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聿刹那間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麵前如此挑釁，隻有慕司從不委屈那張欠嘴。
    “你想死……”
    但他看到慕司竟然在笑。
    連泊聿都快要記不清楚，這孩子多久沒在他麵前笑過。
    難道離開他以後他們每個人都會過得更好嗎？
    “天黑了。”
    慕司忽然冒出一句。
    泊聿沒聽懂，但不影響，“你的世界也快黑了。”
    慕司倒是不生氣，給最後幾個客人結過賬，將蛋糕店的招牌燈熄滅，“你再不想辦法回去的話，就回不去了。”
    修長高挑的青年站在夜色裏。
    看他視線帶著點笑意，有些英俊，又有些危險。
    “手機。”泊聿伸手。
    慕司攤手，“我買得起嗎先生？”
    “……”
    窮得理直氣壯。
    泊聿望向空無一人的街道，最終決定去看能不能借到手機，用一千歐做酬謝禮。
    “我勸你最好別。”慕司頭也不回卻仿佛能猜到他的想法，“這個鎮子晚上出沒都是年輕人，他們對漂亮的東方麵孔有種別樣的……傾慕或者貪婪。”
    慕司聲調懶懶的，也不知是在誇他還是在罵他。
    “你沒照過鏡子嗎？”
    憑心而論泊聿那張臉生的極好，身上天生貴族的氣質為他鍍色，倘若不是失去雙腿他該多麽優秀完美。
    可他就是殘缺的。
    並且不接受自己的殘缺。
    泊聿冷冷看他一眼，“我今晚住你家。”
    不是請求反而是通知。
    他斷定慕司不會拒絕他。
    這個人在臨走時膽大妄為，對他……還說喜歡他這個煞……
    泊聿連回憶都是用嗶嗶聲代替的。
    汙言穢語。
    慕司如他所料同意，“可以，求我。”
    “你說什麽？！”
    “求我。”
    “……”
    蛋糕店燈光熄滅，玻璃門倒映著慕司半邊身形，他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衫，脖頸和指骨凸顯的極白。
    “或者你就坐在這裏，等著午夜有人經過，或許會遇到好心人給你手機，也可能會做一些……”
    那人自詡高高在上，其實手無縛雞之力。
    沈寂星都能輕易將他一拳打倒。
    泊聿沒了保鏢什麽都不是，所以慕司不理解他為什麽敢獨自出行。
    “你根本無法接受的……”
    “你這混賬！”泊聿冷冷盯著他，何時受過這種口頭侮辱，“你再敢胡言亂語，明日等我回去就……”
    他的下巴忽然被人捏住。
    “胡言亂語？”
    慕司半彎著腰居高臨下看他，“我什麽時候說過一句假話，也是，你根本不了解我不在乎我，所以壓根不知道我的任何習慣。”
    “我在來的第一天跟他們打得遍體鱗傷。”
    “你呢？你能受得住幾拳？”
    泊聿視線微凝地看他。
    慕司似輕笑了一聲，“您真是一個合格的養育者，先生，您從來不知道我跟少爺經曆過什麽。”
    泊聿知道。
    沈寂星十八歲那年提出要離開他。
    他派人在暗中跟著沈寂星，知道他在橋洞裏差點出事，可他並沒有派人緊急出手，隻是想著讓他吃些外界苦頭。
    隻是沈寂星從來不奢望有人救他。
    他離開橋洞，望著茫茫人世間，似乎不知道有哪裏能容納他，還是個絕對安全的地方。
    但他很聰明。
    他睡在了銀行at機裏。
    這世上沒有能容納他的家，至少還會有護著他的國家。
    可國外秩序更亂，慕司身手那麽好，竟然也……
    慕司低眸對上他的琥珀眸，這雙眼睛溫潤雅致，像是楓葉般繾綣柔和，卻又顯得那麽冷漠無情。
    “害怕嗎，先生？”
    泊聿冷冷看著他，沒有回答自己怕或不怕，“我不可能求你。”
    慕司指尖落在他下巴上，緩緩鬆開收回手，頭也不回地轉身邁開腳步。
    “隨便你。”
    其實慕司也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幾秒。
    善良永遠是他的底色。
    更何況他還喜歡這個人。
    這個壞人。
    黑色短靴停頓在地麵，他垂落的手被人握住，泊聿的嗓音冷冷傳來，“我從來沒想過讓你們被人欺負，能欺負你們的隻有我。”
    “……”
    “我不是三歲小孩，是或不是都哄不了我。”慕司對糾結已發生過的事沒有興趣，“況且你欺負得過誰？”
    不過是他們當初心甘情願。
    隻是慕司並不想順著他了。
    讓泊聿求人無異於天方夜譚，他生來高傲從不會輕易低頭。
    他鬆開手，“你走吧。”
    慕司垂落的眼睫輕動，抿著薄唇久久未語，隨後邁開腿直接離開他的視線。
    泊聿緩緩閉上眸，靜靜坐在楓葉樹下，感受著周遭陌生的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
    遠處的嬉笑喧鬧聲傳來，他看到幾個年輕拎著酒瓶的青年走來，說笑著不知在談論什麽。
    “……”
    泊聿調轉輪椅的方向果斷離開。
    可一顆石頭卡在輪子上，將他去路徹底阻攔，泊聿彎腰想要挪開石頭，但動作對他來說很難。
    就在他睫毛嗡動，少見失控時，有人一腳踢飛了石塊。
    他抬起琥珀眸驀地看他。
    眼底有震驚，薄怒，和少量失措。
    慕司一言不發地拽著輪椅，在青年們來之前將他拽走。
    “我知道你會來。”泊聿用平靜掩蓋緊張。
    慕司走到偏僻的小樓處，將他單手從輪椅裏撈起來，直接放在了台階上。
    泊聿一愣，“你把我放在哪裏？”
    慕司全程一句話沒說，將輪椅鎖在樓下避免丟失。
    隨後把他從樓梯上抱起來。
    漫長的台階是泊聿無法離開的路。
    “放在我的世界裏。”
    慕司打開簡陋的門，簡樸的房間還沒泊聿的廁所大，泊聿打量著他住的地方，並嘲諷，“原來你最近就住在這種地方。”
    慕司單手解開上衣紐扣，“嗯。”
    “明日等我回去，會派人給你安排新房子，勉強算作我對你的謝禮……”
    泊聿勉強不追究他的所作所為。
    但他聽到慕司說，“我不稀罕你給我任何東西，謝禮我自己會拿，你也沒有明日。”
    “什麽意思？”
    慕司看向窗外的月色，“意思就是，您現在失去自由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