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來，已經沒有幾個人敢在她麵前這般耀武揚威了。
    而且事關江林，更讓她眼神愈發的冰冷。
    但她知道西夷箭手的厲害，十三位西夷老祖，其中十二人已經超越了神武境巔峰，達到道武境。
    隻有一位年紀最小的，據說目前隻凝聚了道心。
    更別說西夷還有近百萬箭手，實力十分的強勁。
    這樣的對手，你如何能應對？
    就連江林在得知西夷氏族的真正實力後，都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四百多年前的西夷，強到這個地步？
    更可怕的是，大乾竟然能打贏！
    難怪那名西夷使者飛揚跋扈的架勢，他們的確有這個資格。
    “若是我們不給呢？”馬凝煙聲音清冷的問道。
    “不給？”西夷使者微微昂起頭，一臉傲氣淩人：“那會引來戰爭。”
    他的話很直白，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要麽給東西，要麽打你。
    征戰四年，馬凝煙早已不是尋常女子。
    她的修為達到了神武境九品，身後更有三百萬軍伍。
    她的威名，已經傳遍四方，周圍的私軍，權貴氏族，又或者那些不夠強大的王朝，都在主動嚐試結交，而不是與之為敵。
    隻有西夷氏族，敢這樣跟她說話。
    馬凝煙的座位旁，放著一把刀。
    那是江林給她打造的第一把聖兵，四年時間裏，不知飲了多少敵人的鮮血。
    刀刃非但沒有磨損，反而愈發的鋒利。
    她的手指，觸碰到了刀柄。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傳入心底，化作了森森寒意。
    陰冷的眼眸，盯著麵前的西夷使者。
    當食指和中指勾住了刀柄，她的大拇指緩緩貼上去。
    這棟由權貴氏族捐贈，改造出來的臨時大殿內，數十名近身侍衛的手，都按在了兵器上。
    隻等馬凝煙一聲令下，他們便會蜂擁上前，將這名膽大包天的西夷使者亂刀砍死。
    能給馬凝煙做侍衛的人，最少也是神武境一品以上。
    在江林看來，這個時代的人，都強的有些過分。
    幾百年後的大乾，皇帝身邊的侍衛，也不過元武境八品而以。
    就在這時，江林走了進來。
    他高大的身軀極其顯眼，雖然沒有展露修為，但道心凝聚帶來的特殊氣質，會讓真正的高手無法忽視其存在。
    西夷使者轉過身，看著迎麵走來的江林。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忌憚。
    神武境九品的馬凝煙，強歸強，可她代表著一方勢力。
    西夷認為，馬凝煙不敢亂來，更不敢和自己開戰。
    但江林就不一樣了，他的威望淩駕於馬凝煙之上，修為更是高深莫測。
    哪怕到目前為止，從未有人見過他近身搏殺。
    但當初一箭把秦氏族長差點當場射死的戰績，早就傳遍五湖四海。
    那位秦氏族長，可是神武境巔峰的高手！
    江林的腳步很重，一步步走來，給那名西夷使者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可他沒有後退，而是咬牙挺直了身子。
    江林在他麵前站定，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名西夷箭手，又瞥了眼其肩頭的七根羽毛。
    神武境七品？
    雖然他的眼神並不凶猛，但帶著審視的目光，依然讓人很不舒服。
    西夷使者不得不咬牙開口道：“你……”
    他隻說了一個字，便被江林打斷。
    “回去告訴你們族長，神兵有靈，並不是每一件都適合你們用。”
    “我是個鐵匠，擅長打造兵器，並不喜歡戰爭。”
    “如果西夷想要神兵，我可以幫你們打造更趁手的，但是需要時間。”
    西夷使者揚起眉頭，表情稍微放鬆了一些：“多長時間？”
    “寶兵以上分為六等，寶兵，靈兵，元兵，聖兵，神兵，道兵。”
    “每一等都有很大差距，想打造神兵，曠日持久，最少數年時間。”
    西夷使者眉頭皺起，數年時間？
    他們顯然不願意等這麽久，當即道：“太長了，不行。”
    “那就打。”江林毫不猶豫的踏前一步，冷聲道：“不過你沒機會回去報信，隻會死在這裏。”
    道心微微跳動，給西夷使者帶來的壓力，大到無人可比。
    他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後方馬凝煙已經握住長刀站起身來。
    陰冷且帶著濃濃殺意的眼神，哪怕看不到，也能感受的到。
    而大殿內數十名神武境侍衛，更是齊齊抽出兵器。
    噌噌噌的摩擦聲中，刀光劍影，殺氣彌漫。
    西夷使者終於還是低頭了，他咬牙道：“族長願不願意等，我也不知曉，你們莫要自誤。”
    “十三把神弓，除了我，天底下沒人能給你們打造。”
    “搶一把換來戰爭，還是我送你們十三把，相安無事，自己選。”
    江林的聲音斬釘截鐵，他的手，也按在了腰間的長刀上。
    雖說隻是聖兵，但這把刀的氣息，令人驚懼。
    西夷使者不再多說，是戰爭，還是和平，他做不了主。
    江林側身讓出了一條路，西夷使者直接邁步離去。
    馬凝煙提著刀走過來，皺眉道：“何須怕他們，大不了打一場。”
    四年裏，並不是所有權貴氏族都願意放棄“土皇帝”的權力。
    他們寧願打仗，也不屈服。
    攻下數十城，馬凝煙付出了不少代價，光身上留下的傷痕，就有上百道。
    麾下的軍士，更是早已經輪了一遍。
    最早跟隨她征戰天下的那批老兵，如今不足百人，已經是軍伍中的中堅力量。
    所以馬凝煙並非一帆風順，而是真正浴血奮戰，一路踩著屍山血海殺出來的。
    哪怕知道西夷氏族很強，她也沒想過退讓。
    江林的行為，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並不是怕，而是不要打無謂的仗。”江林道。
    “可是他們拿到神兵，也未必會放棄攻打我們。”馬凝煙道。
    “的確有這個可能，但我既然敢給他們打造神兵，自然有辦法反製，無需憂慮。”
    馬凝煙還要說什麽，江林忽然道：“你有想過，如今在為誰打仗嗎？”
    “依然是為了天下蒼生百姓，能吃上飯？”
    “還是說，已經陷入爭奪天下大權的泥潭？”
    馬凝煙皺眉，她自認從未放下初心，自始至終都是為了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西夷是個強大的對手，現在打，百姓過不好。”
    “一旦你輸了，他們可能比幾年前過的還要慘。”
    “給自己一點時間，養精蓄銳，做好了準備再打也不遲。”
    “我聽聞在那極遠之地，有著不同於此處的風景，或許你可以去看一看。也許到看過後，你會有不一樣的想法。”
    江林的這番話，讓馬凝煙略有疑惑。
    “極遠之地？多遠？”
    江林摘下腰間長刀，在地上畫了一個二尺寬的圓圈，用刀尖點了點。
    “這裏是你目前控製的四州。”
    隨後江林掃視著整個大殿，道：“這座大殿的盡頭，便是極遠之地。”
    馬凝煙怔然，她知道這個世界很大，卻從未想過，會如此之大。
    自己控製的四州，從南到北，從西到東，已經有兩千裏之遙。
    而這僅僅隻是大殿內的一個圈？
    如果別人說這話，馬凝煙是不信的。
    但這話從江林嘴裏說出來，她信。
    看著馬凝煙臉上的愕然，江林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皇宮看到那副巨型地圖的震撼，大抵也是如此表情吧。
    “曾有人告訴我，當見識了極遠之地，才知道真正該做什麽。”
    “我沒有時間走那麽遠，所以你去看了之後，可以告訴我看到了什麽。”
    “到那時，如果你想打，我會給你準備好所需的兵器。”
    馬凝煙的視線，在地上的圓圈和江林之間徘徊。
    片刻後，她把長刀掛在腰間，目光堅定道：“那我現在就去。”
    沒什麽好準備的，像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和她一起去的，除了那些近身侍衛，還有顧安寧。
    四年後的少年，已經長大成人，是個年輕俊朗的大小夥子。
    他們走後，江林也沒閑著。
    一半的時間用來打造玄赤神砂，另一半的時間用來給西夷打造神弓。
    既然是給未來的敵人打造兵器，江林自然不會太下功夫。
    他沒有用奇木作為弓身，而是用了一種堅韌性很強的材料。
    通過不斷的錘煉，並融入同樣的材料，足足用了半年時間，才打造出第一把神弓。
    當這把神弓誕生，天地變色，異象迭出。
    道道金光，自弓身上亮起，璀璨至極。
    神兵有靈，它感受到了江林的修為，更感受到他身上金精和火精匯聚的氣息。
    這是一名鐵匠，能打造神兵的關鍵。
    否則就算材料再好，技藝再高超，也無法打造出神兵。
    【品質絕好的長弓，柔韌性+19783，可轉化天地元氣為箭矢，共有缺陷107處】
    在江林的視野中，弓身的中間，聚集了一大塊黑點。
    這是他打造的兵器中，唯一一件有缺陷，而且高達107處的兵器。
    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把神兵。
    江林之所以願意給西夷打造神弓，便是因為他可以選擇保留缺陷。
    一旦對敵，迎著缺陷處打去，弓身便會折斷，變成廢品。
    明知道西夷注定是敵人，江林怎麽可能不使點手段呢。
    但在別人眼裏，這依然是一把天下罕見的神弓。
    西夷使者再次前來，當把神弓拿在手裏時，他滿臉喜色。
    “好弓！”
    當拉開弓弦，一支金色的光箭隨著動作，自主出現在弓弦上。
    一箭射出，前方數萬米都犁出了深深的溝壑。
    “果然是神弓！”
    西夷使者歡天喜地的取走了這把神弓，留下話來。
    “剩下十二把，盡快打造完成，族長會考慮與你們結盟。”
    說是這樣說，可傻子都看的出來，西夷並不打算真的結盟。
    他們的人，這段時間不斷擴張領地，與之發生衝突的勢力，盡數被滅。
    一旦擁有十三把神弓，他們隻會做的更過分，絕不會有所收斂。
    與虎謀皮，無異於坐以待斃。
    四州之地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對於江林的行為無法理解。
    他們覺得，江林這是自取滅亡。
    不但自己要死，還要連累他們。
    若非數百萬軍伍還在這，且對江林依然崇敬至極，他們可能早就發難了。
    私底下，這些文官對江林各種指責，甚至已經準備好等馬凝煙回來，立刻“告發”江林資敵。
    對於這些蠢貨的小動作，江林心知肚明，卻不予理會。
    他依然做著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無需和誰計較什麽。
    至於那些人……隻能說他們自己想找死。
    數月後，馬凝煙回來了。
    外麵下著傾盆暴雨，馬凝煙走進鐵匠鋪。
    她沒有用勁氣護住自己，任由雨水打濕身體，連頭發都淩亂的貼在臉上。
    江林看著她，她也看著江林。
    直到許久後，江林才率先開口問道：“看到了嗎？”
    “看到了。”
    馬凝煙的語氣很沉，表情被淩亂發絲遮掩，看不真切。
    “看到了什麽？”江林問道。
    馬凝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過了足足一刻鍾，她才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好像剛才的那段時間裏，一直在出神的想著別的事情。
    “螻蟻。”
    這個詞，江林聽過不止一個人說。
    他愈發好奇，極遠之地究竟有什麽。
    可馬凝煙卻以為他早就知道，並沒有打算解釋清楚，而是道：“我要打。”
    “不止打西夷，還要征服更多的地方，建立一個無比強大的王朝！”
    “洪爺爺，我需要你幫我，用盡所有的手段幫我！”
    “誰阻止我，我便殺誰！”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不是商量，不是征詢，而是確定，或者說是要求。
    更嚴重一點說，這是命令。
    離開幾個月，她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極遠之地一行，太大的震撼。
    江林很想問清楚，你究竟看到了什麽。
    但在那淩亂發絲中，他看到了馬凝煙眼眸中的一抹寒意。
    江林沉默了下來，過了會，他點頭道：“我會盡力滿足你的需求。”
    “不是盡力，而是一定！”
    江林再次沉默，片刻後道：“一定。”
    馬凝煙轉身走出鐵匠鋪，雨夜的風，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
    不多時，嘩啦啦的盔甲碰撞聲中。
    那些領軍大將，便匆匆趕來，快步朝著議事大殿而去。
    看著一個又一個身影跑過去，江林轉頭看向了南疆方向。
    四百年後的疑問，帶到了四百年前。
    他依然沒有得到答案。
    可大乾要做的事情，似乎也依然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