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奶奶？在這地方？
    聽他說完，王雲霄果斷舉起火把，朝著剛才來的路上走了幾步。
    首先出現在他視野中的，是一雙傳統的黑麵布鞋。
    王雲霄目光一凝，舉槍瞄準。
    火光逐漸驅散黑暗，顯露出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
    滿頭銀絲，皮膚枯黃，身上穿著打補丁的樸素衣裙，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看起來很正常的，平時街邊經常能見到的那種老太太。
    但是出現在這裏就很不正常了！
    要不是看在她站在原地不動，既沒有扮鬼嚇人，也沒有表現出攻擊意圖的份上，王雲霄早就扣動扳機了。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
    除了那個明顯神智不正常的蓮蓬怪之外，他們在學校裏遇到的絕大多數“非人之物”看起來都很平和。
    跟他以前看的那些恐怖小說裏麵的鬼怪有很大區別。
    是因為版本太古早，還沒有更新換代的緣故嗎？
    洪荒流出現之前的封神演義，戰力其實也沒那麽誇張。
    聊齋時期的女鬼，也不全都是吸人精氣，有些甚至扛不住精壯猛男。
    “大哥，別開槍……”
    餃子聲音發顫。
    “你腦子清醒一點！這是不是你奶奶，你自己心裏沒數？”
    王雲霄冷聲嗬斥。
    餃子臉上擠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我知道，但是……”
    “哥，我想我奶啊！”
    王雲霄深吸一口氣，緩緩後退。
    那個老人隻停留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視著他們，既沒有被火光驅散，也沒有靠近過來。
    就好像是，能夠理解他們的戒備和苦衷一樣。
    餃子哭了，哭得很傷心。
    他知道，他當然知道，但誰又能麵對當年驟然失去的親人無動於衷呢？
    “是做夢，還是怎麽回事？”
    油條壓低聲音問小葫蘆。
    “不是夢，是回音侵蝕現象。”
    小葫蘆臉色嚴肅，輕輕拽了拽王雲霄的衣角：“大哥，我們得回去了，餃子哥受傷很重，再待下去可能會進一步惡化。”
    在外層維度，精神層麵的創傷，遠比身體上的創傷更可怕。
    杠頭全身上下都快被咬成血葫蘆了，坐地上休息一會兒就能恢複氣力，看起來完全沒有傷到根本。
    而餃子隻不過跟人麵瘡接觸了一下，就出現了回音侵蝕。
    他的精神太脆弱了。
    那麽……這就是受到回音侵蝕影響的結果嗎？
    看著不遠處一動不動的老奶奶，王雲霄腦子裏麵突然間有了一些想法。
    他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身後的兄弟們，說不定也會有那麽一些想法。
    當年那場突如其來的災禍……在場眾人除了陳燕之外，誰不是受害者？
    誰不想再看一眼故去的親人？
    如果隻是被回音侵蝕一下就能……
    這想法太危險了！
    王雲霄猛然驚醒，回頭看了一眼陷入沉默的眾人，當機立斷抬手下令：“撤！”
    但這一次，他的命令卻沒有以前那麽好使了。
    他能聽得出來，兄弟們的腳步充滿猶豫，且沉重。
    餃子依依不舍地看著身後的老人，他多麽希望，那個老人現在就變成怪物撲上來，讓他認清殘酷的現實。
    但老人一步都沒有往前走，隻是默默地看著他，微笑著揮了揮手。
    餃子一下子就繃不住了。
    那可是奶奶啊！那是最疼他，最溺愛他的奶奶啊！那是給他做各種好吃的，不管他怎麽吃都不罵他的奶奶啊！
    王雲霄死死扣著他的肩膀，拖著他往回走。
    餃子一邊走一邊哭。
    “大哥……我不想走了……”
    “閉嘴！”
    王雲霄轉身舉起槍對準老人，沉聲說道：“你要真是餃子的奶奶，你就應該知道，他不能留下來陪你，這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老人沉默著，點了點頭。
    居然真能聽懂人話嗎？
    王雲霄都驚了，這是什麽原理？
    不對勁，十分有九分的不對勁！
    如果它沒反應，或者糾纏著不走，王雲霄都能理解。
    但是像這樣能聽懂人話，做出回應的情況，你能說她不是本人？
    別說餃子，王雲霄自己都有點不自信了。
    還是說……這個世界，其實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樣子？
    棋詔負責描述世界，伶官負責保守秘密。
    王雲霄猛然回頭，看向隊伍裏的兩個女生。
    陳燕和薑小棠，她們在隱瞞什麽？
    不對不對，不能這麽想……
    察覺到自己思維有些混亂的王雲霄，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他開始回憶小劉護士傳授的知識經驗。
    小劉護士講的課，有許多內容當時不一定能聽懂，隻有親身經曆之後才能理解透徹。
    她在第一節課上，曾經說過這麽一段奇怪的話。
    “我給你們講的所有東西，你們都不要用心去記，更不要完全相信，隻要大概了解情況，當做工具來使用就可以了。”
    當時這話聽起來就很抽象。
    要記住，但不要用心去記。要相信，但不要完全相信。
    你跟這兒打太極拳呢？
    這句話王雲霄當時是聽不懂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時候，這句話又從腦子裏麵突兀地蹦了出來。
    我們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當做工具來使用就可以了……
    “我們可以離開了！”
    陳燕推開一扇宿舍的房門，大聲說道。
    “走！”
    王雲霄抓著餃子，回頭對兄弟們說道：“咱們回去做好準備，下次再來！”
    這句話讓所有人瞬間清醒過來，跟著陳燕走進那扇門中，一個個消失在門後。
    王雲霄將神情恍惚的餃子拖到門口，看到小葫蘆站在門邊，忍不住問道：“你還不走？”
    小葫蘆抬起頭，衝著王雲霄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大哥你先走，我來收尾。”
    在這個世界裏，棋詔和伶官需要得到團隊的保護，但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卻需要棋詔領路，伶官殿後。
    真是莫名其妙的設定。
    王雲霄深深地看了一眼小葫蘆，小聲說道：“回去之後找時間，我跟你好好聊聊。”
    小葫蘆縮了縮脖子，笑容僵在臉上。
    眼前一黑……
    從體感上來說，就像是在清醒的夢中醒來一樣。
    剛剛在夢境中奔跑，突然落回到床上，那種重力偏轉失去平衡的感覺。
    王雲霄隻覺得兩腳一軟，再睜開眼的時候，自己已經來到了校門口。
    頭頂上猶如銀盆一般的圓月熠熠生輝，將銀色的月光均勻地投射在大地上。
    這裏是現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