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姓賀，據說也是當年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之所以用“據說”來形容，主要是時間太過於久遠，現在少有人知，連油條都打聽不到。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老爺子當年做了一樁驚天大案，被關在大牢裏整整二十年。直到新政府成立，才從牢裏麵放出來。
    他出來之後收了個徒弟，想給自己養老送終。沒想到這徒弟不給他長臉，學藝不精就出去顯擺，拿了不該拿的東西，事發之後便畏罪潛逃。
    警察找到他這裏，老爺子也沒說什麽，當場替徒弟把事扛了下來。
    因為大家都知道其中緣由，監獄那邊也嫌他年紀大不願意要，於是就把老爺子安排在警局這邊的班房裏。
    住習慣了，其實哪兒都一樣。
    上一次出去之後，王雲霄特意讓油條打聽了一下這位老爺子的身世。
    主要是因為這老爺子江湖經驗豐富，對於“伶官”十分了解，講得頭頭是道。
    當時王雲霄就對他上了心。
    小劉護士總是遮遮掩掩，不願意把話跟他們講清楚，還美其名曰知識有毒。
    或許對普通人而言確實有毒，但王雲霄覺得自己抵抗力很強，完全沒必要這麽小心翼翼。
    像賀老爺子這種老江湖多年以來積累的江湖經驗，對自己同樣重要。
    看老爺子繃著臉陰陽怪氣，王雲霄忍不住笑道：“您看那老話怎麽說的來著，山不轉水轉，咱爺倆這不是又轉回來了麽！您說這是什麽？這就是緣分！”
    旁邊驢二趕緊接話道：“元宵哥，咱倆也有緣分啊！求你……”
    “滾——！”
    王雲霄冷哼一聲，驢二老老實實地滾遠了。
    “看在你那五兩銀子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咱倆這筆賬算是平了。你要是有意見，等出去咱倆單練？”
    “沒有意見！不敢！不敢！”
    驢二瘋狂搖頭。
    王雲霄轉過身來，從兜裏掏出一根煙卷，遞到賀老爺子麵前，笑道：“老爺子唉，您都這麽大年紀了，怎麽還能跟我們這些小輩一般見識呢？上次是我不對，我在這兒給您賠個不是。”
    這種手卷的土煙當然不值錢，但在班房裏卻是稀罕物，一般人帶不進來，帶進來也會被沒收。
    也就是像王雲霄這樣進來住一宿就走的，身上才有可能夾帶這種好東西。一般人進來就被班房裏的老住客們搜刮幹淨了，王雲霄的口袋沒人敢翻。
    驢二在旁邊看得哈喇子都流出來了，嘴角瘋狂抽搐，卻又不敢上前。
    這是給老爺子的孝敬，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搶。
    老爺子接過煙卷，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歪頭白了王雲霄一眼：“火呢？”
    王雲霄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掏出打火石，給他點上了火。
    老爺子美美地嘬了一口，憋在肺裏半天，才衝著窗戶外麵噴出去。砸吧砸吧嘴，轉過頭來看向王雲霄：“你小子是有能耐的，我聽驢二說，南通這一片，就屬你王雲霄名號響亮？怪不得看不上我這點小偷小摸的本事。”
    “您別聽他放屁！”
    王雲霄搖頭道：“我以前是在街麵上混過，如今早就學好了。國家給錢，送我們上學讀書。等以後畢業了，出來隨便在哪兒都能找到正經工作。”
    老爺子點頭笑道：“這是好事，你小子也是趕上好時候了啊。以後好好讀書，少跟那些沒名堂的人廝混。這地方以後也少來，我看你心裏是有數的，也不用我這個老白菜幫子給你講廢話。”
    王雲霄陪笑道：“我倒是也想好好學習，可架不住有人沒事找事。之前我們遇到一個伶官，您也知道……”
    老爺子冷哼道：“那不叫伶官，那就是個智障！就因為他，這局裏連局長都換了，一批人跟著吃瓜落，你說他能有什麽好下場？這種人啊……哼哼，跳得越歡，死得越快！”
    “您說的在理！”
    要不怎麽說人家是老江湖呢，看得就是透徹。
    一支煙頂上來，看他頗有談興，王雲霄所性就把陳燕家和丁三爺之間的事也都講了出來。
    “麻煩您老給參詳參詳，我就一直想不明白，您說這人一直在背後拱火，左右攛掇挑事，到底是圖什麽呢？”
    實際上王雲霄知道，對方八成的目的就在陳燕身上。
    但現在他更需要來自於不同視角的意見。
    老爺子抽完一根煙，朝著王雲霄活動了一下手指頭。
    王雲霄攤手，他自己又沒有抽煙的習慣，就這根卷煙還是順手從陳老爹那兒拿的。當時是想著有別的用處，也沒想到晚上還能住班房。
    “嘖，你個倒黴孩子，逗人玩呢麽不是！”
    老爺子很生氣。
    王雲霄笑道：“主要我也不知道今天能來啊，等我明天出去，您想吃點喝點什麽，我都給您置辦過來。”
    老爺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隻要老子願意出去，你知道有多少灰孫子得屁顛屁顛過來拜我的山門？什麽山珍海味老子沒吃過，還差你那仨瓜倆棗的？”
    王雲霄一拍大腿：“得，我現在給您弄去！”
    老爺子趴在窗口，提著鼻子聞了聞外麵的空氣，回過頭來笑道：“你出大門右轉，第二個街口那兒，有家二葷鋪應該還沒打烊。去給爺們打半斤燒白，整倆下酒菜。今天晚上爺們兒跟你好好嘮嘮！”
    還半斤燒白？
    我下海給你撈兩斤大魷魚現烤了行不行？
    這老家夥一得意，就開始瘋狂上嘴臉。
    王雲霄心說我也就是看你歲數大，要不然別說吃酒，我請你吃砂缽大的拳頭，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但他又能怎樣呢？
    話趕話說到這裏，人家擺明了一肚子的故事，你不往下聽？
    王雲霄過去拿手機刷小說，最恨那種一天更新不了多少字，還偏偏卡在劇情關鍵點上斷章的作者。
    一邊是文章灌水，一邊是拉屎便秘，這種半稀半幹的痛苦折磨很少有人能深刻體會。
    “行吧，我給您張羅去！”
    王雲霄長歎一聲，站起身來，撬鎖出門，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上一次進來，手法還比較生澀，這回進出，就跟走自己家門一樣了。
    驢二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就想要跟出去，冷不防背後彈過來一粒小石子，砸在他後腦勺上。
    “嘣”的一聲，砸得他腦袋瓜子嗡嗡作響，差點三魂出竅。
    “哎呦喂我擦你……”
    驢二抱著腦袋眼淚汪汪地回頭一看，正對上賀老爺子冷漠的眼神，當時腿就軟了。
    “老實待著！”
    賀老爺子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上不了席麵的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