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爺還活著，而且失去了生育能力。
    這是大武王朝不是秘密的秘密。
    王公公恰巧知道這個秘密。
    正是因為知道這個秘密，王公公才覺得顫栗、恐懼。
    因為，當事實與你所知不符的時候。
    那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你來了。”
    風雨樓的樓主突然開口，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欣喜。
    天機子苦笑一聲，聲音有些稚嫩的回答道：“我本不想來的。”
    風雨樓樓主點了點頭：“但是你沒辦法。”
    “你必須來。”
    天機子點頭，神色複雜。
    他錯過了第一次機會。
    隻能來這裏。
    “有些事總要有個結果才好。”天機子聲音有些苦澀的說道。
    風雨樓樓主點了點頭，他看向王公公身後的十二人。
    “地支十二人，天幹一人。”
    “為父布局江湖十餘年，以後他們就都是你的人了。”
    王公公身後的十二人，以及領著天機子上樓的老人咧嘴一笑。
    他們嘴裏都沒有舌頭。
    但他們笑眯著眼，臉上寫滿了開心。
    這些人看向天機子的眼裏帶著光。
    天機子眼睛上纏著黑布，他看不見。
    但能感受到。
    天機子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沙啞道：“再過幾年，風雨樓會成為江湖上的頂級勢力。”
    風雨樓樓主認同的點了點頭。
    他威嚴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
    “但風雨樓再發展下去，也不過是江湖勢力。”
    “有些事，眼光要放長遠些。”
    風雨樓樓主拿起紫砂壺，從小茶幾下拿出一個新杯子。
    冒著熱氣的溫熱茶水從壺嘴中流出。
    “風雨樓太招搖了。”
    “我將它毀去，它才能以一種新的姿態重生。”
    “原本，我給你留了幾個好苗子，幾年內有機會晉升一品。”
    “但可惜，他們太聰明，也太傻。”
    風雨樓樓主端起七分滿的茶杯，走到天機子麵前，拉起他的手，將茶杯放到他的手中。
    天機子端著茶杯，沒有喝。
    他表情苦澀，很是複雜，喃喃道：“今夜過後，再無風雨樓。”
    風雨樓主輕拍了拍天機子的肩膀，眼中有幾分欣慰。
    然後，他走到王公公麵前。
    王公公此時臉色蒼白，渾身發冷。
    他雙目失神，茫然的盯著茶幾，聲音嘶啞：“我死定了。”
    風雨樓主點點頭：“你死定了。”
    他歎道：“自你走進竹樓的那一刻，就已經死定了。”
    王公公臉色蒼白的點了點頭。
    “任誰看到、聽到剛剛的事，都活不成。”
    “但是，我是一品巔峰。”
    “你不一定能殺的了我。”
    王公公依舊坐在竹椅上，可他的臉卻依舊蒼白。
    剛剛的話，並沒有讓他心中生出底氣。
    因為他心裏清楚，肅王爺知道他是一品巔峰。
    卻讓他知道了那些秘密。
    恐怕，他真的死定了。
    “是的，你是一品巔峰。”風雨樓主將手輕放在王公公的肩上。
    “但是，還不夠。”
    感受到肩上傳來的力量，王公公笑了。
    他笑的很難看。
    “你自盡吧。”
    風雨樓主淡淡的說了一句。
    王公公慘然一笑：“我能問句為什麽嗎？”
    風雨樓主輕輕點頭：“讓你死個明白。”
    “妙醫聖手名不虛傳……”
    說完，他不再關注王公公，而是走到竹樓窗前。
    透過窗戶。
    夜色下，不遠處的小豐村，火光衝天。
    剛剛的慘叫聲已經消失，隻留下房屋燃燒倒塌的聲音。
    一切都將歸於終結。
    火光與黑暗融合匯入風雨樓主的眼中。
    他眼神深邃，宛若無盡的深淵。
    “你帶著他們走吧，風雨樓的底蘊足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那你呢？”天機子張了張嘴問道。
    風雨樓樓主笑了。
    “去做我想做的事。”
    “有些事，再不做就晚了。”
    他看向西北方，長身而立，淡淡道：“我那位皇兄快死了。”
    “他殺孽太重。”
    “後宮佳麗上百人，卻隻有一個兒子。”
    “我也想讓他嚐嚐十八年前，我的痛。”
    天機子沉默了。
    良久，他再次問道：“值得嗎？”
    天機子並不明白。
    他們兩個十四年來，沒有見過幾次。
    可他卻將十餘年的經營送到自己手中。
    風雨樓主笑了。
    “他若死了，我的仇向誰去報？”
    “而且身為父親，走的時候，總要給兒子留下些什麽。”
    說到這裏，風雨樓主聲音有些慚愧。
    “為父是個失敗者。”
    “給不了你那至高無上的朝堂尊位。”
    “但也能給你留下些什麽。”
    聽到這句話，天機子握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
    他默默的舉起茶杯，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
    風雨樓主忽然笑了。
    “茶不是這麽喝的。”
    天機子不語，他忽然說道：“我能摸摸你嗎？”
    “當然可以。”
    風雨樓主走到天機子麵前，伏下身子。
    天機子緩緩伸出自己的手。
    風雨樓主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
    天機子的手很白很稚嫩，看不出任何操勞、習武的痕跡。
    像個讀書人。
    風雨樓主握著他的手，任由那雙手在自己的臉上摸索。
    同時，風雨樓主也在看天機子的臉。
    那張有些稚嫩的臉，和自己少年時有七八分相似。
    看到這張臉，風雨樓主由衷的笑了。
    他仿佛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天機子輕撫了一陣，他左手摸向自己目上纏著的黑布。
    風雨樓主拉住了他的手。
    “夠了……”
    “不要壞了你的修行。”
    風雨樓主起身，拿起紫砂壺，又給天機子倒了一杯。
    “喝吧，這次喝的慢些。”
    “喝完，帶著他們走吧。”
    這次，天機子沒有拒絕。
    他摸索著坐到小茶幾前，盤坐下來，手中拿著杯子。
    小口小口的抿著。
    他不想喝的太快。
    兩人對坐著，都沒有說話。
    竹樓很安靜，不時傳來兩聲輕抿茶水的聲音。
    旁邊，竹椅上，王公公緩緩閉目，臉上是慘然的苦笑。
    他知道今夜過後，天要變了。
    所有人都小看了這位奪嫡失敗的肅王爺。
    因為剛剛他從肅王爺的手上，感受到了一股魔教內力的氣息。
    ……
    世界上的茶杯都很小。
    就算倒滿茶，也終究會有喝完的時候。
    天機子抬起杯子，嘴唇碰到了濕潤的茶葉。
    杯中的茶喝完了。
    “走吧。”
    風雨樓主輕歎一聲。
    天機子無聲的點頭，一旁的啞伯走過去，扶住了他。
    其餘十二名地支跟在他身畔。
    自始至終。
    這十三人都沒有看風雨樓主一眼。
    現在他們的主人隻有眼前這個年輕的小瞎子。
    天機子在啞伯的攙扶下走下竹樓。
    走到門口的時候。
    天機子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眼睛上蒙著的黑布。
    指尖觸到了一點濕潤。
    “呼……”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停留。
    天機子知道。
    風雨樓主給不了他朝堂上尊貴的九五之位。
    但是。
    卻給了他一座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