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家裏有事請假了，這幾天的物理課代表暫由馬明亮擔任，他很積極，每天能跑項北辦公室兩趟，第一趟是下課後問題，第二趟是晚自習送作業。
    某天晚上兩節自習完了馬明亮還沒來交作業，項北以為他忙忘了，正準備去教室找時他來了，抱著一箱彌胡桃，
    “項老師，這是我們老家種的彌胡桃，我媽讓我給你拿些吃。”
    “學校禁止老師收禮。”
    “自己家種的獼猴桃很便宜，算不上送禮，項老師您收下吧，我快抱不動了。”
    項北起身接過獼猴桃，放在了門口茶櫃上，準備等會兒給同事們分著吃。
    “謝謝你了，下不為例。”
    “小北老師，您用的什麽洗發水，好香啊。”兩個人離的很近，馬明亮的心跳有點快，不好意思的問道。
    “在超市亂買的，我也不記得名字了。”項北尷尬答道，與馬明亮拉開距離，剛才馬明亮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哦。小北老師，王陽明天就來學校了，但是他狀態不太好，我想繼續幫他當一段時間課代表，等他徹底恢複精神氣。”
    “可以。”
    “那我先走了。”
    “好。”
    看著馬明亮的身影，項北搖搖頭，或許是她想多了。
    天氣漸暖，操場散步的人越來越多，項北故意躲著章嶺楠獨自散步，但每天都能碰到馬明亮和王陽。
    “小北老師晚上好。”
    “你們倆天天來操場散步，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啦。”馬明亮搶先笑著回答，他本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但在項北跟前絢爛的像煙花。
    “別太晚了，早點回家，注意安全。”
    “知道啦，小北老師，我們可以和你一起走會兒嗎？物理課上有些問題想問問你。”
    “嗯，行。”
    “豎直上拋運動中力的分……”
    原本的放鬆散步成了課外補習，幾天下來項北已經累的不行，幹脆換了地方散步，離學校不遠的一個環城公園。隻是沒走幾分鍾她又碰到了馬明亮，這次隻有他一個，如果說操場遇到算是巧合，那這次呢？
    “馬明亮，十點了你還沒回家，怎麽來這兒了？”
    “項老師，我特意來找你的。”
    “是學習上的問題嗎？找個咖啡店說吧。”
    “不是。”馬明亮雙手緊緊抓著校服褲，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項北沒說話，靜等他繼續。
    “小北老師，我喜歡你，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你長得好看，溫柔有耐心，還那麽聰明……。”
    “馬明亮！”項北壓住心裏的震驚打斷他，“我是你老師！”
    “我知道，你不是在南川中學隻實習一學期嗎？等你離開了南川中學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馬明亮的眼睛在暗夜裏閃閃發光，那般純粹、美好、赤城，她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也是一片赤城的站在章嶺楠麵前，跟他表白……隻是，這麽美好純粹的感情她卻要親手去摧毀，她終於體會到章嶺楠當時的感受了，心痛、不忍又無可奈何，他當時應該比她現在更難受吧？畢竟他當時是喜歡她的，而她又那麽難纏，固執，百折不撓。如今，她也要化身為冷血無情的人，以馬明亮的學習和未來為主去處理這件事，哪怕傷害他幼小的心靈和感情。
    “馬明亮，我比你大，還是你老師。”
    “六歲而已，我不在乎，等我畢業了我們就不再是師生了。”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項北長吸口氣道，
    “我有喜歡的人。”
    “是章老師嗎？”
    “一個大學同學。”這個理由對他來說雖然殘酷，確是解決問題最直接快速的辦法，“馬明亮，你們這個年紀會忽略各種客觀因素去喜歡一個人，但人總要成長，成長是把預想的美好和現實結合起來。你很聰明，現下的責任是好好學習，等你上大學了會遇到更多優秀的女孩子。”
    “她們再優秀也不是你。”馬明亮垂眸低聲道，項北沒聽到。她看了眼手表，已經十點半了。
    “可在我眼裏你隻是無數學生之一。”
    “我會越來越好的，不論是學習還是外在。”
    “我相信你會越來越好，但不是我喜歡的那個。”
    馬明亮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了回去，表白時的他熾熱如太陽，被拒絕的他如霜打的茄子，毫無光彩，項北可憐他，但卻不能說太多關心的話。
    “馬明亮，很晚了，快回家吧，不然你父母會擔心的。”
    “嗯。”
    馬明亮拉聳著腦袋走了，項北望著他，心陣痛，她不是為馬明亮心痛，而是為當年的自己和章嶺楠。
    “出來吧。”項北突然喊道，章嶺楠從旁邊的大樹後走了出來。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剛才。”項北轉身半眯著眼睛看向他，“你應該偷聽很久了吧？”
    “我可沒偷聽，隻是出於禮貌不方便上前打擾。拒絕馬明亮不忍心了？”章嶺楠調笑道。
    “你當年拒絕我的時候忍心嗎？”
    章嶺楠收起笑意，定定望著項北，
    “何止是不忍心，看著你因為我難過痛苦我恨不得打死自己，我恨老天不給我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那天從公園離開後我默默跟著你，直到你安全到家。後來你經常在我的必經之地等我，遠遠望著我，那般悲傷。”
    “你怎麽會知道？”
    “因為我也用同樣的方式望著你。”
    眼淚從項北眼裏跑了出來，帶著責怪、委屈、欣喜。
    “別哭，你的眼淚比尖刀還鋒利，我扛不住。”章嶺楠從兜裏掏出紙巾輕輕替她拭去淚水，他剛擦完又有新的淚水跑出來，他擦不及，於是輕輕抱住她，
    “不哭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恨我，我也知道自己怎麽做都無法彌補。”
    “章嶺楠，我原諒你了。”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他當年的萬般無奈，因為喜歡，她的每一分痛苦他都在成倍承受著。其實他完全可以像她對馬明亮這樣編個謊話，斷絕她的所有念想，繼續自己的事業，但他沒有，他選擇背著她的怨恨和痛苦悄然離開，待在山區默默承受，哪怕被誤解。
    “對不起。”
    項北的眼淚如同決堤的大壩，越發控製不住。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太自私，沒考慮你的感受，讓你耿耿於懷了五年。”
    “你是為了我的學業，是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沒能體會你的良苦用心。”
    “感情的事沒有那麽詳細對錯，都過去了，還好我們再次重逢，還好我們心裏都有彼此，一切都是最好的開始，不哭了。”
    慢慢的，項北止住了哭泣，離開章嶺楠的懷抱，
    “很晚了，我送你回學校。”
    “嗯。”
    章嶺楠想去牽項北的手，被她躲開了。
    “有些事必須是確定男女朋友了才可以做。”
    “那你什麽時候能做我女朋友？”
    “等我實習結束再說吧。人盡皆知我們曾經是師生，如果我們現在公然在一起影響不好，可能會引起學生們的效仿，比如馬明亮。”
    “你考慮的是，你實習結束後不打算在南川中學留任了？”
    “嗯，我想趁著年輕去其他城市工作。”
    “那到時候豈不是要異地了？”
    “還沒在一起，說這些太早了。”
    “哦。燈光暗，走慢點。”
    “知道了。”
    五年的心結終於解了，她的真心沒有被辜負，章嶺楠喜歡她，真好，那一晚項北睡的格外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