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407章 接管北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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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鬆江侯周進的決定,謝希平、陸河、胡永、方靖等人都未免有些將信將疑。
忠靖侯府的史道鄰,值得他們這般信任嗎?
但眼下接管北平要緊,大順軍劉捷軒部馬上就要撤走了。鬆江侯府一係不趕緊占據這個北方名都,難道還要坐看清軍進入北平,俘虜數萬精壯充當炮灰不成?
方靖甚至提出了一個折衷辦法,“要不就讓史通判隨侯爺去北平,通州由我來守。”
周進搖了搖頭,“史通判若是沒來,我就讓你頂上了。但現在他來了,有了更好的選擇,自然還是他守通州為宜。”
周進還不忘點評道,“戰場廝殺,駐地警戒,史通判不如你,但組織人手,堅守城池,你不如他。此事就這麽說定了。”
史道鄰做夢也沒有想到,他作為忠靖侯特使求見周進,出使任務沒有完成,反倒還從鬆江侯周進大人手裏接下了一個私活。
但民族大義在前,卻也不容許他推卻。
通州乃北平東南屏障,重要性毋庸置疑。
周進讓史道鄰主持城防,也不可能讓他單槍匹馬,赤手空拳,去應對來去如風的女真鐵騎。
好在鬆江侯府一係剛開始入駐通州城內,便緊急征調了兩千精壯及一批健婦協助守城,周進又給史道鄰劃撥了兩百名燧發槍手,受其指揮,再加上史道鄰自身所帶來的數十名親隨,以其治軍能力,迅速掌控通州城內形勢,還是沒有多大問題的。
次日早上,周進便帶領齊魯軍近衛旅主力,迅速移師北平。
史道鄰從這一刻起,便正式開始接管通州城防指揮大權。
好在這些年來,女真諸部多次入關,順天府境內大小城池,都相應增加了城防投入。
尤其是通州,作為北平東南門戶,更是順天府防務體係建設的重中之重。
通州城牆巍峨聳立,宛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城牆由巨大的石塊壘砌而成,堅固而厚實,仿佛承載著歲月的滄桑與曆史的厚重。
城牆高達數丈,牆頭寬闊平坦,可供士兵們來回巡邏。城垛錯落有致,為守城士兵提供了良好的掩護。從城垛間望去,遠方的景色盡收眼底,同時也能及時發現來犯之敵。
城牆上分布著眾多防禦工事。堅固的瞭望塔高高矗立,士兵們在塔上時刻監視著四周的動靜。一旦發現敵情,便能迅速發出警報。
城牆下方,設有深深的護城河。河水波光粼粼,看似平靜,實則暗藏殺機。
據通州城內幾位老人家介紹說,河底埋有許多鐵釘,以防敵軍涉水攻城。
河上的吊橋在平時收起,戰時放下,成為進出城池的重要通道。吊橋由粗壯的鐵鏈拉起,堅固耐用,能夠抵禦敵人的衝擊。
在城牆的關鍵位置,還安置著威力巨大的投石機。這些投石機猶如沉默的巨獸,隨時準備向敵人投出巨大的石塊,給來犯之敵以沉重的打擊。
此外,城牆上還布滿了各種弩箭設施。強弩手們可以隱藏在城垛後麵,隨時準備向敵人發射致命的弩箭。
這些防禦工事相互配合,共同構成了通州城堅不可摧的防線。
通州城防都達到了這個水平,想來北平城防建設更是嚴密到了極致。
但可惜大順軍殺過來時,北平城內人心浮動,以繕國公府石光珠等人為首的逆臣賊子,更是甘作內應,以至於大周朝廷一朝覆亡,局麵再也無法挽回了。
思緒至此,讓史道鄰充分地意識到了,最堅固的堡壘,往往是從內部開始瓦解的。
史道鄰將城內所有大戶人家子弟,強行組編為一支預備隊,並且把醜話說在了前頭,哪一處城牆防守吃力,便把這支預備隊派上去,誰若不服,可以去廣陵向忠靖侯史鼎大人告狀。
通州城內這些大戶人家,欺負普通老百姓還可以,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捋金陵揚光小朝廷內閣首輔的胡須呀。
迫於無奈之下,原本打算投靠清軍、充作內應的人家,隻好改變了想法,先幫史道鄰這個瘋子打完這場仗再說;
原本打算養精蓄銳、趁著混亂逃出城門的人家,也隻能先打起精神,把清軍趕走了再說。
否則,等到通州城破之時,便是這些大戶人家青壯子弟當場殞命之日啊。
通州城內老百姓們,終於達成了一個共識,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又有上千精壯被編入營中,增強了城內防守力量。
當天下午,便開始陸陸續續有小股女真騎兵,從遠處曠野裏出現。有個別膽大者,還騎馬走到城門附近,耀武揚威了一圈,其中某人被史道鄰一箭穿喉之後,他們便立即大呼小叫,作鳥獸散了。
但從第二天開始,女真騎兵開始出現得越來越多,他們分出一部分人馬緊緊盯住通州,另一部分人馬則繼續往北平方向疾馳而去。
“看來清軍不敢攻城,他們興許擔心鬆江侯又在給他們挖了什麽大坑,所以距離城牆較遠,都不敢派兵過來攻打。”身旁親兵頭目說道。
“打什麽,換作我也不打。”史道鄰相當肯定地說道,“清軍若是想求人,俘虜更多精壯、婦女,就得搶在鬆江侯之前進入北平。他們萬萬沒有料到,鬆江侯居然會這麽早趕到順天府,搶占了密雲、順義、三河等好幾處重要據點,卡住了清軍主力的前行道路。僅靠一些輕騎來回騷擾,不但在齊魯軍主力麵前討不到好,也沒法組織大規模攻城。”
“清軍若是想求財,就得想辦法截住大順軍的西撤人馬,至少得將劉捷軒這一部攔截下來。北平乃大周國都,曆年所積累下來的財富,怕是有數千萬之巨,清國高層很難對此不動心。若是他們在順天府境內,和鬆江侯府一係打生打死,卻讓大順軍從容撤退至長安,這對於清軍沒有任何好處。”
親兵頭目疑惑道,“那鬆江侯為何還要百般懇請通判大人,讓您替他坐鎮通州?”
史道鄰笑道,“鬆江侯哪裏是想讓我坐鎮通州,他是想把我扣留為人質,以免我叔父在廣陵起兵,在背後捅他們刀子。你沒有看到鬆江侯所留下來的那兩百名燧發槍手,名義上說是受我指揮,實際上卻是在監督我的一言一行。我若敢有異動,他們恐怕就要給我來上一槍了。”
“他們敢?”親兵頭目氣憤道,“通判大人不如找個借口,將他們調往別處,咱們則偷偷摸摸地騎馬出城,晾他們也不敢追趕。”
史道鄰啞然失笑道,“你說你是不是傻?清軍兵臨城下,我卻棄城而逃,這要是傳出去了,我這張臉麵還要不要?忠靖侯府的臉麵還要不要?不要說鬆江侯周進大人要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了,坐鎮武昌的寧南侯左昆山,恐怕也會向朝廷上疏,要求嚴懲我棄城而逃的責任。”
“憑什麽?”親兵頭目很不理解地說道,“咱們屬於金陵揚光朝廷的人,鬆江侯府保持半獨立的狀態,和忠靖侯府不屬於一個體係,井水不犯河水,憑什麽吩咐我們做事?他周進說讓我們守城,我們就得乖乖地守城?”
史道鄰笑道,“你這話說給我聽可以,要是讓鬆江侯府一係的人聽到了,那就更有話說了。你要知道,雖然鬆江侯府在事實上已經自成一係了,但金陵揚光朝廷卻一直都在想方設法,爭取鬆江侯府一係的投誠。如果我們以此為理由,不服從鬆江侯周進大人的吩咐,那周進大人便也能以此為理由,不服從金陵揚光朝廷的吩咐。你說鬆江侯周進大人,到底怕不怕我不聽從他的吩咐?”
親兵頭目這才恍然大悟,但他仍然有些不服氣道,“那我們就這樣被人算計了?”
“什麽叫算計?”史道鄰沒有好氣地說道,“這裏不是金陵,沒有史、左黨爭,大可不必用這種對立思維看待問題。對於鬆江侯周進大人而言,他既把我留在了順天府動彈不得,又有人幫他鎮守通州,可謂一舉兩得之事。可是對於我史道鄰而言,也不是沒有好處。”
“一來,我鎮守通州有功,沒有讓它落入清軍之手,也算是一件美事。二來,我與鬆江侯府一係的交往加深,在鬆江侯麵前說得上話,有利於提高我在金陵朝堂之上的話語權。再不濟,史、左黨爭,以寧南侯左昆山的最終勝利為結束,憑借今日情分,忠靖侯府則可以托庇於鬆江侯府的羽翼之下,不至於像當年的內閣首輔張楚,全家人都差一點兒餓死在家中。”史道鄰進一步分析道。
親兵頭目終於理解了這件事背後的複雜糾葛,他感覺自己以後還是安心上陣廝殺好了,像這種費腦子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它了,讓周進、史道鄰這些人頭疼去吧。
或許是為了印證史道鄰的諸多看法,那些聚攏在通州城外的女真騎兵,突然開始打馬狂奔,向西南方向緊急行軍。
史道鄰甚至都沒有機會,從城頭上往下射出第二箭,通州之圍便宣告解除了。
史道鄰的目光追蹤著那些女真騎兵的背影,直到遠遠地看不清楚了以後,他仍舊注視著北平方向,心想,通州既然無憂,鬆江侯周進大人也應當開始順利接管北平了吧。
隨著大順軍劉捷軒部撤出北平,城內形勢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陰沉的天空仿佛也在為這座城市的命運而歎息,烏雲低低地壓下來,給人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大街小巷裏,人心惶惶,百姓們猶如無頭蒼蠅般四處奔逃,臉上寫滿了驚恐與迷茫。
他們不知道未來將會麵臨怎樣的命運,是新的戰火,還是無盡的苦難。
一些老人無奈地搖頭歎息,眼中滿是對往昔安寧生活的懷念;孩童們緊緊依偎在父母身旁,哭泣聲在空氣中回蕩。
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座城市的悲哀。
商鋪老板們驚慌失措地緊閉大門,用木板、石塊等一切可以找到的東西加固防禦,仿佛這樣就能阻擋或將到來的風暴。
曾經熱鬧非凡的集市,如今冷冷清清,攤位被遺棄,貨物散落一地,有的被人踩踏,有的被風吹得四處滾動。垃圾堆積如山,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無人清理。
昏暗的角落裏,幾隻老鼠在肆意亂竄,尋找著可以果腹的食物。
街頭巷尾不時傳來驚恐的呼喊聲和絕望的哭泣聲。有的人在尋找失散的親人,聲音沙啞而急切;有的人在搶奪僅剩的財物,爭鬥中充滿了暴力與瘋狂。混亂的人群中,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受傷的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卻無人上前救助。
冰冷的雨滴開始落下,打在石板路上,濺起一朵朵水花,仿佛是這座城市的眼淚。
曾經威嚴的順天府衙也失去了往日的秩序,官員們有的逃跑,有的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文件、紙張被風吹得漫天飛舞,象征著政權的崩塌與混亂。
整個城市仿佛陷入了無盡的恐慌與混亂之中,就像一艘在暴風雨中失去方向的巨輪,隨時都可能被洶湧的波濤吞沒。
這就是鬆江侯府一係進入北平時所見到的最初情形。
更讓周進鬱悶的是,有些人居然還沒死,居然還好好地活著。
比如說北靜郡王水溶,世襲一等公爵穆雲、金磊、高煥等人。
石光珠投靠大順軍以後,還沒來得及給這四位大佬挖坑,便被大順官員捉拿入獄,送到金陵淩遲處死。
大順高級將領劉捷軒在城內拷掠王公貴族,索要大筆錢款時,這四位大佬又因為家底厚實,各自掏出了數十萬兩銀子,送到了大順軍營中,以此討得了大順君臣的歡心,都認為這四家異姓王府態度好,心意足,寧肯舉家喝稀飯,也要把上貢給大順軍的銀兩湊夠。
尤其是東平郡王穆蒔之孫、世襲一等公爵穆雲,他將府中三位尚未生育的年輕侍妾,都轉送給了大順丞相宋康年,有宋康年丞相出麵嗬護,縱使劉捷軒將軍,也不敢對他逼迫太甚,穆家人也便因此僥幸活了下來。
而北靜郡王水溶一家,因為妹婿周益在大順做官的緣故,雖然被拷掠了許多銀兩,但好歹全家平安。
等到大順軍劉捷軒部撤出北平,鬆江侯府一係的齊魯軍近衛旅開進城內,這些舊朝的王公貴族,都不禁化悲為喜,感覺苦日子終於捱到頭了。
不管怎麽說,哪怕和鬆江侯周進大人沒有什麽交往,但人家周進至少不會四處拷掠,不會胡亂殺人吧?
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的小命,都算是保住了呀。
水溶、穆雲、金磊、高煥等人看著周進喜極而泣,周進卻不由得臉皮抽了一下,心想這些養尊處優、出手闊綽的家夥,登萊錢莊當初向他們高息攬儲的時候,可根本沒有想過要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