居然這麽正人君子啊。”吳硯月扒拉著人站在旁邊。
“你從前開人家玩笑的時候多口無遮攔,你忘了?”看著她小哥這個慫樣,小姑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怎麽,遇到京城來的姑娘,你就這樣,這樣了。”
吳硯月看了一眼溫知渝的院子“殿下好像特別看重這個姑娘,這院子,感覺和殿下的院子都不遑多讓啊。”
吳硯月有些唏噓,他們這個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公主表姐,這些時日就已經讓他們目瞪口呆了。
至於這位,據說是謀士,都說江淮民風彪悍開放,吳家養女兒這規矩,就已經算是最寵愛的了。
但謀士,卻也不是誰都能當的。
她爹就總說,讓她長幾個心眼,那樣才不好被欺負,否則,隻會舞槍弄棒,被人家陷害了都不知道。
“行了,我知道,咱們打不過這個公主表姐,聰明才智,也比不過這個溫姑娘,他們初來乍到,不知於恒是什麽樣的人,但咱們可是清楚的。”
吳硯禮忍不住又撇了一下嘴,他自己就是個混不痞的性子,從小就指天宣誓,自己將來要當大將軍,平日最瞧不上那種文弱書生。
周崇和他父親的關係還不錯,他爹那個人,看著文不成武不就的,實際上,這世上就沒有他爹搭不上交情的人。
所以,周崇的愛徒,他們自然也是熟悉的,更何況,於恒這個人,高傲又自卑,不過,他爹也說這個人非常有才華,所以很難打交道。
吳硯禮被他爹逼著和於恒當朋友去了,吳硯禮性子直,聽了他爹吩咐,結果這兩個人八字不合,於恒冷嘲熱諷了一下他,然後他把人揍了一頓。
現在,隻能勉強維持表麵上的關係,免得被人看了笑話。
而且他明明比於恒更能打,可他卻在於恒那裏沒討到什麽好。
但現在,於恒和溫知渝說了幾句話,這個人神色都變了,看著態度也好了不少,反正他們就沒見過於恒對自己的態度好。
吳硯禮撓撓頭“我本來也沒多想,咱們的公主表姐早就和我說過,她已經是別人的夫人了。”
一點希望都沒有,容玉可是耳提麵命,讓他學聰明一點,別招惹不該招惹的人。
“行了,咱們說好的。今日要回府。”
吳硯月知道,她小哥雖然笨了一點,性子直了一點,但不蠢,更何況,身為他們吳家的人,怎麽能一點君子修養都沒有呢?
這兩個人是被吳家送來薑府暖房的,容玉剛搬了新宅子,在這江淮,和他們的關係最為親近,他們年紀相仿,想來,公主殿下也能歡喜幾分。
當然,吳家想的也更功利一些,容玉若是步步穩妥,即便不成大事,將來也會成為一方藩王霸主,吳家世代生活在江淮,這樣的靠山怎能不讓自己心動呢?
這兩兄妹是個沒心眼的人,但這樣的人,也更容易讓容玉信服。
吳宏邈看著這兩個人回來,叫過去問話,說的都是些瑣事,他得從這些瑣事中,知道如今薑府情況如何。
薑府修繕完成之後,容玉住進去了,卻沒宴客,比起在吳府的作風,好似一下子就低調了下去。
“小於那個人啊,輕易是不能收服的,也就是老周對他有知遇之恩,殿下有這能耐,是好事。”
吳宏邈想起溫知渝來,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女,眼神倒是清澈,就是看上去就好騙,心眼稍微多一點的,便知道他們這種人,是壓製不住的。
“我看,你們這些日子也是無所事事,不如,爹給你們找些事幹吧。”
吳宏邈露出一個慈祥的笑來。
離著江淮千裏之外的京城,蕭霽正大光明的在府上養病,其實就是在府上躲懶,反正陛下比誰都清楚他如今是個什麽情況。
昨日,陛下身邊的高公公來看他,蕭霽當著麵吐了一口黑血出來,高公公倒還真的冒出幾分擔憂來。
“蕭大人,世子爺,您可是陛下的肱骨大臣啊,您千萬要保重自身啊。”
“勞煩陛下和公公擔憂了,公公放心,我沒事,休養幾日就能好。”
蕭霽這樣說吧,可剛吐了血,嘴角的血跡還沒擦幹淨,麵容慘白如紙,任誰來看,都是大病一場的樣子。
“蕭大人好生養病,咱家這就回宮去複命了。”
“多謝,管家,送公公出府。”
蕭霽看著高公公走了,身邊的一個小侍衛才進門來,是蕭時舟,蕭景陽知道之後,果然是怕了,蕭霽有時候也覺得,當初在溪源縣和他見麵的,那個陰狠強勢的老侯爺,真的是現在,想要保住子孫,安享晚年的蕭景陽嗎?
蕭景陽竟然將蕭時舟送到了他府上,蕭霽知道,他想讓自己更信任侯府一些。
“兄長,沒事吧?”
“沒事,高公公跟在陛下身邊多久了?他比你知道,陛下想聽什麽樣的話。”
蕭霽坐在椅子上“我餓了,讓廚房準備午食吧,想吃什麽。”
蕭時舟被午食吸引走了注意力,蕭府的廚子可厲害了,做菜的手藝比他們侯府都厲害。
看著蕭時舟跑去找管家,蕭霽想起那位高公公的樣子,伴君如伴虎,能跟在陛下身邊的人,自是不簡單,可剛才,那位高公公顯然是在給自己示好。
看來,這位公公可是明白的很,知道什麽時候該另擇新主了。
看來,您依舊會死在我前麵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