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人屠誕生,盡成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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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曼第烏位於西海岸,濱臨阿拉伯海。
    其實由兩塊飛地組成,分別是達曼和第烏,因為位置相對著,且距離不遠,便被視作一座港口。
    在水師主將熊文燦死後,副將丁啟睿就暫代主將位,兩位參將楊鶴、陳奇瑜同時晉升副將位。
    在南亞次大陸上,主將的丁啟睿獨領著四萬水師將士在果阿城。
    而副將的楊鶴、陳奇瑜,一人領著兩萬水師將士在達曼和第烏。
    果阿城上。
    丁啟睿望著城下如螞蟻群湧來的“莫臥兒帝國軍隊”,眉頭緊皺。
    且不說這些拿塊鐵器、拿根木棍的團夥,到底算不算軍隊,但水師將士們是殺的麻木了。
    在與莫臥兒帝國初戰時,麵對那三萬人的進攻,出於謹慎,丁啟睿還下令動用了炮擊,再讓將士們結成鴛鴦陣,將所有來犯者盡數誅殺。
    但麵對莫臥兒帝國這三十萬人,丁啟睿為了節省火炮,卻讓將士們直接結陣迎擊,當然,更確切地說,是屠殺。
    望著先鋒營將士殺了一個又一個“敵軍”,毫發無損,但刀、槍出現豁口,隻能將人砍倒的情況,丁啟睿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聖旨已經到了。
    聖意命丁啟睿見機行事,以穩重為主,等到寶船艦隊到來,正式對莫臥兒帝國發動反攻。
    但從葡萄牙手中奪到果阿城這麽久,丁啟睿對南亞次大陸和莫臥兒帝國的情況,也有了基本的了解。
    不難看出,莫臥兒帝國皇帝阿克巴驅使著這些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的吠舍、首陀羅、賤民衝擊果阿,衝擊達曼第烏,是為了消耗大明水師將士的火器、刀劍,甚至是鬥誌。
    虐菜,開虐之始,還能以愉快的心態,幹脆利索的解決,但虐久了,要麽跟著變菜,要麽心態就保持不住了。
    這在軍隊中,稱之為磨滅鬥誌,軍心不穩,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同類”,雖不同族、同心,但一直殺下去,心緒難免發生變化。
    殺到最後,要麽提不動刀,要麽就成了七情淡漠的殺人魔。
    丁啟睿想要停止,可這是莫臥兒帝國的陽謀,送這些人來,就是讓大明水師殺的。
    而且,連勸降都做不到,語言不通是其一,其二,在信仰的加持下,這三十萬人鬼哭狼嚎朝著城池營壘衝來,就仿佛從地府中爬出來的惡鬼,什麽樣的勸降聲能壓過這麽多人的動靜。
    亳無規則,毫無秩序,一片混沌,這南亞次大陸,到底有沒有正常人。
    丁啟睿、大明水師不可能冒著城池營壘混亂的風險,去無視敵人的衝擊,隻能讓將士們輪換著去殺。
    可這樣也正中莫臥兒帝國的下懷,火炮、武器不是無盡的,軍心已經開始浮動,寶船艦隊才到馬六甲海峽附近,丁啟睿必須解決眼前的“灰燼軍隊”。
    不然,真正的莫臥兒帝國軍隊混入其中,對果阿城、達曼第烏再次進行偷襲,個人生死放一邊,地盤守不住,就真的完了。
    錦衣衛提前傳來消息,由聖上親自製定的“鬱金香計劃”即將完成,其中最為關鍵的部分,大半個歐羅巴大陸的財富,離開歐羅巴大陸第一站運抵的地方,便是果阿城。
    如果守不住果阿城,對那些財富產生了影響,丁啟睿明白,哪怕自己、楊鶴、陳奇瑜三人把十族的命都抵上,都熄滅不了聖上的怒火。
    丁啟睿忽然一愣。
    望著城下不成軍陣,密密麻麻的莫臥兒帝國軍隊,想到了小時候蹲在地上對付蟻群的辦法。
    丁啟睿沉默了,幼時可以說是不懂善惡天理,現在的他,可都四十多了,良久道:“傳我命令,讓楊鶴、陳奇瑜來。”
    以這樣的衝擊,莫臥兒帝國至少還要持續十數日,在此期間,躲得遠遠的,都看不到莫臥兒帝國真正軍隊不可能出現,更不可能出擊,在這段時間裏,參將們能應付的過來,兩位副將不必坐鎮觀戰。
    果阿城距離達曼不過八百裏,全程海路,以新製快船,不過兩三個時辰即達,往返也不過五六個時辰。
    丁啟睿從清早,等到傍晚,灰燼軍隊終於停止了衝擊,拋下數以萬計的死屍,回到建立在山林附近的營盤,人頭攢動領著、搶著那些香料糊糊的食物。
    “主將!”
    “主將!”
    楊鶴、陳奇瑜的聲音,在丁啟睿的身後響起,顯然帶著幾分疲憊。
    丁啟睿轉過身,看著幾十年的同袍,眼中露出幾分疼惜,道:“修齡(楊鶴字),玉玹(陳奇瑜字),戰鬥不止,想必你們這些時日都沒有好好休息,匆匆趕來,想必更是連飯都沒吃,我本該讓你們休息一下,吃些東西再談軍事,但怕是你們現在吃得下,一會又吐出來,就更難受了。”
    幾十年的交情。
    楊鶴、陳奇瑜對丁啟睿的了解,估計比丁啟睿的妻兒還了解,這番話,兩人便聽出丁啟睿找到了解決莫臥兒帝國軍隊的辦法,隻是辦法想來不是什麽好辦法。
    楊鶴、陳奇瑜默了一下,不約而同地拱起手,道:“請主將示下。”
    “火!”丁啟睿輕聲道。
    在南亞次大陸這地方,一年四季都很炎熱,哪怕此時節大明朝大多數城市都入了冬,在果阿城這裏,依然如初夏炎炎。
    達曼第烏也差不了許多。
    順著丁啟睿手指的方向,借著萬丈的晚霞,楊鶴、陳奇瑜眺望著灰燼軍隊那簡陋、擁擠,且遮陰的營盤。
    一瞬間,兩人從尾巴根升起一股寒意,直衝天靈。
    自古以來,火攻,不祥。
    就以東漢末年為例,火燒赤壁、火燒夷陵、火燒藤甲……周瑜、陸遜、諸葛亮,這可都是天縱英才之人,後人鮮有能自比或勝之的,但玩火之後,一一早死。
    果阿、達曼第烏,水師將士殺了這幾日,莫臥兒帝國那三十萬人,至少還有二十萬人以上,這要是燒了……
    楊鶴心神俱震,顫聲道:“主將,此計或折壽無數!”
    在戰場上,無論麾下將士殺再多人,幾萬人,幾十萬人,幾百萬人,作為將軍他都不會覺得有什麽,再多的罪孽、業力,均分到所有將士頭上,都承受的住。
    但水攻、火攻不同,此等有傷天和的計謀,萬千罪孽、業力,皆由施計者一人承擔。
    丁啟睿哂然一笑,道:“我們,哪還有什麽壽數啊。”
    楊鶴、陳奇瑜如遭雷殛。
    是啊。
    他們以戴罪之身出海為國征戰,朝廷就為他們定好了回國的方法,那便是馬革裹屍。
    他們隨著主將熊文燦,收複馬六甲海峽,奪得果阿、達曼第烏兩個港口,除了力戰殉國的熊文燦追贈侯爵,遺體被接回大明朝外,其他將校連丁點封賞都沒有。
    在將校們不解,為之不滿時,他們總說有大功在,回國之時,聖上必有重賞來安撫將校們。
    但安撫的了別人,又怎麽能安撫了自己的心,想要回國,唯死而已。
    寶船艦隊正在趕來的路上,到時候,閣老王崇古會來接手馬六甲和這裏的一切事務,而他們的結局,恐怕會和前內閣首輔大臣張居正胞弟張居易一樣,被隨意安排個必死的任務執行死去。
    留給他們的時間,本來就不多了,是燦爛死去,還是黯然死去,全憑自我選擇!
    楊鶴、陳奇瑜匆匆而來,匆匆而回。
    是日夜。
    南亞次大陸這常年炎熱的氣候,使得莫臥兒帝國的人養成了後半夜有涼後入睡的習慣。
    醜時一刻。
    當所有的灰燼軍隊睡去,白日怎麽也攻不到附近的果阿城,城門悄悄打開了一點,一股小隊從中而出。
    人銜枚,馬裹蹄,悄無聲息的來到了灰燼軍隊的附近,別說是巡夜兵丁,就連暗哨都在打著瞌睡,小隊隊長沉默了下,接著就讓小隊成員卸下馬背上的猛火油,在山林各個位置傾倒開來。
    在猛火油外,小隊還準備了些混合著煙灰的糖,雖然說不清道不明,但軍中常用之助燃,且燃燒又不容易熄滅。
    當所有任務完成,灰燼軍隊的營盤仍舊寂靜,小隊長命令成員全部上馬,然後自己也上了馬,回望了一天,將手中的火石砸向猛火油旁特製的火石。
    石子相碰,頓時在這漆黑的夜中迸濺出點點星火,小隊長感受著徐徐的清風,低吼道:“撤!”
    就見調轉馬頭的工夫,火花落到了地上,與猛火油有了接觸,“轟”的一聲,火焰升起,並沿著猛火油的痕跡燒了過去,就像吃著蜿蜒曲折的火蛇,看上去美麗極了。
    當火蛇與煙灰糖相遇,立刻發生了爆燃,火光為之四濺,落到附近的林木上。
    幹燥的林木,由葉子開始燃起,然後是小枝、大枝、枝幹,到最後整棵樹木都燃燒了起來,樹挨著樹,這棵樹的枝幹連著那棵樹的枝幹,火勢已成。
    丁啟睿沒有睡下,也不可能,望著黑暗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和晃動的人影,他耳邊隱約響起了恐懼的哀嚎聲,鼻間隱約嗅到了燒焦的烤肉味。
    近乎是人類的本能,丁啟睿為之幹嘔,但他已經兩天沒有怎麽吃喝,腹中早就空空如也,什麽也嘔不出來。
    連營之火,漫山遍野,驚恐萬狀的人兒從睡夢中醒來,感受到貼身的熱感,紛紛朝著外麵跑去,所有人都在向林外跑,所有人也就都跑不出去,亂搭亂建的營盤,道路七扭八歪,彼此間,盲目的衝撞,踐踏,隻要有人倒下,就會有無數雙腳從其身上踩過,再無站起的可能。
    果阿城外的灰燼軍隊,有超過十萬人,死前淒厲的吼叫,連爆裂的火焰聲都壓製不住。
    丁啟睿沒有聽錯,嗅覺也沒有出現問題。
    除非是天降暴雨,不然山火是滅不了的,但這不是雨季,就徹底斷絕了火焰滅絕的可能,不燃盡最後一顆林木,最後一人,這大火是不可能熄滅的。
    幾乎是同時。
    返回達曼第烏的楊鶴、陳奇瑜也根據具體情況點燃了火,大火,在海口的兩邊燃燒。
    火攻,在多數時候,將帥們一生都不曾使用一次,更多是在兵書中看到,當天亮時,山火正烈,林木燃燒不盡產生遮天蔽日的煙霾,讓附近什麽都看不清。
    即便是逆著風,果阿城的能見度依然很低,煙霾中的“氣”,讓水師將士呼吸都覺得困難。
    不過,兵書中卻有最簡單實用的解決辦法,丁啟睿命令將士們撕下一塊布,然後解開褲帶,濕了布後,蒙住了口鼻,就連丁啟睿也沒有例外。
    達曼第烏那裏的水師將士同樣得到了楊鶴、陳奇瑜相同的將令,盡管呼吸間氣味不太好,但比煙霾入喉、入肺舒服多了。
    丁啟睿、楊鶴、陳奇瑜都站在城樓上,木著臉,港口逆風尚且如此,又何況順著風的莫臥兒帝國內陸了。
    煙霾順風飄出幾百裏去,從天空看去,仿佛一條灰色的絲帶籠罩在了南亞次大陸上。
    莫臥兒帝國真正的軍隊,皇帝阿克巴的嫡係軍隊,原本就守在灰燼軍隊的後麵,執行著防止灰燼逃跑,偵查明軍疲態與否的任務,但在大火燃起的第一時間,就逃了。
    沒有人比南亞次大陸上的人更清楚山火的可怕,從古至今,每一年都有幾場山火,可以說,莫臥兒帝國的人從小到大多多少少都見過山火。
    所有的山火,都被稱為“濕婆神在發怒”,主神的第三隻眼噴出了能毀滅一切的神火。
    等逃到安全的地方,再跪倒在地,雙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詞,反複道:“願梵天保佑!”
    神明不顯靈,活人救不了火,也沒有去想方設法阻止山火的蔓延,一座山燒完,又一座山。
    直到大明曆新年,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一到來,兩個港口,燒了七八座山林的大火,終於有了熄滅的意思。
    而寶船艦隊也緩緩駛入了果阿港口,下了寶船,王崇古望著這不似人間的顏色,身後是海上無限的霞光,一明一暗,兩種天地,像是想到了什麽。
    麵色蒼白,宛若金紙的丁啟睿,道:“閣老,歡迎來到果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