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蘇明，你已進入檔21】
    【當前節點：2024年，12月29日，16:11】
    腦袋久違的暈乎。
    蘇明鼻腔裏充溢消毒水的氣味。耳畔回蕩著雜亂的腳步聲。
    “誒，看到那個人沒有？”
    “可有意思啦~前天不管不顧的要衝進病房。就是那個，小腿骨折那富家女。”
    “啊，你說的是深情哥吧？”
    “嗯？你也知道？”
    “群裏早炸開鍋了，說這年代居然還有這種稀有男人。嘖……為什麽我沒有？”
    “……”
    也能聽到低聲議論。
    這是醫院大廳。中間擺著五台自助掛號機。兩個護士和保安在門口聊天，時不時窺視蘇明。
    深情哥？
    說的是自己？
    現在算是進入節點了？
    【請再次確認意向，如確實需讀取該節點，該節點以後的儲存將全部作廢。】
    【是否？】
    半透明文字框浮現在眼前。
    沒有倒計時。
    那是不是說，隻要自己不選，就能從這個檔走到最後？
    低下頭。
    身上的衣服很熟悉。夾克，運動鞋。這是自己以前常穿的黑色係，後來是和瑤認識，被她催促推著偶爾會搭配衣服。
    “誒誒，在看我們呢。”
    “小點聲……今天應該也是來看女友的吧？”
    “你說，到底是誰追誰呢？他好像也不是舔狗，我去過那富家女的病房……感覺好像挺主動的。”
    “應該會結婚吧？”
    “……”
    如果沒猜錯。
    她們說的，應該是小安口中，或者說在遊戲裏她製造過的畫麵，自己以為她出什麽事非要進醫院。就算是植物人也願意結婚簽字手術之類的。
    12月29日。
    下午。
    蘇明沒去亂問，還沒忘。
    如果之前在遊戲裏的畫麵，都是小安按照記憶一比一複刻。
    那根本不用問。
    “……”
    住院部，六樓。
    門隻是虛掩，推開門。
    很容易就能見到。
    和現實裏的安詩瑤一模一樣。躺在病床上，左腿似乎打過石膏。
    “你來做什麽？不想看到你。”
    “也不要再和我解釋。”
    “……”
    “幹嘛呀？我都說了，不用你來看我！”
    “……”
    見到她氣鼓鼓的側過身。
    蘇明腦子裏有兩個問題。
    第一，現在到底是什麽進度？也沒好感度進度條。
    第二，這應該就是小安口中的記憶吧？自己能讀取檔案，也就代表……就是自己存的檔？
    凝視她側躺的背影，蘇明揉了揉太陽穴。
    沒開口。
    幹脆拿起床頭櫃果籃裏的蘋果，平靜的削。
    “你到底想幹嘛？！”
    她似乎沉不住氣，直接坐起來。眼眶有些紅。
    “削蘋果。”
    “蘋果是除非沒有任何東西吃，我才會考慮吃的東西。你走。”
    “削好了。”
    “……”
    那眼眶裏的晶瑩還是沒忍住，無聲滑落。
    “嗚，就有那麽重要嗎？去海島市，比我還重要？”
    “我怎麽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
    “混蛋！要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不來看我……說什麽結婚。全是騙人！”
    12月29日。
    晚。
    蘇明的位置，成功從病床邊的凳子變成也能躺在病床上。
    “真的隻要一周？不騙人？”
    旁邊就是滿臉狐疑的安詩瑤。
    “雪國人不騙雪國人。”
    “少來。前天碰我的時候，明明說不會再惹我生氣……才剛說完，立馬就說要去海島市。說的那麽認真，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
    “……”
    “不就是玩的好的女性朋友婚禮邀請你嗎？我才沒那麽小氣。反而是說謊，我才會生氣。”
    這是謊言。
    蘇明從小到大，沒什麽玩的好的女性。
    但……
    這條存檔的自己為啥要說真話？
    腦袋從剛才就在不斷閃出莫名的畫麵。
    與她在公司朝夕相處，一點點把她從紙上談兵的大小姐變得務實。
    想知道底層人怎麽生活，證明她也能吃苦，學自己在下班後送外賣，結果闖紅燈被逮到，被教育的眼淚打轉。又不願意對自己服輸。
    再到……有事沒事喜歡來自己家串門。
    為什麽老感覺缺了點什麽？
    與她的感情經曆，其實就算沒有閃出任何畫麵，光是通過上次在遊戲裏基本上就知道的七七八八。畢竟小安是按照記憶還原的。
    缺的……
    比如，為什麽自己非要沒苦硬吃？
    沒任何負擔，幹嘛要在下班後去送外賣？攢那麽多錢一分沒花，存款卻那麽少？花哪兒去了？
    “準了。”
    邊上的安詩瑤突然開口。
    “啥？”
    “準了呀，你要去海島市參加朋友的婚禮。”
    “……”
    “給我看看她的照片。”
    她伸出白嫩的手。
    “……照片？”
    “手機給我。”
    還不等蘇明反應，手機已經被她摸走。
    密碼形同虛設。
    “別那麽驚訝看著我，畢竟是你。全部密碼都一樣，2323，要麽就232323，哼……也不怕哪天錢都被轉走。”
    “……”
    難道。
    因為記不住所以選擇全都一樣，這事很稀奇嗎？
    “沒有照片，也沒有和她的聊天記錄。”
    她滑動手機，先是看微信，發現沒聊天信息又繼續翻找相冊。
    “……”
    臉又突然紅潤。
    “你都沒和她聊過天？是不是那種，玩的很好，但很少聯係，甚至隻有電話都沒加好友的朋友？”
    “是的。”
    說的太對了。
    世上的的確確存在這種朋友。
    “那就沒關係。而且還是參加她的婚禮……她也肯定沒我漂亮。”
    “還有！”
    “那……照片。要存我的照片，就存漂亮點的。相冊裏的太醜了。”
    現在的她應該還很清純。不然，不至於因為翻手機見到她的照片，就會害羞。
    12月30日。
    淩晨。
    想著有什麽香豔的畫麵，不可能。
    至少，如果不是蘇明過於主動，病房的安詩瑤並不會主動做什麽。
    “誒，深情哥出來啦。”
    “這家夥到底怎麽追到那個女孩子的？感覺都不是一個階級的。”
    “切，錢也買不了寧願結婚簽字也要見到要負責任的真情啊。哎……要是我也有這樣一個男朋友就好了。不需要多帥，能看得過去就好。”
    “你說的看的過去，是那種資產過億，身高180，8塊腹肌貌比潘安的男人？”
    “去去去，淨瞎說。我覺著……過日子，就深情哥這樣的就挺好。可是哪找呢？”
    “……”
    雖說，值班台值班的護士已經換了，但還是認識蘇明。
    自己是深情哥嗎？
    這種存檔，腦海裏閃過的畫麵。
    如果檔案都是自己存檔，那重生就真的不止一回。
    走到醫院外邊。
    步道一個人沒有，護欄裏側也很少有車過去。
    “啪嗒。”
    蘇明點燃香煙，打開手機。
    搜索。
    【海島市】
    【簡介：該島由三和重工以及多家企業聯合建造，采用雪國先進的填海技術……】
    2024年，但海島市卻存在。
    這和自己在現實經曆的相左。
    12月30日。
    淩晨兩點。
    “好辣~呼。”
    安詩瑤的吃相很優雅，小口小口的。
    身材，完全沒辦法被寬鬆的病號服掩蓋曲線。
    “幹嘛看著我……”
    “……”
    蘇明沒說話，隻是盯著那張與現實裏的人，如出一轍的臉。
    “先說好，我不會……不會再和上次一樣同意。要做什麽，回去再說。”
    “上次是例外！”
    她的臉很紅。
    12月30日。
    淩晨三點。
    雖然安詩瑤嘴裏說什麽都不能做，但又沒趕蘇明走。
    “現在不能出住院部，就這樣睡，不許動手動腳。”
    “結婚之前……不可以再突破底線。”
    “……”
    留在這能觸發的畫麵，已經沒了。
    蘇明的腦袋也沒再暈乎。
    很清楚，能想到很多畫麵。
    “床有點小吧？中間還隔著被子，會不會有點擠？”
    她又開口了。
    “有點。”
    說實話，蘇明有半邊屁股都在床外。
    正常講，即便隔著枕頭也夠兩個人平躺，但架不住她一直往這邊擠。
    “那、那我拿掉，你不許……做奇怪的事。”
    “……”
    枕頭被抽走。
    先是無言的沉默，慢慢地，能感覺到她溫暖的軀體貼近。呼吸也離脖頸很近。
    直到，充溢熱意的額頭確實貼到蘇明下巴。
    “其實，我知道。”
    她大半腦袋都埋在被子裏，聲音有些悶。
    “知道什麽？”
    “就是，以前……我在你家，眯一會的時候。你偷偷摸……”
    “……”
    有畫麵。
    那應該是安詩瑤來找自己玩，後麵邀請到家裏聊天。那時候已經確定關係過……隻是說，除去牽手以外沒做過別的。很單純的戀愛。
    “對那個，寶寶食堂……會那麽感興趣嗎？”
    “會。”
    “……色狼。”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是，我那時候其實挺開心的。雖然說傳統也好，但總是感覺你好像對我沒什麽興趣。”
    “不僅是色狼，還是膽小鬼。”
    “碰一下，就立馬縮回去，還去衛生間洗冷水臉。”
    “……”
    蘇明也很好奇。
    為什麽曾經的自己那麽單純？
    為什麽現在的自己的良心越來越難疼痛？
    “那個，現在可以。”
    她的聲音小到和蚊子叫沒區別。
    “什麽可以？”
    “……”
    沉默。
    起碼過好幾分鍾，才感覺到她有些戰戰兢兢的伸出手，在被子裏抓住自己的手。
    放在她的寶寶食堂。
    甚至能覺察到些許顫抖。
    “笨蛋，你都不說，我怎麽知道……這種，又沒什麽。”
    “我好歹也是，女朋友。”
    貼在脖頸的臉，也埋的更深。
    是蘇明習以為常的溫暖，但對現在的她而言似乎很新鮮。
    “說好的，一周，一周後我要看到你。準時準點。”
    “要是失信，你……你就別想再摸。”
    “……”
    必須要去海島市看看吧？
    在這，蘇明腦袋裏沒閃出任何關於海島市的畫麵。
    也不用把她當做真物吧？
    隻是存檔。
    一個，注定會廢棄的檔21。所以，放在她寶寶食堂的手用力也好，無動於衷也好。都沒意義。
    “你幹嘛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怪害羞的。”
    “好啦。其實，我也不討厭被你碰到……唔，挺喜歡的。對我有興趣。”
    “……”
    蘇明是沒動。
    但安詩瑤主動按著他的手。
    說到底，無論在哪，她的性格都一樣。自己主動，她會害羞的接受，自己不主動，她會想很多之後變成主動的那方。
    “我就從來沒對男人說過這種話。”
    “你要負責。”
    “說話呀，不想負責？”
    “嗯。”
    “啊？”
    “明天就去民政局領證。”
    “鬼才去！起碼也要先去見過我家裏人，然後才能去……不對，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嫁給你啦？你都沒有求婚，也沒有戒指……咿呀！”
    “……”
    蘇明還是沒忍住，捏了。
    “……色狼。”
    但反應，終究還是和現實裏的瑤不一樣。並不會直接抱過來，或者趴過來。隻是猶如待宰的羔羊，身體稍稍顫抖，默默忍受羞恥。
    1月1日。
    元旦節。
    醫院裏很熱鬧。很多病床都有好幾位家屬一起來看。
    安詩瑤的病房也不例外。
    嶽父嶽母，還有一些蘇明不太熟悉的安家人都在。
    【快走啦。別在那偷窺。】
    【小心等下我爸爸媽媽，逮到你。】
    【現在我跑不動，隻能看著你挨揍耶。】
    【……】
    手機上有她的信息。
    深情哥什麽的，蘇明不太在意。
    隻是說。
    那其實很正常吧？
    不受他人意誌影響則永遠不會被他人意誌支配。
    但也同理。
    如果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連百分百愛著自己的人，也要講究不被他人意誌影響，那便永遠無法有共情心，愛意。也自然不可能當得了深情哥。
    如果有人能做到對所有人一樣，那……應該是怪物吧？
    又很顯然，自己不是，自己做不到。
    1月2日。
    蘇明已經選擇暫時忘掉醫院裏的安詩瑤。
    登上去海島市的觀光船。
    “這是世界上第一個人工填海+懸浮技術造出的島，可供上百萬人居住的海島。”
    “將來還會建造跨海大橋。”
    “通過這座島，不用我說……大家也能感到驕傲吧？我們的祖國，現在基建能力就是如此強大。海島市隻用時三年便成了現如今的模樣。”
    “……”
    導遊洋洋灑灑的介紹。
    但蘇明全都沒聽進去。扒著甲板欄杆，身體由著海浪一搖一晃。
    望向遠處，越來越近的島，不自覺眯起眼睛。
    那是一種本能。或者說過於熟悉的香氣。
    “導遊，這是啥氣味？有點像梔子花，又不太像。”
    “據說是海島市的土壤，自帶的某種養分。嘿嘿，不知道吧？在海島市種的植被也好，糧食也好，都會比陸地周期更短，產能更豐富。”
    “……”
    到底該說是想起來了，還是讀取到這條存檔的‘記憶’呢？
    自己，來海島市是找怪物的。
    拯救。
    隻有讓怪物成為人，才能救下……救誰？
    非常混亂。
    總覺得缺了太多東西，非常重要的東西。
    從與安詩瑤的經曆，再到現在，完全不明白……動機是什麽？
    要救的人是誰？
    辛辛苦苦工作那麽多年，錢給誰了？給安詩瑤？不對，她不缺錢。
    自己也沒負債。錢到底去哪了？
    來海島市，要拯救所謂的怪物……又是要救誰？
    “小哥？”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吃點暈船藥？”
    “……不用。”
    蘇明深呼吸一口氣。
    腦袋裏的畫麵仍然在繼續補齊。
    自己來海島市之後，死了。被怪物吞噬，連著這座島一起。
    1月4日。
    醫院。
    蘇明違背腦袋裏的畫麵，選擇回程。
    他就想知道，缺的到底是什麽。動機是什麽。
    “咯嚓咯嚓。”
    “……”
    病房，安詩瑤正大口吃甜點。一隻手接在另一隻拿著甜點的手下麵。
    “啊，好爽。鬆塔就是好吃！”
    “呼……再吃一塊？應該不會發胖吧？”
    “……”
    她剛拿起袋子裏的甜點，轉頭就看見蘇明。整個人愣住。
    揉了揉眼睛。
    “……蘇明先生？”
    “我有個問題想問。”
    “你、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一周嗎？我、我這個，不是……你知道的！平時我吃的很少！”
    “我想知道，我存的錢都花哪兒去了。是不是有什麽，很需要我花錢的地方，或者人？”
    “錢？”
    她的臉僵住。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你的錢不是都給……誒，給……”
    她像是要脫口而出，誰的名字。
    但又卡殼，捂著腦袋。
    “……我記不得了。明明很熟悉，應該記得蘇明先生是給誰來著。”
    “再想想。”
    “我真想不起來。真的……別抓著手腕，好痛。”
    “……”
    蘇明放開她的手。
    “到底怎麽啦？表情這麽嚴肅……”
    “……”
    蘇明已經沒辦法再回答。
    【檔案進程衝突，玩家需立即選擇讀取該節點，或返回原節點。】
    【請在00:00:59內作出選擇，超時將默認選擇“是”】
    【是否？】
    2月9日。
    現實，時間並沒過去太久。
    【玩家已返回】
    【請確認需讀取之檔案】
    【檔1：檔1，2024122913：10（需1009點數）】
    【……】
    乃木阪依然在客廳整理東西，還沒發現蘇明在臥室。
    這種感覺很痛苦。
    腦袋被胡塞足夠真實的畫麵，卻又明顯缺了一角，不連貫。
    不僅是檔21裏覺得缺掉關鍵的一角。
    現實也是。
    後知後覺……
    自己為什麽會在公司當過銷冠？刻苦的理由？
    存的錢呢？工作十幾年，從高中就開始兼職存的錢，花在哪兒了？
    “嗡嗡。”
    手機振動。
    有新消息。
    【蘇明先生，我好像……做了個夢】
    是小安發來的。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突然夢到，您從海島市回來。突然問我奇怪的問題。】
    【……】
    蘇明拿起手機，打字。
    【是嗎？不用想太多，現在你已經在這了。】
    【嗯。】
    【早點休息，希望過完年回來能看到活力滿滿的兔女郎】
    【……】
    過半分鍾才得到回複。
    【好。w】
    之所以，會直接回來。
    是因為做了和存檔原本發展不同的事，如果自己選擇留在那節點，改變……會怎麽樣？
    也沒辦法嚐試。
    沒可能放棄現在擁有的，去冒險。
    所以，到底缺失了什麽？
    抓耳撈腮也想不出。
    2月9日。
    淩晨。
    實驗室。
    櫥窗裏的肉塊，觸手搭在鍵盤上。
    “啪嗒啪嗒。”
    隨著它的動作，文字顯示在屏幕上。
    【人類不存在無欲無求。你遲早會，和我成為一體。】
    【隻要得到你，所有部位，都可以收回。到那時候，我會毫不猶豫拋棄觀測人類的興趣……不會再給任何機會。】
    【……】
    再過片刻，那觸手再次動彈。
    像是自問自答一樣。
    【如果你能理解兄控，就不會這樣說。】
    【……】
    【可笑，你以為，共享她們的情感、記憶之後，我對人類仍然不了解？沒有人類，能做到無欲無求。人類是群體生物，而我，是個體。】
    【喔。我會一直贏。因為，哥哥過的很開心。】
    【為什麽你讓我感覺很火大？】
    【因為你沒有哥哥。沒有哥哥的生物，很可悲。】
    【我會親手，拿回一切。讓你活著，看著，我吃掉他。】
    【哦。】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混蛋，我到底為什麽要對人類感興趣！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100。】
    【哦。】
    鍵盤被肉塊衍生出的觸手折斷，撕成碎片。玻璃櫥窗被撞的嘭嘭作響，但又絲毫沒有任何破裂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