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壽康宮出來之後， 宋婉儀拔腿就往出宮的方向走，但馬上被常德全呲牙咧嘴地給攔了下來。
    “宋大人，您要是這就出宮了，陛下那邊奴才沒法交代啊”
    宋婉儀臉上閃過一絲心虛，她幹咳了兩聲，“眼下天色已經晚了，本官再不出宮，到了宮禁時間就出不去了。”
    常德全鍥而不舍地攔在她前麵，苦哈哈道，“宋大人，您就跟皇上服個軟吧。”
    “皇上待您，那真是頂頂好，奴才在皇上身邊伺候這麽多年，也從來沒有見皇上這麽動怒過”
    而您一進宮，皇上那情緒就跟天上飛的鳥一樣，忽上忽下的
    隻不過這後一句，常德全沒有說出來，也沒膽說出來。
    開玩笑，宋大人打完宜妃打侯夫人，打完侯夫人打郡主，打完郡主又打太後。
    估摸著下一次是應該輪到萬歲爺了，他哪敢在這煞神麵前造次啊
    宋婉儀站在原地，宮道上的燈籠照亮了她半邊臉，但還有半張臉掩藏在陰影之下，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思忖了一會兒之後，這才改變了方向，步履沉重地往乾清宮的方向去了。
    常德全鬆了口氣，連忙亦步亦趨地跟在宋婉儀身後。
    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地走在燈火通明的宮道上，燈籠和月光將他們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壽康宮距離乾清宮並不是很遠，但宋婉儀卻覺得走了很久很久。
    她一路上都在思考，待會兒要怎麽麵對沈懷謙。
    她承認，跟他相比，她的確是有些卑劣了
    可是她實在懼怕，懼怕自己會跟親生母親一樣身不由己。
    她已經記不起，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做自己的主了，大概是媽媽找第三個男人的時候，她的注意力就完全不在她身上了。
    年幼的她開始決定一日三餐吃什麽，明天要穿什麽衣服鞋子，什麽時候起床，坐幾路的公交車去上學。
    更開始的時候磕磕絆絆的，後來習慣了就得心應手了。
    她就這樣靠著自己給自己做主，跟路邊的野草一般野蠻的生長了起來。
    穿越到這裏之後，惹上了沈懷謙，她突然失去了自己做主的權利，這讓她十分不適應。
    再然後，她又體會到了身不由己的感覺。
    這些都讓她感到畏懼，情到深處之時，她無數次設想過她跟沈懷謙的未來。
    可她卻驚訝的發現，兩個人的未來藏在一片迷霧當中。
    一個封建製度下的帝王，跟一個受現代思想熏陶的女子，能有什麽好的未來？
    她一個女的都見一個愛一個，而沈懷謙坐在那個位置上，所承受的誘惑隻會比她更多。
    她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從一而終，不為所動？
    所以，她下意識想要逃避，想要退出這段感情。
    她知道這樣很不公平，沈懷謙跟她的相處可以說是步步小心，處處考慮她的感受。
    但她還是抓到了一個機會，大發雷霆，想要提前結束這段關係
    可結果卻是
    “宋大人，奴才就不進去了。”常德全停在了禦書房外。
    宋婉儀衝他點了點頭，硬著頭皮推開了禦書房的門，走了進去。
    外邊的常德全生怕她跑了似的，飛快的將門給掩上了。
    那速度，要是不知情的，還以為外麵是個身手矯健的年輕太監呢。
    “回來了？”沈懷謙從奏折當中抬起了頭，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筆，專注地瞧著她。
    似乎在從她臉上的表情分析，她現在的情緒。
    “嗯。”宋婉儀低低地應了一聲，快步走到軟榻旁坐下。
    她向來是這樣的，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有沒有什麽想說的？”沈懷謙偏頭看向她，像極了一位拷問學生的夫子。
    宋婉儀低著頭，嘴唇蠕動了兩下，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又說不出口。
    但最終，她還是飛快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聽到這三個字，沈懷謙臉上終於有了笑意，他起身來到宋婉儀身旁坐下，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你永遠都無需對朕道歉。”
    “因為朕”沈懷謙一臉憐愛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小人兒，喉結上下滾動，“永遠都會原諒你。”
    他的聲音很溫柔，直接觸到了她心底，這讓她心中更加愧疚。
    一種羞愧的情緒瞬間包圍了她。
    沈懷謙品著她臉上的表情，突然輕輕歎了口氣，“朕雖然不知道你在害怕什麽”
    “但朕想告訴你的是，朕很愛你，也願意為了你退讓”
    說著，沈懷謙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處，“這裏麵，全都是你。”
    這並不是沈懷謙第一次對她說情話。
    但以前她都是將這些當做耳旁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認為誰認真誰就輸了。
    可今夜這些話，卻讓她開始無法忽視了起來。
    至少，沈懷謙今天向她證明了，他是真的用心在愛她。
    也願意包容這麽卑劣的她
    沈懷謙見她依舊是沉默，俊臉上添了一絲焦急，“朕知道，在潔身自好方麵，朕比不過那楚知桁”
    “可朕當初身為太子，如今又身為天子，亦是身不由己，朝堂與後宮牽連甚廣，但你若是願意給朕一些時間，朕能處理好你介意的這些事情的”
    “他楚知桁不過命好，若是托生在皇家，如今三宮六院不會比朕少！”
    宋婉儀突然噗嗤一笑，想起小楚大人給沈懷謙上眼藥，那都是暗戳戳的。
    而沈懷謙如此明目張膽，就不怕人說他小肚雞腸嗎？
    見到宋婉儀笑了，沈懷謙臉色放緩了一些，“給朕一些時間好嗎？不要再將朕拒之千裏了。”
    “朕承認，你宋尚書的確是一個好臣子，朝堂之上無人能與你比肩，可朕並不想跟你隻是各取所需的關係，你明白嗎？”
    “還有，你說江山與你朕隻會選擇江山，你沒有說錯，可朕若是失去江山，那麽這天下想要置朕於死地之人數不勝數，朕首先要活著，才能愛人。”
    “你與江山，都是朕不能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