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寧看著手持神弓的那道身影，心中逐漸安寧。
    他忽然明白，為何從自己懂事起，娘親總時常提起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太爺爺。
    “也許在娘親心裏，太爺爺是這個世界上，最能讓她放心的人吧。”
    亂世之中，還有什麽比信任更重要的呢？
    顧安寧沒有再說話，他走到江林身邊，抬頭看著那比自己還要高的神弓。
    “太爺爺。”
    “嗯？”江林目視著前方，不能動用修為，卻不影響他的感知力。
    馬凝煙等人的身影，在他的感知中一清二楚。
    身旁傳來了少年郎輕柔的聲音：“若有一日您要走，能提前和娘親說一聲嗎？”
    “這些年，她一直很想念您。”
    江林低頭，看到顧安寧如水晶般清澈的眼眸。
    這是一個孝順的孩子，比馬陸強。
    片刻後，江林的視野重新回到已經離開很遠的馬凝煙身上。
    那個曾經的小丫頭，如今已經是中年婦人。
    可她身上的衝勁，卻比當初強盛的多。
    或許隻有在這亂世之中，才能真正看清一個人的內心和本質。
    堅強，不屈，善良。
    江林微微點頭：“我會的。”
    顧安寧嗯了聲，站在江林身邊，也向前看去。
    縱然他無法像江林那樣看穿房舍，感知到前方發生的事情，可意誌卻近乎相同。
    江林眼角的餘光，瞥了眼這麵容平和的少年。
    大乾的太祖皇帝，原來年少時是這樣溫和的孩子嗎。
    不知要經曆多少殺戮，才會讓後世人評價太祖皇帝手段狠辣，冰冷無情。
    ……
    夜幕降臨。
    漆黑的夜色，遮掩了一切。
    戰馬披上了戰甲，十八位從天南府跟隨著馬凝煙來到這裏的侍衛和軍士，全副武裝。
    再往後，是一千多名手持長刀，利劍，麵容剛毅的漢子。
    馬凝煙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她手裏同樣握著一把長刀。
    她的身姿挺拔，漆黑的戰甲，讓她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眼神銳利而堅定，她的聲音冷靜而有力。
    明明是女子，卻散發著比男子更加強橫的氣勢。
    那股英氣，讓她看起來更像一名將帥，而非曾經的官家大小姐。
    凝視著前方的軍營，馬凝煙輕輕抬手，長刀一揮，劃破了夜的寂靜。
    黑夜中的身影，快若奔雷。
    當軍營門口的軍士察覺到不對，為時已晚。
    烏黑的長刀，刃口滑過，人頭落地。
    轟隆——
    巨大的門戶，被硬生生撞開。
    “誰！”
    軍營內一片喧嘩，巡視的軍士迅速反應過來。
    然而十八匹戰馬，緊隨著馬凝煙而來，勢不可擋。
    長刀揮動，元武境的修為在這一刻所向披靡。
    當她衝進軍中大帳，剛剛醒來的守將，還沒來得及拿起掛在牆上的寶刀，腦袋就已經重重砸在地上了。
    手掌無力的垂下，連同屍體一塊滾落。
    馬凝煙掃了眼床榻上那光著身子，瑟瑟發抖的年輕女子，而後轉身離開。
    女子望著床下的無頭屍體，臉上露出悲痛之色，而後眼中逐漸起了恨意。
    那是她的夫君，雖說自己也是被強綁來的，可既然身子給了他，日子又過的不錯，也就接受了。
    如今，夫君被人斬殺，好日子也算過到頭了，她哪裏會不恨呢。
    隻是恨的並非強綁民女的守將，而是恨那個奪走她好日子的人。
    這時，帷帳再次被掀開。
    她驚恐的看到，馬凝煙去而複返。
    這一次，那英氣逼人的眼中，多了絲冷意。
    “我……”
    女子隻說了一個字，便被一刀砍死。
    鮮血不斷流淌，迅速染紅了被褥。
    她睜大的眼睛，布滿驚恐，不甘，最後逐漸失去了所有生機。
    馬凝煙的眼神更加冰冷了幾分，提著長刀返身離去。
    軍營中，各個營房的軍士都已經匆忙集合起來。
    他們人數眾多，足足超過了三千人。
    可是當前方出現一千五百人組成的戰陣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麵對的不是軟弱可欺的難民，也不是一盤散沙的流匪。
    這一千五百人雖然沒有盔甲，服飾形形色色，但他們站的筆直，陣形整齊。
    手中的長刀握緊，眼神縱然有些許慌亂，但氣息卻沒有半點鬆散。
    十八名騎士，回到了陣前。
    為首的徐萬群，戰刀直指前方，大喝出聲：“戰！”
    僅僅一人，卻好似有著萬夫當關之勇。
    身旁十七名騎士，緊隨著大喝出聲：“戰！”
    氣勢再強數倍，好似有千軍萬馬即將衝鋒。
    再之後的一千五百人，受到了感染，戰意更上一層樓。
    震天的大吼，在這個時代，如劃破天際的驚雷。
    “戰！”
    明月被陰雲遮蓋，像是被這難以言喻的驚人戰意震懾到。
    而對麵的三千軍士，明明人數占優，卻在此刻渾身發抖。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戰陣，將所有人的戰意凝為一體。
    哪怕再細小的木棒，當數量足夠多的時候，依然是能攪動蒼穹，翻江倒海的巨棍。
    一道身影，落在了三千軍士之中。
    烏黑的長刀，如閻王點卯，不斷收割著周圍人的性命。
    冰冷的雙眸，比刀刃更令人膽寒。
    偶有刀刃在漆黑戰甲上，劃出了一串火花，那是死亡降臨前的一抹絢麗。
    這些人本就被戰陣嚇到，如今更是慌亂不堪，隻本能的後退，根本興不起抵抗的心。
    徐萬群戰刀一揮，催馬奔騰。
    “殺！”
    十八騎蜂擁而上，一千五百人的戰陣緊跟其後。
    將這夜色。
    染出了一片鮮紅。
    ……
    不久後，戰馬奔騰，追隨著那道身影，朝著權貴氏族的府邸而去。
    軍營之中，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千多名俘虜，已經放下兵器，跪倒在地不敢起身。
    鼻尖傳來的濃重血腥氣，讓他們想要嘔吐。
    可略微抬頭，看到的隻有鮮紅的血液在眼前流淌。
    往日同伴的屍體，已經冰涼，僵硬。
    他們再次把頭埋了下去，身軀不斷顫抖著。
    當戰馬和戰陣攻入權貴氏族的府邸，交戰才算真正的白熱化。
    權貴氏族的戰力，遠超私軍。
    他們高手眾多，兵器精良。
    唯一的弱點，就是人太少。
    加上是深夜突襲，猝不及防。
    而馬凝煙更是身先士卒，一馬當先。
    元武境的修為，或許算不上太強，但隻要有她在的地方，總是戰鬥最慘烈的地方。
    “大膽！竟敢來我秦氏撒野，找死！”
    一名氣息強大的秦氏族人，怒目圓睜，揮拳朝著馬凝煙打去。
    他的修為，已經達到神武境三品。
    哪怕赤手空拳，也足以讓馬凝煙死上數次。
    麵對這樣的敵人，馬凝煙緊了緊手中的刀，咬牙就要硬上。
    她知道，此戰要麽勝，要麽死，沒有第三條路。
    權貴氏族，是必須要打下來的，否則殺再多的私軍，也無法改天換地！
    隻是以她目前的修為，想獲勝實在沒什麽可能。
    與此同時，鐵匠鋪中。
    那名秦氏神武境出現的時候，江林已經把手裏的玄武聖兵箭搭在了逐日弓上。
    太古雷鷹獸筋做成的弓弦，被他靠著自身蠻力硬生生拉開。
    顧安寧抬頭時，隻看到一抹黑色從眼前消失。
    過了數息，耳邊才傳來巨響。
    顧安寧眼裏一驚，這箭的速度，竟然比聲音還要快的多。
    與此同時，秦氏神武境的拳頭，已經來到馬凝煙麵前。
    長刀豎起，她拚盡全力要擋下。
    “不自量力！”秦氏神武境眼底露出不屑。
    他有足夠的信心，一拳就能將這膽敢冒犯秦氏威嚴的女子擊殺。
    就在拳頭幾乎要和長刀碰撞的瞬間，這位神武境的身體，轟然爆開。
    血霧彌漫，將四周染成了人間煉獄。
    所有人都驚愕的看了過來，卻見那位神武境身體爆開後，身側的房舍，緊接著被掀開。
    不知多少人的慘叫聲傳出，令人驚恐的是，其中更有神武境高手拖著半截重傷身子驚慌逃竄。
    內髒和腸子耷拉在體外，卻顧不上遮掩，看起來格外驚悚。
    “是什麽東西！”
    沒有人說的清，隻能看到塵埃四起。
    江林這一箭，幾乎毀掉了半個秦氏宅院。
    唯有馬凝煙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她朝著鐵匠鋪的方向看去，暗自出聲。
    “是洪爺爺的箭，竟然如此厲害。”
    她自認和江林認識許久，卻到如今才算知曉一二。
    驚天怒吼聲傳出，神武境巔峰的氣息彌漫四周。
    無論馬凝煙還是身後的十八騎，又或者一千五百人的戰陣，都在此刻仿若靜止。
    不是他們不想動，而是動彈不得。
    神武境巔峰，僅僅依靠氣息，就能把他們活活壓死。
    那是秦氏的當代族長，他憤怒的衝上高空，遙望著鐵匠鋪的方向。
    江林的視線，與之碰撞，如黑夜中的雷電交加。
    “道心？”秦氏族長感受到了連他也要低頭的氣息，心中一驚。
    當看到江林手持的神弓，他更是眼睛睜大。
    “那是什麽兵器？”
    這個時代，還沒有寶兵，更沒有神兵。
    江林的這一箭，威力強到即便是神武境巔峰，也不敢輕舉妄動。
    麵對未知的可怕事物，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防禦。
    夜色下，江林身軀筆直。
    逐日弓閃動著金紅光芒，他一手捏住第二支玄武聖兵箭，目視著那位秦氏族長。
    隻要對方敢有異動，便會一箭射去。
    沒有同品級兵器的神武境，對江林來說就是活靶子，而且是必死無疑的那種。
    逐日弓和聖兵箭，在這裏堪稱降維打擊。
    秦氏宅院的深處，更加可怕的氣息彌漫而起。
    江林眯起眼睛，悄然無息的把玄武聖兵箭放回去，轉手抽出了監兵聖兵箭。
    對付神武境巔峰，玄武聖兵箭足矣。
    但對付更高修為的敵人，隻有監兵聖兵箭才能做到一擊必殺。
    江林想的很清楚，要麽不出手，出手就一定要殺人。
    最不濟，也得讓對方膽寒，不敢再與他為敵！
    就在這時，天空中璀璨的光芒，如雨後天晴的彩虹亮起。
    數道身影，腳踏虹光而來。
    其中一名年邁老者，遠遠的望了江林一眼，拱手施禮。
    江林認了出來，那是玉兒的養子之一。
    如今身在玄華道門，其名謝天佑。
    天空中，又有一道靈光閃動。
    這光芒忽隱忽現，晦暗不明，卻又給人強烈的存在感，無法忽視。
    數道人影，便如這光一般，閃動著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又一名年邁老者，遠遠的衝江林拱手施禮。
    那是玉兒的第二個養子，如今在覺元道門，其名謝子墨。
    最後，黑白棋盤顯現，露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朝著秦氏族長點去。
    刹那間，無數黑白紋路如絲繭般將其纏繞。
    超越了神武境巔峰的氣息中，蒼老且帶著不滿之聲響起。
    “道門之是要做什麽？”
    這聲音中，隱隱帶著些許忌憚。
    道門，從古至今都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黑白棋盤中，響起了同樣年邁，卻入耳空靈的女子之聲。
    “洪叔叔要打的人，就是我虛監道要打的人，你可是不服？”
    江林聽出來了，那是玉兒的養女。
    如今身在虛監道門，其名謝虞霜。
    光芒閃動中，數道身影出現在秦氏宅院。
    不見動作，隻見光動。
    秦氏族人，吐血倒飛，撞翻了無數房舍。
    殘垣斷壁中，年邁的謝子墨聲音淡漠。
    “不服的話，我覺元道可以奉陪。”
    七彩虹光從天而降，直接衝入秦氏後院深處。
    轟隆隆的巨聲中，聽到有怒聲響徹天地。
    “此事又與你玄華道何幹！”
    “我娘去世前說過，這輩子誰的事都可以不管，洪叔叔的事，必須得管！”
    一陣陣巨響，秦氏宅院幾乎都要被打碎。
    後院更深處的幾間老屋，氣息彌漫，似有更高修為的人打算蘇醒過來。
    然而天際之上，更加璀璨的七彩虹光亮起。
    閃動不休的光芒，伴隨其中。
    宏大的黑白棋盤，隱隱遮蓋了天地。
    那些氣息，迅速黯淡下去。
    他們怕了。
    來的並非三大道門的道主，隻是其中的佼佼者。
    這個時代的道主，每一位都擁有通天徹地的修為，幾乎可以說是世間最強。
    僅憑一個秦氏，打不過。
    再來兩個，也還是打不過。
    砰——
    好似重拳出擊，打在了誰人臉上。
    一陣雜亂碰撞聲，那年邁的聲音，帶著些許哆嗦。
    “此事就此作罷，不打了還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