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六人，神色各異。
    朱子恩懸起的心髒終於落下，長長鬆出一口氣。
    唐紅檸像兔子一樣高高跳起，喝彩歡呼。
    夏桑鬆揣著一副深藏功與名的模樣微微側身，手指撐在鼻梁，露出陷入幻想時刻的死宅特有的中二拽笑。
    難得醒來的哈雷俯視著底下擁抱在一起的人類，空洞的瞳孔之下一片虛無。
    陳默則是陷入沉深思，良久後突然發問：“你早知道史蒂夫會這樣做？寧願將自己與自己的母親置之險地，也要舍己為人？”
    “誰知道呢？我又不是什麽耶魯法學院的心理學教授，哪有本事揣測別人會做出什麽決定。”
    說是這麽說，但是周科咧起嘴角的笑臉明擺著在嘲諷陳默。
    史蒂夫能否做到，對於即將離開這個【門】的他來說，根本無所謂。
    這其中有太多不確定因素了。
    隻是
    周科百分百肯定，史蒂夫一定會去做。
    從很久很久以前，從大約七十多章前，從他知道史蒂夫敢冒著生命危險在那群狂笑著的感染者眼皮子底下將兩個孩子拉進駕駛室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任務非史蒂夫莫屬。
    “史蒂夫沒按你預想那樣做，是不是讓你道心破碎，要掉小珍珠啦？”看著一言不發的陳默，周科發出落井下石的嘲笑。
    路上撿到金錢珠寶，周先生未必會有多高興，而看到有令他不爽的人狠狠摔了一跤，他肯定笑得很大聲。
    “周先生你說笑了。”陳默臉上仍是平和，“區區一個特例不足以動搖我的【真理】。”
    說話間，他踮著腳尖，挪動著後退。
    “別亂動！你想幹什麽！”霎時間，一直有所關注的其他人全都反應過來，警惕地盯住陳默的一舉一動。
    “不必緊張，我逃不了的。”陳默從容不迫地指了指耳朵。
    樓頂處所有的魔導師都能聽見同一道聲音。
    【正在進入傳送倒計時，時限三分鍾】
    “稍微站遠一點是我最後的紳士品德，免得待會有血濺到你們。”陳默沒有停下腳步，依然麵朝著周科退後。
    這無關想不想逃或者求生意誌。
    陳默明白，周先生是絕對不可能讓他活下來的。
    傳送倒計時等同於他的生命倒計時。
    “道別之前，我再給你們透露一些信息【歡笑疫苗】本來能夠成功的，僅差臨門一腳，它就能實現全人類的進化，讓人類永遠不再產生負麵情緒。
    嫉妒、仇恨、貪婪、傲慢這些阻擋在人類和諧之路的隔閡將會被踏平。”
    “那你們不妨大膽猜想，為什麽出發點明明是好意的【歡笑疫苗】釀成的是一場慘劇？”
    現在說的這些，周科早已在牽陳默散步的時候聽過。
    第一次聽的時候都沒有情感波動，更別提第二次了。
    “這全都仰仗了柯蒂斯博士，他接受不了勞碌了大半個人生的事業失去穩定的收入來源。
    接受不了學識淵博的自己以後住不上大別墅，娶不了美嬌妻，享受不到別人的追捧。
    所以在星官的攛掇下，他瞞著另外兩位博士，偷偷修改了【歡笑疫苗】。”
    陳默攤開雙手，慘不忍睹的廢墟林立在他的身後，“因而造成了眼前的災難，這都是人為因素導致的。”
    “無論多麽美好、宏偉的願景，隻要尚有罪人插足，便不可能實現。”
    沒有留給其他人反駁和指責的空間，他按著胸膛，磊落承認道：
    “是，你們說的都對，我殺了很多人，吃了很多人，但是沒有一個是無辜的或者說，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都沒有無辜一說。”
    “嫉妒作祟，惡意中傷，財富壟斷，戰亂紛爭，利益至上，乃至損人不利己。
    越是遵守規則的人，越是善良和氣的人，越是難以在這個世界活下去太多太多的罪孽構成了惡臭腐爛的社會。”
    “我們所在的世界跟如今所處的【門】的唯一區別在於後者明目張膽地釋放出惡意，而非遮遮掩掩。”
    “我就是無法對縱情瀟灑，活得恣意的罪人熟視無睹，我就是要讓他們無時無刻不生活在會被他人生吞活剝的恐懼當中，一如他們對善人的做法。”
    直至語畢的最後一刻，陳默始終與周科對視，仿佛在等待一個評價：“這就是地藏王菩薩的代行人，這就是我的‘天誅心學’。”
    可是他很快就失望了。
    “說的很好哈。”
    周科麵無表情地鼓著掌，眼神遊離到不知何處，就像是一個快速點擊著鼠標，迫切想要跳過劇情對話的遊戲玩家，“我會盡量刻全在你的墓碑上的。”
    “算了。”陳默似是有所預料，他雙手平放下來，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最後一個問題，周先生，我最後再問一個問題。”
    “我死了之後，你能吃掉我嗎？”
    “行啊。”周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周科！”旁邊的朱子恩等人都驚了。
    周科抬手示意，隨後反問陳默：“那你是喜歡紅燜，還是燉煮，或者是像耶穌一樣被架起來火烤？”
    都說人在臨死前會幡然醒悟，然而陳默語氣決絕，對過往的所作所為無一絲一毫懺悔。
    他雙眼緊閉，雙手合攏出地藏菩薩印：“何必需要烤架呢？他人即是地獄。何必需要烈火呢？我們皆為油膏。”
    言畢，雙足踏下。
    嘭——！
    種植在皮鞋裏的兩顆【土豆雷】轟然爆開，澱粉和薯條連同著衝擊波吞沒了陳默的身影。
    一捧血霧緩緩散開，混凝土地板的深坑裏僅僅剩下肉碎和殘缺的骨骸，有一部分估計被炸到大樓外麵去了。
    “他應該死了吧？”朱子恩語氣裏帶著不敢置信，看來陳默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可謂不深。
    “如果這都還能活”周科往前走了幾步，從坑裏找到了七、八成的頭骨碎片。
    這還不夠，他又分次發動了靈鑰的能力和先前贏來的生命所有權，補刀驗屍做到極致。
    等了好幾秒，見始終沒有變化，才接著說道：“我就封他為傳奇耐殺王。”
    “這個稱號有什麽意義嗎”朱子恩無語。
    不過聽到周科這麽一說，倒是著實安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