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黑暗中，短信聲非常刺耳。
    而蘇明明的手機接收到這一條短信的時候，他已經準備睡覺了。
    晚上11點12分，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算是深夜。
    不過僅僅就在幾天前，這個點其實還是他夜生活的開始。
    不喝一瓶二鍋頭，吃上一碟花生米，他怎麽可能睡得著？
    因為一閉眼，過往的那些歲月全都呼嘯而來，到最後心髒都會蜷縮在一起，讓一個大男人把頭捂在被窩裏，止不住的淚流滿麵。
    但現在，他感覺身體都被掏空了，眼皮都在打架，腦子裏什麽都想不動，隨時都可以一夢黃粱。
    “誰呀？”
    旁邊的女人聽到了短信的聲音，發出有點警惕的聲音，“這麽晚了，誰還找你？”
    久沒被人關心的蘇明明，聽到這種質疑，心裏都有點暖暖的，安慰道：“放心，肯定不是女人，哪有女人看得上我？”
    一個柔軟的身體一下子撲過來抱住他，說道：“我不管，明天我們就去扯證。你願不願意？”
    蘇明明伸手到床頭櫃上，摸索著把手機拿在手裏，一時都沒來得及看，驚訝道：“小雯，你說真的？這是不是有點快？”
    是真的快。
    那天看完奧斯卡轉播之後，思思對他態度大變，根本不讓他走，一路上都在打聽當初他跟王響之間的故事。
    但是他覺得那些事情不太方便講，一直支支吾吾。
    可是他越不說，思思就越粘著他。
    到了最後，時間太晚，便沒辦法走了。
    晚上就在思思家裏，睡在了一張挺大挺軟的床上。
    好多年都沒有享受過的溫柔鄉啊。
    要不是第二天，他得去叮囑小四幾句，讓他別亂說，蘇明明真的不想下床。
    嗯，其實由於他單身太久，那天李嘉雯是真的下不了床了，直接請假了。
    不過四十來歲的女人，恢複力不是一般的好。這幾天，兩人正大光明的睡在了一起，蘇明明就有點受不了。
    這時李嘉雯目光幽幽的看著他，“我說真的，明天咱們就去把證扯了。怎麽，你不願意？”
    蘇明明尷尬笑道：“怎麽可能不願意，我們都.這樣了是吧？我是怕我配不上你，到時候你爸媽哥姐什麽的說你瞎了眼。”
    李嘉雯冷靜的說道：“我哥他們那天，後來對你的態度什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蘇明明，要是你不願意，你可以直說。”
    蘇明明知道李嘉雯什麽地方都好。無論是相貌家境教養還是性格，他能娶進家門，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就是這個性子，有點多疑。
    不過嘛，還是那句話，幾天前似乎也沒這麽粘人。
    蘇明明嘿嘿笑了，立刻指天畫地老半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半點遲疑，明天一早，他們就去民政局。
    這才讓女人滿意。
    不過，李嘉雯又好意的提醒道：“那你看看是誰給你發的短信？”
    蘇明明心中無鬼，自然大大方方的點開一看。
    這一看，他就呆住了。
    過了一會，臉上的肌肉整個鬆弛下來，表現出一副又釋然又想笑的樣子，
    最後從胸口裏深深的吐了口氣，說道：“嘉雯，看來，咱們明天是去不了了。”
    李嘉雯怔了一下，幾乎是馬上，眼裏就泛起了淚光，“是……是她回來找你了？”
    蘇明明嚇到了，不敢在開玩笑，趕緊把手機遞過去，“什麽啊，不是不是。你看，是王響的短信，說邀請我明天去BJ，參加他那個電影的首映禮，就是那個《風聲》。”
    什麽王響，那是陳諾！
    李嘉雯聽到陳諾邀請蘇明明去參加首映禮，把那條短信翻來翻去的看了十多遍，之後簡直一晚上都沒睡著。
    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要帶著蘇明明去全廊坊最好的百貨商場買一身最好的西裝。
    結果，被不識好歹的蘇明明拒絕了。
    “王響他叫我去，我就去看看。就是朋友見見麵，我又不是走什麽紅毯，根本用不著這些。”
    說完，他看看李嘉雯，又看看在一旁亢奮到臉都紅了，欲言又止的思思，遲疑著問道：“要不我問問王響，看他那邊還有沒有票，要不我們……我們一家人一起去？”
    或許之前還算不上一家人。
    但是蘇明明福至心靈，靈光一閃的這麽一說，那真成一家人了。
    思思“哇”的一聲尖叫，差點一蹦三丈高，跳過來就抱著蘇明明的胳膊說：“蘇叔叔，不，蘇爸爸，你跟我媽在一起吧，真的，以後我絕對一定好好孝敬你。你真的太好了。我覺得你才是我親爹。我決定了，我以後就跟你姓，我就叫蘇思思！”
    好吧，隻能說90後非主流瘋起來，當親媽的才是真的差點被羞死。
    蘇明明詢問的短信發過去了。
    漫長的21分鍾之後，回信來了，而且口吻應該不是昨天晚上那個人。
    那是蘇明明熟悉的口吻。
    王響當初說話就是這樣，溫溫柔柔的，挺和氣，也挺會為別人著想。
    一點都不像那種咋咋呼呼的社會小青年，所以，當時才會被他另眼相看。哪怕業務水平非常的低下，他也讓對方在自己的團裏混日子。
    短信裏說：“有票。但要看電影就太晚了，耽誤小孩睡覺，到時候我陪你們聊聊天。怎麽樣？”
    之前蘇思思還能蹦，但看完這條短信，整個人都有點抖，抱著手機，來來回回的看著那一行字。
    讓蘇明明忍不住悄悄的問：“思思就這麽迷那個陳諾啊？”
    李嘉雯也低聲說道：“不隻是她，她們那一個班的小孩，我看好多都是。”
    這一次，風聲的首映禮堪稱星光熠熠。
    事前有媒體形容，幾乎半個中國娛樂圈都去了。
    當然是誇張的手法，不過，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個合理的形容。
    其實，從25號那天、陳諾在柯達中心接過小金人的那一刻起，中影手裏關於這一場零點首映的電影票就成了香餑餑。
    很多人都有點覺得，能不能今晚上去保利劇院裏坐一坐，是自己身份夠不夠格的證明。
    假如說手捧奧斯卡的陳諾，還不能完全達到這個效果，那加上薑聞就絕對夠了。
    不過除了這些不請自來的，
    這一回，陳諾還異常高調的邀請了電影學院裏的一些學姐學妹，
    包括袁杉杉楊靡在內的同學們，以及李邇黃雷章田友等學校老師。
    甚至鄭校長本來也想來，但可惜要去美國出差，隻好留待回國再看。
    畢竟《風聲》拍攝的時候，電影學院2005級表演班的同學們都是去劇組幫忙出了力的。
    甚至拍著胸口說，這是班上大家一起拍的電影也不算有多錯。
    那陳諾當然要邀請同學和老師們來看看，他們去劇組打了這麽久的雜，跑了快一個月的龍套，最後正片拍出來，究竟是什麽樣子，對不對得起他們的汗水和心血。
    首映禮辦的這麽熱鬧，也是陳諾跟中影那邊商量的策略。
    他們就是要把首映禮大辦特辦，把聲勢造夠造足。
    隨後，陳諾再跟著去跑幾個主要城市的路演，在中國大陸的宣傳也就差不多了。
    後續他主要的宣傳進攻方向，其實是放在日韓兩個國家身上。
    畢竟，目前中國電影市場的上限就這麽高。
    哪怕他陳諾去好萊塢捧回一堆小金人，大部分老百姓都習慣了在家裏的vcd上麵看盜版碟片，你也隻能望洋興歎。
    在這個年代防止影院盜拍，杜絕盜版碟流通，那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任何人都沒轍。
    所以，本來有著日韓巨星在其中露臉的天然優勢，假如《風聲》還不把握好日本韓國兩個增量市場，那他陳諾真不配在福布斯名人榜上更進一步。
    甚至，陳諾內心深處的想法還頗為幼稚，可以說完全不像個在商言商的商人。
    他覺得，假如外國人的錢賺夠了，別讓他虧本，中國老百姓本來這個時候也收入不高，看盜版就看吧。
    本來也不是什麽必須要去電影院體會的特效大片。在家裏看看，受點愛國主義教育也不是不行。
    幸好他這想法沒讓中影發行部的人知道，否則非得活活氣死。
    同樣，讓人雖然沒來，可還是送上了花籃的日本北野武，山口百惠夫妻，韓國全度妍、崔瑉植、奉俊浩等人知道，也應該會頗為心寒。
    從而明白非我族裔，其心必異的道理。
    陳諾他們劇組的一幹人等，正準備在媒體記者的閃光燈下，走上紅毯。
    同時在電影院內，已經有人開始進場了。
    楊影是跟文詠杉和陳諾一起來的，到的時間很早。
    因為她沒有去走紅毯的資格，於是就先進電影院。
    本來心情還沒有那麽差。
    隻不過，在影廳門口的時候，看到影廳外麵放著的幾個花籃上掛著的名字，楊影就有些發愣。
    雖然這些天已經見慣了文詠杉在京城過的什麽生活，也知道這部電影裏的的確確有這些人參演，但在這一瞬間，心裏忍不住湧起一股深深的嫉妒。
    憑什麽？
    要是那天Fenny姐是叫她去陪吃飯，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
    現在是不是，就會是她和北野武山口百惠等人出現在一部電影中，
    是不是就是她穿著華貴的晚禮服，挽著奧斯卡得主的手臂，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走過那一條華麗的紅毯，
    在第二天登上各大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事業全毀，像一條狗一樣寄人籬下。每天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不知道哪天才能出頭。
    楊影想到這，心裏某些念頭也是愈發清晰，隱隱的下定了決心。
    和楊影有類似感覺的，還有楊靡。
    她和袁杉杉王萌一起進場的時候，看著影院裏鋪天蓋地的風聲海報，也忍不住有點發呆。
    這一次的《風聲》因為有了王嘉衛的加盟，因此在宣傳物料跟陳諾上一世風聲那種土裏吧唧，不知道是那個街邊美工店做出來的海報完全不同了。
    主海報的底色是橘紅色的，正是範彬冰受刑的時候，那一間囚室裏充盈著的顏色。同時也不是全然一片紅，其中有點淡淡的黃。硬要說，就是血海中有著讓人感到溫暖的一片陸地。
    海報正上方，是用有些斑駁的字體寫就的《風聲》二字。
    下方是一副眾生相。
    這一個畫麵，是王嘉衛專門從影片裏截出來的圖像。
    經過美工處理之後，整個畫麵非常的扁平化，就像是一副印象派的油畫，帶著一點梵高的風格。和王嘉衛以往的電影海報的調性極其相似。
    左邊是範繽冰和劉藝霏兩個人。
    她們穿著不同顏色的旗袍，一坐一立，正在桌上驗算著什麽。兩個女人婀娜多姿的身段，在畫麵中美得像二十年代老上海街頭飄過的輕煙。
    右邊是一群神色各異的男人，正坐在一個茶幾旁，抽煙喝茶聊天。
    嫋嫋茶氣之中，
    沙發上的於和偉表情憂愁，嘴巴張開說著話。
    但他旁邊的段奕宏並沒有聽，隻嘴角勾起一絲有點妖嬈的笑意，埋著頭，用一把指甲刀認真的修著自己的指甲。
    黃勃插著兜，坐段奕宏旁邊的沙發把手上，一臉憊懶，抬頭看天，像個痞子。
    薑聞抱著雙臂，坐在他們對麵，一張虎臉，不懷好意，冷眼旁觀。
    在這些前景中的人物背後，整個畫麵的上方靠左邊的陰影之中，就在那個暗紅色壁爐的一角，
    有一個男人藏著。
    他的整張臉有三分之二都隱匿在黑暗之中，隻有下巴，嘴，和一身土黃色軍服勉強看得清楚。
    哦不，還有那一雙跟黑暗融為一體的眼睛，
    反射著一點白色的微光，一不留神就會被漏了過去。
    不過……
    或許正是知道每個觀眾都會去畫麵中找這個人吧，所以根本不會漏掉。
    也顯然是海報製作者故意而為，
    故意讓人去從黑暗中，尋找這一雙陰毒慘白的獸眼。
    與之對視，並心驚肉跳。
    楊靡咬著嘴唇，看著陳諾的若隱若無的樣子，心裏也是和楊影一個念頭，
    憑什麽……這麽多人裏麵，就不能有一個是自己？
    “走啦，你們兩個。”王萌看著身邊的兩位室友，一個袁杉杉也就罷了，怎麽楊靡也有點走火入魔的趨勢？
    她不禁歎了口氣，說道：“別看了，等會看電影吧。電影裏是活人，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