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名？”
    江林想起了端坐於小院上空的謝虞霜，她是虛監道的弟子。
    所有的事情都是巧合，那就不算巧合了。
    “所以，當初一時心善救下了盲女，顧安寧機緣巧合賜下了院子，最終誕生了未來的虛監道道主？”
    江林抬頭看向掛在麵前的飛鳥圖，那截枯枝，四周全是留白。
    可現在，他看到的已經不是空白，而是有無數根細絲纏繞其上。
    “曾落於枝頭的鳥兒不見了，這是必然，還是偶然？”
    江林盯著那片空白，仿似看到了無數的模糊景象，被無形的筆墨沾染，落於紙上。
    那位老者曾言，之所以畫卷損毀，隻因畫師也是畫中人。
    先前江林並未細想此句，可現在“郭九行”三個字，讓人不寒而栗。
    倘若【人間如畫】是自己執筆的畫卷，那外麵的世界，又是否是另一人執筆的【人間如畫】呢？
    畫中畫，畫中人。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盡歸於一人之身！”
    江林目光陡然銳利許多：“莫非真有什麽人，在背後執掌丹青？”
    “但此處又是曆史長河的片段，也就是說，若真有人在布局，最少也是數百年前就開始了。”
    “至於後世那位虛監道道主，此前並未有見過我的跡象，是故作不知，還是此間發生了什麽事，使得他確實未曾見過我的模樣？”
    這件事無法確定真偽，隻是諸多巧合，難免令人生疑。
    過了許久，江林才用炭塊，在“郭九行”這個名字後麵，打了一個勾。
    將顧安寧的這封書信，交予他人送回。
    江林望著那飛掠而去的武官，目光深邃。
    他現在有點想多留一段時間，看看那位究竟是不是未來的虛監道道主了。
    倘若是的話，又發生了什麽，讓他從一個官老爺的嫡長子，去了道門。
    身旁的火爐中，烈焰呼呼作響。
    江林轉身回到火爐前坐下，盯著那不斷升騰的烈焰，沉思不語。
    盧氏的確是個威脅，但相比之下，弄清楚這段曆史中發生了什麽，對江林來說更加重要。
    又過了兩年，巨人骸骨粉末終於融化了。
    當粉末融化的刹那，天地為之變色，異象迭生。
    蒼穹裂開了口子，一尊渾身金黃的神人探出頭來，伸手揮灑。
    粘稠如汞的血色雨幕，從天而降，墜地後凝成了赤金蓮台。
    又有一名神人探出頭來，雙掌拍擊。
    震耳欲聾的雷聲滾滾，那蓮台之上，多了無數的金黃色虛影。
    被撕裂的蒼穹，震碎了星辰。
    一塊塊天外隕石，拖著百裏長的焰尾，從天而降。
    如此奇異的景象，帶來了極強的壓迫感。
    神武境巔峰以下，連站立的資格都沒有，盡數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神武境巔峰，也不過是能勉強站著。
    唯有道武境以上，才能感受那一道道金黃色虛影中，蘊藏的毀天滅地氣息。
    馬凝煙手掌按在烏風刀上，兩年的時間，她已經將近百道風刃合而為一，威能駭人。
    哪怕凝聚道心的強者，也無法赤手空拳接住這一招。
    她的半條右臂，都凝聚了潔白道骨。
    盡管如此，麵對那些金黃色的虛影，馬凝煙依然感受到了何為恐懼。
    因為……她見過這場麵。
    而且，並非虛影。
    “不可能……”馬凝煙不自禁的後退數步，眼裏盡是驚懼之色。
    麵對擁有十三位道武境的西夷氏族，她都敢於拔刀相見。
    但此刻，這位一手創立了大乾的邊軍總帥，竟也怕了。
    至於身處其中的江林，雖也感受到了那令人敬畏的壓力，卻沒有太多的恐懼。
    再強大又能如何，脫離了【人間如畫】，一切皆為虛假。
    他隻好奇的看著周圍，原來這就是曾聽聞過，鐵匠祖師爺打造三件神器時的異象嗎。
    雨師施法灑雨，雷公擊打橐器，蛟龍捧來鑪礦，天帝裝來炭礦，天界諸神也下凡觀看。
    下一刻，所有的異象連同那些壓力盡數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江林低頭看去，隻見火爐中的粉末，已經徹底融化。
    他不由失笑，原來隻是虛假的幻象，而非真的有天界諸神下凡。
    “看來曆史也不能全信，其中有真有假。”
    江林微微搖頭，轉而看向外麵，正見一堆人跪在地上，渾身發抖。
    就連馬凝煙，都退後很遠，滿臉驚懼的看著這邊。
    江林衝她招招手，馬凝煙猶豫片刻，最後還是咬牙走過來。
    她的步伐，不像之前那般輕快，反而有些沉重。
    尤其當來到鐵匠鋪裏，見江林一臉輕鬆的樣子，馬凝煙忍不住問道：“洪爺爺難道不怕嗎？”
    “怕什麽？”
    “就是剛才那些……”
    “都是假的，有什麽好怕的。”江林道。
    馬凝煙看著他，問道：“若是成真了呢？”
    “成真？”江林見她眼裏還有尚未散去的驚懼，道：“若是敵人，便不會好端端的來。若非敵人，也就沒必要害怕。”
    馬凝煙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隻怕他們若真來了，隻能是敵人。”
    江林聽的有些詫異，正要再問，旁邊的火爐卻轟然炸開。
    馬凝煙驚的退出鐵匠鋪，江林則轉頭看去。
    隻見巨人骸骨粉末融化後，變成了一團金液漂浮在半空。
    強大的威勢，令人難以置信。
    難怪火爐會炸開，區區凡俗之物，哪裏能承載這種品級的神物。
    在江林的視野中，出現了信息。
    【品質破界的骨頭，全屬性+50000，擁有撕裂空間的效果】
    品質並沒有再提升一個檔次，隻是屬性上又多加了兩萬，證明江林的技藝，對其還是有加持效果的。
    直覺告訴他，這東西要盡快打造好，否則可能會生出什麽變故。
    雖然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的直覺，但江林還是轉頭對馬凝煙道：“我要打造第三件神兵了，等會再說。”
    馬凝煙盯著淩空漂浮的神液，隨後默默退回了中軍營帳。
    一身漆黑盔甲的徐萬群，走到她身邊，低聲道：“洪爺真能用那巨人骸骨打造兵器？”
    “應該能。”馬凝煙道。
    徐萬群又道：“那有洪爺在，即便蒼穹之上的那根手指再度現身，又或者極遠之地那……我們或許也有一戰之力。”
    不是每個人都去過極遠之地，但凡是去過的，都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看見了什麽。
    馬凝煙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巨人骸骨若真能打造成兵器，必然絕世。
    大乾再強，征服再多的城池，也不過是凡俗之軀。
    數百萬邊軍的合力，堪比道武境又能如何？
    西夷第七祖，以山河為弓，以氏族氣運為弦，以完整道骨為箭矢，不也一樣被蒼穹之上的一根手指輕鬆碾碎。
    邊軍，不堪一擊！
    而巨人骸骨，則是真正的大殺器。
    一旦用這東西打造出兵器，不用想也知道，會強的可怕。
    就算千萬邊軍，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
    “那骸骨太過強大，隻一些粉末，便融化了足足兩年，太難成功了。”馬凝煙道。
    徐萬群道：“在我等看來，自然很難。可對洪爺來說，卻未必如此。他的技藝，天下無人可出其右。若能多些時間，我們再找到更好的奇木和奇火，或許能成。”
    馬凝煙心中一動，的確是這個道理。
    兩年才融化一些粉末，主要原因是火焰溫度不夠高。
    如果足夠高，時間就能大幅縮減。
    到時候用巨人骸骨打造兵器，也就並非天方夜譚了。
    隻是……
    馬凝煙望著鐵匠鋪裏的魁梧身影，心裏想著，他還能再留下多久呢？
    猶記得年少時，這位洪爺爺停留了很久。
    可是到自己成年時，他便消失於天際之外。
    馬凝煙心裏一直很清楚，洪爺爺絕非凡俗之人。
    他來無影，去無蹤。
    想要對抗極遠之地帶來的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留下，直到成事。
    望著鐵匠鋪中的身影，馬凝煙許久沒有出聲。
    一名謀士聽到兩人的對話，走過來低聲道：“臣曾聽聞，道門之中有諸多陣法。若總帥真想留住洪祖師，或許可以請道門布置陣法，將他……”
    話都沒說完，馬凝煙已經一刀劈過來。
    那謀士身體僵硬，而後裂成兩半。
    馬凝煙眼裏盡是殺氣，盯著周圍的人，令他們不寒而栗。
    雖然沒說話，可眾人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徐萬群看著她，沒有作聲。
    隻是這位天南府出來的大帥，心裏其實也有此類想法。
    真想留住這個人，怕是隻能請道門出手了。
    但覺元道，玄華道，虛監道，都有人和江林關係莫逆。
    此事想做，必須從其他道門想辦法。
    鐵匠鋪裏，江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材料。
    原本是三種，但其中一種八品妖獸的爪子，被他放棄了。
    取而代之的，是巨人骸骨融化後的神液。
    除此之外，還有風息雲母，鬼麵蛛絲，都是很少見的頂級材料。
    風息雲母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材料，看起來像風雲雨霧，但韌性高的嚇人。
    僅僅燒製過後，便有接近一萬左右的韌性值。
    再配上鬼麵蛛絲，其韌性直接達到一萬八千左右。
    江林伸手取來那點神液，滴入其中。
    所有的材料，瞬間化作純正的金黃色。
    陣陣難以忽視的強大氣息波動，不斷從內散出。
    四周的空間，都好像有些承受不住，出現一條又一條細微的裂紋。
    整片天地，更是開始顫動。
    江林皺起眉頭，他沒想到三種材料融合在一起，威能竟然如此駭人。
    還未完全成型，已經極大影響了【人間如畫】的穩定性。
    若非他在此方天地中凝聚了大半道骨，可能現在已經直接崩潰，被迫退出這個世界了。
    即便修為增長，但江林還是能感覺的到，【人間如畫】的世界開始不穩定。
    他默默感受了一番，大致估算出，最多還能撐一個月。
    一個月後，無論他願不願意，都隻能離開這裏。
    “所以傳說中鐵匠祖師爺打造三件神兵，肉身飛升，也是假的？”
    “實際上是因為第三件神兵融入了巨人骸骨粉末，太過強大，不得不離開這個曆史片段。”
    江林苦笑出聲，還以為自己打造神兵多了，真能在這個世界成道呢。
    他不由歎出一口氣，本想多留一段時間，看看那個被取名郭九行的孩子，究竟會發生什麽樣的故事。
    現在看來，沒有機會了。
    至於下次再進來，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就像這次進入【人間如畫】的世界，已經是首次進入的十九年後。
    時間上是否有規律，江林也不清楚，隻能等下回再做驗證。
    考慮到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離開這裏之前，無論如何都要殺光盧氏族人。
    江林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耽誤時間，拿起鐵錘，開始進行錘煉。
    另一邊，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江林隨時可能離開的消息。
    許多文官和謀士，都自發前來找馬凝煙，請求去道門尋一道陣法，把江林留住。
    他們的意思很明確，江林是目前唯一一個能用巨人骸骨打造兵器的人。
    如果不把他留住，大乾想對抗蒼穹之上的那根手指，無異於以卵擊石。
    馬凝煙所說的，先強大自身，以對抗未來可能存在的威脅。
    這條理念，已經得到眾人的認可。
    但認可之後，他們便開始不理解，馬凝煙為何拒絕強行留住江林。
    其他鐵匠中的佼佼者，已經被找去嚐試了，同樣的奇木和奇火，無人能夠融化巨人骸骨。
    僅僅是接近，便會七竅流血，身受重傷。
    因為那骸骨中的力量氣息實在太強了，最少也需要道武境才能承受。
    其他鐵匠就算再厲害，能用丹藥堆到神武境，去打造神兵已經算不錯了。
    想達到道武境，幾乎沒有什麽可能。
    因為道武境首先需要凝聚道心，而道心需要感悟自身，或感悟天地。
    優秀的鐵匠，都在努力修習技藝，連修習武道的時間都沒有，哪能跨過這個坎呢。
    唯一的另類，就是江林。
    他的鐵匠技藝，天下第一。
    他的武道修為，同樣排名前列。
    世間再也找不到這麽一位，即擁有道武境修為，又擁有至高技藝的鐵匠了。
    一開始來勸說的人，都被馬凝煙毫不留情的斬殺，以儆效尤。
    可這些文官，真的是不怕死。
    一天來一個，讓馬凝煙砍的手都發抖。
    再殺下去，文官真能被殺光。
    但無論馬凝煙，還是文官，都沒有半點猶豫。
    他們執著的很，也堅定的很。
    一個死活都要勸，一個你敢來我就敢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