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浪費了大量的玄赤神砂，但前往須彌山的道路，短時間內暢通無阻。
    那些佛徒雖然飛快的趕過來，但那麽大的空檔，如同被洪水衝垮的大壩缺口，如何能輕易堵得住呢。
    很快，須彌山近在眼前。
    如此近的距離，隻要不眼瞎，都能看到山體上密密麻麻的身影。
    一具具山石間的軀體，神情麻木，如同街頭被掛在鉤子上等待分食的牛羊。
    或許很久以前，他們也曾試圖抵抗過，掙紮過。
    結局，顯而易見。
    須彌山下，一片片空地上，用柵欄圍起了圈子。
    數不盡的幼兒，跪倒在地，向著須彌山誦經叩首。
    江林一刀砍翻前方擋路的幾十個佛徒，伸手扯斷柵欄，步入其中。
    他抓起一名幼兒，剛要說話，卻見那幼兒神情木然。
    眼裏沒有好奇，也沒有慌張。
    說平靜，卻更像是行屍走肉。
    江林隻看了一眼，便明白過來。
    這些幼兒恐怕從生下來，就在誦經跪拜。
    他們的人生，便是這樣成長起來的。
    等足夠大了，便會被掛在須彌山上當成養分。
    一波又一波的百姓，從生下來到死去，便是如此。
    馬凝煙也來到了附近，她扶起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看到那木然的神情後，不禁身子輕顫。
    江林沉聲道：“他們已經失去了自我，要麽死在須彌山上，要麽成為佛徒。”
    馬凝煙轉過頭，怔然的看著他。
    那些不抵抗的佛徒，便是如此誕生的嗎？
    “從出生，到死去，都是誦經，跪拜，從未接觸過其它的事情。”
    “可他們明明是人。”
    江林看著馬凝煙，道：“但他們自己不知道。”
    馬凝煙沉默了下來，她掃視著須彌山周圍，何止百萬幼兒。
    其中還夾雜著一些同樣神情木然的婦人，她們未著寸縷，就這樣赤身著在喂養那些幼兒。
    哪怕流出的不是奶水，而是鮮血，也沒有半點表情的變化。
    喂完了，便就地坐下。
    還有些地方，有那佛徒上前，與之結合，毫無顧忌。
    世間倫理，德行，並不在此。
    這哪裏是人間。
    即便地獄，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淒滄與絕望。
    哪怕隻看一眼，都要身心淪陷於此，永世難以忘懷。
    說他們是人，倒不如說，已經淪為須彌山飼養的牲畜。
    把人當畜生圈養，馬凝煙眼裏的殺意，濃的幾乎要化作實質。
    她抬頭看向須彌山頂，依稀可見上方端坐的巨大身影。
    無窮的壓迫感，從山頂襲來。
    一雙冰冷無情的瞳目，高高在上，俯瞰著山下。
    在那雙瞳目中，馬凝煙看不到半點慈悲。
    她握緊長刀，忽然一聲不吭的飛掠到山上。
    落腳後，身邊盡是流血不止的百姓。
    偶有幾人轉頭看過來，也隻是神情麻木。
    既沒有渴求被解救，也沒有看到陌生人的驚慌。
    人世間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馬凝煙手起刀落，斬斷刺穿百姓肚腹的那根肉刺。
    然而百姓的身體剛落下，那根肉刺便突然延伸，如同利劍一樣再次朝他紮去。
    馬凝煙再次抬手，將這根肉刺斬斷。
    但是刀才剛落下，就聽到旁邊傳來悶聲。
    轉頭看去，隻見山體中出現了一根新的肉刺，已經將百姓的身軀貫穿。
    山石間咧開了口子，百姓的身體被迅速拖入其中，消失不見。
    裂口再次合攏，如同凶獸咽下嘴裏的肉。
    江林也飛掠而來，看到這一幕，道：“真正的古怪，是佛國神兵須彌輪。除非毀掉它，否則救不了任何人。”
    馬凝煙抬頭看向山頂的巨大身影，當即沉聲喊道：“神武境修為，跟本帥上山！其他人將此處幼兒和婦人帶走！”
    江林心中一動，馬凝煙的話，讓他想起了後世的苦修。
    那些同樣神情木然，不將他人性命放在心上，隻一心供奉昔日佛主的苦修，恐怕就是這些幼兒的後代了。
    便開口道：“那些人已經被洗腦，就算帶走，也未必有什麽用。”
    “洪爺爺的意思，他們以後依然會如此？”馬凝煙問道。
    江林道：“未必一定如現在這般極端，但……”
    馬凝煙沒再看他，扭過頭去，道：“那便無需多說，先將他們安頓下來，終有一日能夠如尋常百姓一般生活。”
    “可是……”
    馬凝煙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聲音帶著些許悲淒。
    “我的刀，如何能向那些孩子砍去。”
    江林沒有再說話，他回頭看去。
    幼兒從嗷嗷待哺，到十一二歲。
    放在尋常百姓家中，此時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
    莫說馬凝煙下不去手，即便知曉後世苦修的江林，也同樣如此。
    那因為沒有充足奶水，餓到嚎啕大哭的嬰兒，你怎麽殺？
    他們什麽都不懂，甚至什麽都沒有做。
    包括那些佛徒，也是如此。
    他們隻知道擋路，誦經，然後死去。
    江林歎息出聲，再硬的心腸，也終究要在此刻心軟。
    江林隻能道：“就算太小的幼兒留下，但那些佛徒……”
    “我知道要怎麽做。”馬凝煙的牙齒，咬的咯吱響。
    她死死盯著山頂，身邊聚集起了神武境的武官，數量超過百人。
    “登山！”
    一聲令下，上百道身影飛快朝著山頂攀去。
    江林知道此事隻能如此，不好再多說什麽。
    “罷了！先將那佛主宰了再說！”
    把長刀插在腰間，江林也隨之開始登山。
    數萬米須彌山，高聳入雲。
    越往上，一路看到的事情愈發觸目驚心。
    一些年邁的佛徒，也在登山。
    他們踩著其他人的身體，試圖爬向更高處。
    不是為了朝聖，僅僅是因為他們快要死了。
    所以要在死之前，盡可能爬的更高，然後將自己的身體，奉獻給佛主。
    馬凝煙本不打算理會，但耳邊卻傳來了哢嚓聲響。
    她轉過頭去，隻見江林抓起一名老邁佛徒的腦袋，毫不猶豫的扭斷，然後丟下山去。
    “洪爺爺，你！”
    江林看著她，道：“這些人本就要死了，不殺，他們隻會成為佛主的養料，等同於我們的敵人。”
    “我給他們留了全屍，也算體麵。”
    馬凝煙沒有說話，她心裏明白，江林說的和做的，都是對的。
    這些老佛徒，就是為了成為佛主的養料才會登山。
    殺不殺，他們最終都是死。
    咬了咬牙，馬凝煙道：“那就殺！”
    她不是個矯情的女子，也不會因為內心的善良失去理智。
    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還是能分清的。
    否則的話，如何能帶人打下四州之地，更能讓三百萬邊軍信服。
    大乾現在的皇帝是顧安寧，但誰都知道，這位掛職總帥的女子，才是大乾真正說話做主的那個人。
    上百名武官立刻分散開來，他們不用刻意去捕殺那些登山的老年佛徒。
    而是在登山的過程中，遇到了便順手殺掉。
    至於被牢牢束縛在山石中的無辜者，同樣可以殺，但他們沒有動手。
    因為人太多，就憑這百十號人，得殺到什麽時候去？
    現在最要緊的，是把佛主和須彌輪毀掉。
    一路殺了足足上萬老年佛徒，山頂近在眼前。
    巨大的身影，清晰可見。
    佛光籠罩，讓山頂看起來真的如同聖地。
    山峰一般高大的須彌輪，上方下圓，緩緩轉動著。
    佛主，便是端坐於這件神兵之上。
    相比後世什門四聖把持須彌輪，此時的山頂上，空無一人。
    “果然是那件神兵搞鬼，無論佛徒，還是苦修，都隻是它的傀儡！”江林暗想道。
    佛主之身，高有數百丈，大的令人驚歎。
    一根手指，便有數米粗，數十米長。
    整個手掌，更是有百米寬大。
    看到江林和馬凝煙等人登山，佛主無情的雙目掃來。
    佛光如利劍，又如烈焰，更有刺骨寒風，轟轟烈烈的打來。
    這樣的攻擊密不透風，馬凝煙大喝出聲。
    手中長刀揮砍，數十丈的刀氣劈出，與佛光碰撞。
    頓時風雲變色，巨響不斷。
    馬凝煙神武境九品的修為，在這樣的碰撞中，都忍不住悶哼出聲。
    佛主尚未動手，僅憑佛光，便讓她受傷。
    “好強的力量，已經超過了神武境巔峰，卻又不同於道武境。”
    馬凝煙見過道武境的高手，權貴氏族中，此類高手有不少。
    先凝聚道心，再凝聚道骨，最後凝聚道軀。
    道心凝聚需要領悟，卡住了無數神武境巔峰。
    但過了這一關，道骨反而簡單許多。
    以道心之力，將凡骨轉為玉骨，最後成就道軀。
    凡是凝聚了道骨的人，均為冰肌玉骨。
    而眼前的佛主，卻是一身金色佛光，肌膚如同常人，看不到半點冰肌玉骨的跡象。
    唯有其力量，比凝聚道心者還要強的多。
    至於能比得上凝聚幾根道骨的強者，馬凝煙判斷不出來。
    畢竟她隻是知道，卻也未曾和真正的道武境比拚過。
    僅憑神武境九品修為，加上聖兵品級的兵器，打不過。
    馬凝煙下意識可向了江林，這一刻，她好似又回到了小時候。
    無論任何做不到的事情，隻要去找洪爺爺，就一定能幫自己解決。
    江林一眼便看出她的想法，微微點頭，逐日弓早就拿在手中。
    玄兵聖兵箭搭在弦上，而後射出。
    玄武聖兵箭最為堅硬，且有著吞噬光線的特性。
    佛光，也是光。
    但凡是光，就逃脫不了。
    也許無法盡數消滅，但靠近玄武聖兵箭的佛光，都迅速黯淡。
    使得這支箭矢，幾乎是一瞬間便破開了佛光阻礙，重重的射在了佛主身上。
    咚——
    如金鐵交鳴的刺耳聲響，玄武聖兵箭整個炸開。
    佛主體外的衣裳，被炸開了一個口子。
    那衣裳也如同活物一般，不斷蠕動。
    裂口之下，隱約可見鮮紅的皮肉，正在扭動不休。
    好似那不是血肉，而是無數血人在攀爬。
    眾人都看的麵色微變，隱藏在衣裳下的佛主身軀，竟是如此可怖？
    這一箭，讓人看清了佛主的真麵目。
    卻也讓這尊巨人，動了起來。
    “佛，亦有怒火。”
    冷漠的聲音發出，震耳欲聾。
    百米寬大的手掌，如小山般拍了過來。
    其中蘊藏的力量，令人心驚。
    “小心！”馬凝煙大呼出聲，迅速躲開。
    眾多武官也是如此，隻有一名神武境二品的將領，因為動作略慢，被一根手指壓住。
    哪怕隻是一根手指，依然是他無法承受的力量。
    整個人直接被壓成了肉泥，當場暴斃。
    馬凝煙咬牙，大喝出聲：“戰陣！”
    百人戰陣，人數雖少，但他們的質量頗高。
    光是神武境九品以上，便有六人，其他人也都有最低神武境一品的修為。
    如此戰陣集合起來，所有的力量，都送入馬凝煙體內。
    刹那間，她整個人的氣息變了。
    周身環繞著絢爛的光芒，不容小覷的威壓，讓她如此降臨凡間的神女。
    手中的長刀，注滿了力量，暴漲百倍。
    雖未凝聚道心和道骨，卻擁有超越神武境的實力，這就是戰陣的特殊性。
    眼角的餘光瞥去，與江林對視。
    江林微微點頭，再次抽出一支玄武聖兵箭，朝著佛主射去。
    玄武聖兵箭，不斷吞噬周圍的佛光。
    雖然到最後隻能炸裂佛主的衣裳，傷不了根本。
    但被吞掉的佛光，留下了一條路徑。
    馬凝煙手中巨大的刀影，伴隨著洪亮的大喝聲，順著那路徑空檔處，向佛主斬去。
    一道近兩百丈的刀氣，帶著毀天滅地之勢。
    佛主的手掌推出，與刀氣碰撞的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整個空間仿佛都被這股力量撕裂開來，塵土飛揚，碎石四濺。
    佛主的身形，連同座下的須彌輪，都微微一晃。
    他的掌心，被斬出了一道口子，露出鮮紅的血肉。
    冰冷的眸子，未曾有過變化，隻道：“能傷到血菩提之身，你可皈依，做那護法天王。”
    這不是問句，也不是命令，更像隨口說出的理所當然之事。
    能傷到佛主的身體，你應該做護法天王。
    馬凝煙當即冷喝出聲：“等把你剁碎了，本帥再考慮！”
    又一支玄武聖兵箭，在說話間射出。
    大量佛光被吞噬，而後玄武聖兵箭炸開，露出佛主更多的血色肉身。
    馬凝煙則趁機揮斬出第二刀，驚天的刀氣，瞬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