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驛站中。
    桌上放著一盞油燈，燈火跳動，散發出微弱的昏黃光芒，驅散了大堂內的黑暗。
    陳九歌趴在桌上，盯著跳動不止的燈芯。
    “咕嚕嚕……”
    肚子裏不住的發出哀嚎。
    陳九歌忍不住歎息一聲。
    師傅今天真是給他整了個大的。
    找當地最著名的酒樓踢館，這叫能走遍天下的絕招？
    什麽跟什麽嘛……
    一天沒怎麽吃東西，陳九歌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
    好在姬無命做的飯很好吃。
    稱得上是人間絕品。
    在廚藝這一點上，姬無命確實牛逼。
    陳九歌隻是想著，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約過了一刻鍾。
    小驛站後廚的簾子被姬無命掀起。
    他手裏端著兩碗陽春麵走了出來。
    陳九歌見到麵，打了個激靈，趕忙抽出桌上筷子簍裏的竹筷，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姬無命笑著，把麵放到桌上，對陳九歌說道：“小九啊。”
    “今天刺激不刺激？”
    陳九歌接過陽春麵，筷子捅進麵碗裏，轉了兩圈，挑起來，大吃一口。
    他一邊吃一邊含混道：“刺激。”
    “師傅，今天太刺激了。”
    “就是……”
    “您踢館能不能別報我的名號啊？”
    陳九歌咬了兩大口麵，麵條下肚，他這才活了過來。
    他一邊吃一邊苦著小臉埋怨道。
    一天下來。
    整個臨安府，他陳九歌的名號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也太招搖了。
    姬無命笑了笑，也挑起麵條，吃了一口。
    “小九啊，今天，師傅給你上最後一課。”
    最後一課？
    大口吃麵的陳九歌突然停了下來，愕然的看向姬無命。
    “師傅，你要走？”
    姬無命點了點頭：“算算日子，你跟在我身邊，學了三個月的廚藝。”
    “那些基礎的刀工、火候什麽的，技巧竅門都已經教給你了。”
    “後麵你自己練就行，你在廚藝上的天賦很高，自己摸索摸索就足夠了。”
    “世上有的人天生就是天才。”
    “他們不用循規蹈矩，隻要走他們自己想走的路，就是一條通天大道。”
    姬無命臉上露出一抹感慨之色。
    陳九歌咽下嘴裏的麵條，說道：“師傅，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天才？”
    “在廚道上，自己摸索就夠了？”
    姬無命斜著眼睛看了陳九歌一眼，笑道：“誰給你的勇氣？”
    “說出這種話？”
    陳九歌臉一黑：“？”
    姬無命見徒弟的臉黑如鍋底，忍不住大笑一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你師傅我才是天才。”
    “至於你嘛……”
    “在廚道上的天賦還差一點點。”
    “不過，也差不多了。”
    “足夠你學有所成後，稱霸天下了。”
    “在廚道上，這世上的人，除了你我師徒二人，都是蠢才！”
    姬無命語氣十分猖狂。
    陳九歌低頭夾了口麵條，翻了個白眼。
    師傅真是自戀……
    姬無命一伸筷子，挑了幾根麵，放入嘴中。
    他咀嚼兩下，臉上多了抹正色：“言歸正傳。”
    “小九，你記住一句話。”
    “這世上，世間萬物到最後都是一個簡字。”
    “正所謂大道至簡。”
    “就是這個意思。”
    “不管是廚道，還是畫道，武道……”
    “歸根結底，都是一個字。”
    姬無命表情凝重的對陳九歌說道。
    陳九歌抬起頭，察覺到姬無命語氣中的嚴肅，胖乎乎的小臉上也多了抹凝重。
    他用力點點頭：“師傅，我記住了。”
    “好。”姬無命滿意的看著弟子。
    “這句話，是你師公傳給我的。”
    “我用的還算不錯，悟了個八、九分。”
    “等你什麽時候悟出個九、十分，在廚藝上就能比得過我了。”
    姬無命得意的笑道。
    陳九歌一臉黑線。
    “吃麵吧，等吃完好好休息一下。”
    “明天我送你回餘杭。”
    姬無命說了兩句笑話活躍氣氛，表情再次恢複平靜。
    “嗯，”陳九歌繼續吃麵。
    吃了兩口麵，他抬起頭說道：“師傅，你要去哪裏？”
    “以後咱們還能再見麵嗎？”
    陳九歌說話的聲音中透著一絲不舍。
    這三個月的教授，讓陳九歌對姬無命產生了一絲崇拜。
    姬無命為人雖然吊兒郎當，但是在廚道上確實遠超常人。
    是個好師傅。
    “再見麵？”姬無命挑麵條的手微微一滯。
    “嘶溜溜……”
    他笑了笑，把麵條放入口中。
    “江湖人，哪有什麽再見麵不見麵的。”
    “以後，你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夕陽。”
    “我想你了，也看看夕陽。”
    “夕陽落幕，就是我在看你。”
    姬無命笑了。
    陳九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眼眶微微發紅。
    他低下頭，大口吃起麵來。
    接下來，兩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這碗麵吃完。
    姬無命用袖子抹了抹嘴，從懷裏掏出三本書冊，丟到陳九歌麵前。
    “小九啊，師徒一場。”
    “師傅能給你留的東西不多。”
    “這三卷書冊，你好好看，好好練。”
    “練好了，以後保個命不難。”
    “雖然你隻想當個廚子，但你不知道，廚子是離江湖最近的人。”
    “大俠、魔頭、門派傳人，都是人，都要吃飯。”
    姬無命臉上多了抹正色，叮囑道：“今天我踢館，不隻是踢館。”
    “我是要你知道，有的人，練武時間長了，腦子不好用。”
    “難免會刻意找茬。”
    “你要是半點武功不會，運道也不行，最後難免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陳九歌聽到這番話，胖乎乎的小臉一愣。
    他下意識看向桌上的三卷書冊，三行字落入他眼中。
    《千麵易容總綱》、《蜻蜓三抄水》、《菜譜》。
    “師傅……”
    陳九歌低低的喊了一句。
    姬無命笑道：“收起來吧。”
    “師傅把基本功、技巧都教給你了。”
    “俗話說，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以後的路，你自己走。”
    陳九歌拿起三卷秘籍，輕輕撫摸粗糙發黃的紙張。
    他抬起頭，一雙眼眸中多了抹沉靜。
    “師傅，是你的仇家找上你了嗎？”
    “仇家？”
    姬無命笑了笑：“也算是仇家吧。”
    陳九歌道：“當廚子也會結仇嗎？”
    姬無命笑道：“人在江湖飄，哪能沒有仇家。”
    “有仇就有恩。”
    “有些恩，有些情，總要去了卻。”
    “還有你，別看你現在孑然一身，其實已經仇家遍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