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在外而安 第462章 入主中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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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靈之所以願意出麵告發,也是沒辦法。
    徐晶蕾鋌而走險,是因為她擔心紙包不住火,害怕自己暗中偷情,懷有賈蘭孩子的事情,被人給發現了。
    小靈以下告上,背負這麽大的風險,則是擔心賈環一命嗚呼之後,再沒有人為她及她肚子裏的孩子負責。
    因為小靈也懷孕了。
    若是她沒有懷孕,她當然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徐晶蕾如何磋磨賈環,她大不了跟隨徐晶蕾,換一戶人家做通房丫頭,也談不上有什麽特別大的損失。
    但她現在懷上了賈環的孩子,便不能再指望別人喜當爹,而她自己也覺得,有冀國公府一係所推動的“吾孩生母,永不為奴“作為背書,貌似也可以拚搏一番了。
    搏一搏,奴婢變老婆嘛。
    舊朝金陵四大家族之一薛家,薛大傻的老婆寶蟾,不就是憑借這一手,擠走了原配夫人夏金桂,成功轉正了麽?
    她現在薛家吃香喝辣,使奴喚婢,小日子過得那麽滋潤,小靈對此十分羨慕。
    不過,小靈雖然打定了主意要告狀,卻也不會隨便告狀。
    比方說,她不會向榮府中人告狀。
    榮府這些人,像王夫人,本來就懶得管賈環這廝的死活,甚至在王夫人眼裏,賈環這廝死了更好,死了就不用在她麵前礙眼了。
    小靈若是向王夫人告狀,反饋徐晶蕾意欲謀害親夫性命之事,那不是故意和王夫人過不去嗎?
    小靈也不想向邢夫人告狀。這些日子以來,邢夫人和徐晶蕾常常在私下裏密謀,不知道在商量什麽,也不知道邢夫人給了徐晶蕾什麽好處,小靈有好幾次都看到徐晶蕾給邢夫人送金銀首飾,喜得邢夫人臉上的皺紋,都快要變成一朵花了。
    小靈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她若是在邢夫人麵前告狀,恐怕還不等她把話說完,邢夫人就要親自對她掌嘴了,此路也行不通。
    賈赦因參與謀逆弑君,不知道被關押在哪處地方,暫且不論。
    賈政作為一家之主,操心公務,而且他為了避嫌,從沒有來過兒媳婦徐晶蕾所在這處偏院,小靈也很難碰到他。
    至於李紈,涉及到徐晶蕾和賈蘭偷情一事,也不適合在她麵前,講述徐晶蕾之所以謀害親夫的前因後果。
    還有那個趙姨娘,更加不能指望。小靈已經冒著天大的風險,間接向她透露了賈環生病嚴重一事,可她卻渾渾噩噩,不過是在賈環屋子裏哭了一場,又叮囑兒子好好地休息,便回去燒香拜佛去了,讓小靈得知後,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趙姨娘,一點兒城府都沒有,一點兒心機也沒有,兒子賈環都病倒在床,不能起身問安了,她卻僅憑兒媳婦徐晶蕾幾句請醫問藥之類的套話,就給輕易打發了,也真是愚笨得可以。
    像趙姨娘這種傻白甜的性格,居然能在王夫人手底下,活蹦亂跳到現在,也算是一個奇跡了。
    榮府中的話事人都指望不住,小靈哪怕再焦急,也隻能慢慢等,等待榮府外麵的人,進入府中看望賈環之後再說。
    這一天,她終於等到了一個理想人選,冀國公周進房中姨娘賈探春。
    賈探春一向精明能幹,從她離開賈府到永寧公主府做女官,已經有許多年過去了,但府中卻仍舊有人提及“敏探春興利除宿弊,賢寶釵小惠全大體”之類的陳年往事,她在府中下人們的英明形象可見一斑。
    而她又是賈環的親姐姐,賈環的生死對其也有一定影響,她早已嫁作他人婦,不用顧及家醜外揚,小靈向她告狀,揭發徐晶蕾意欲謀害親夫一事,才有可能贏得一線生機。
    不過,賈探春姨娘代表冀國公周進前來送參須時,是由王夫人、趙姨娘接待的,徐晶蕾又在一旁全程陪同,小靈作為賈環房中侍女,根本沒有資格插話。
    小靈垂首站在一旁,聽著眾人討論賈環病情,眼睛的餘光卻時刻留意著廳中的動靜。
    她瞧見眾人皆被參須吸引,心下猛地一緊,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心底迅速成形。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向茶桌,顫抖的手拿起茶壺,緩緩地往茶盞裏注水,水溢出了些許,打濕了茶盤,她卻渾然不覺。
    端起茶盤時,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步,兩步,她小心翼翼地朝著賈探春挪去,每一步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的手臂因為過度緊張而有些僵硬,托盤上的茶盞也跟著微微晃動,茶水險些灑出。
    終於來到賈探春跟前,小靈的心跳如雷,她微微抬起頭,用眼角的餘光快速瞄了一眼周圍。
    見眾人並未注意自己,她咬了咬牙,以極快的速度從袖中抽出那早已被汗水浸濕一角的小紙條,緊緊地捏在指尖。
    趁著遞茶的瞬間,她的手像一道閃電般迅速地伸向賈探春,紙條精準地滑入探春的掌心。
    她的手指輕輕一觸探春的手心,仿佛被火燙了一般,立刻縮了回來。整個動作一氣嗬成,快得讓人幾乎難以察覺。
    隨後,她強裝鎮定地放下茶盞,低著頭,腳步虛浮地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雙手也不自覺地緊緊攥在一起。
    她太緊張了,以至於賈探春姨娘都打道回府好幾天了,她仍舊為此提心吊膽,惴惴不安。
    她擔心賈探春姨娘沒有把此事當真,或者還向徐晶蕾通風報信,那她小靈就真是死路一條了。
    小靈的這種擔心純屬多餘,事實上,賈探春姨娘拿著這張紙條回到家中,打開後一看,便氣得頭發都直起來了。
    賈探春認為,徐晶蕾對於丈夫賈環,可以不愛,但請不要傷害。她這般不顧廉恥,引誘賈環縱欲而亡,真是喪盡天良啊。
    不過,賈探春是一個聰明人,她不會僅憑一張小紙條,就完全相信小靈的說法,總得在暗中打聽到了詳細情況再說。
    她不動聲色,甚至連冀國公周進都沒有告訴,而是利用自己身邊的幾個丫鬟,偷偷摸摸地調查這件事情。
    第一個被請來問話者,是舊朝太醫胡君榮。他便是被徐晶蕾請回家中,給賈環診治之人。
    胡君榮是一個庸醫。在紅樓原著中,他曾給晴雯診病,未弄清診治對象是男是女,就亂開“虎狼藥”,引來賈寶玉的一陣埋怨。
    後來他又給尤二姐看病,賈璉都提醒他道“恐是胎氣”,胡君榮卻道不是胎氣,隻是迂血凝結,以下迂血通經脈要緊。結果竟將一個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來。尤二姐也血行不止,就此昏迷過去。
    這場醫療事故發生後,胡君榮自知得罪不起榮國府,便立即卷包逃走,躲過了北平疫情和大順軍之亂,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冀國公府一係穩定北方局勢以後,胡君榮也遷往保州重操舊業,因他曾是舊朝太醫,很快就混得風生水起。
    冀國公府後宅之事,在民間曾傳出各種版本,周進曾追求賈探春一事,更是在有心人的添油加醋之下,傳得沸沸揚揚。
    胡君榮知道賈探春不敢惹,故而一點都不遮掩,將其受到徐晶蕾指使,給賈環開下虎狼之藥一事托盤而出。
    “賈姨娘,此事說來,我真是有萬千苦衷,隻求您耐著性子聽我細細道來。我本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太醫,那徐晶蕾暗中威逼於我,強令我給環三爺開下那等虎狼之藥。”
    “我一個小小醫士,在她的威壓之下,幾乎毫無招架之力。但我行醫多年,良心尚在,怎會不知那藥的凶險。若真的全依了她的吩咐,一旦環三爺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小命又怎能保全,而且我也絕過不去自己心裏那道坎。”
    “故而,我私下偷偷在藥裏加了保命之劑,心中隻盼能勉強維係環三爺的生機。如今我已知罪,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可這絕非出自我的本意要去加害環三爺啊。賈姨娘您一向睿智公正,還請您可憐我這份尚有一絲善念的苦心,從輕發落於我吧。”
    賈探春又命人把藥店裏的夥計請了過來,與胡君榮對質,證實了這位舊朝太醫在藥中開了保命藥物的事實。
    有了胡君榮的口供和小靈那張紙條,證據鏈已經初步完整,賈探春姨娘便將此事告知冀國公周進,懇請他秉公處理。
    周進得知此事,大吃一驚。
    賈環和徐晶蕾的政治婚姻,乃冀國公府一係和豫省巡撫徐仲華大人相互取信的重要標誌,若真是因此引發人命官司,那可就真要鬧出笑話來了。
    當務之急是救人,隻要人活著,事情便好商量,若是賈環掛掉了,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周進連忙命令田七郎中趕往榮國府,替賈環用心救治,並要求田七郎中,在賈環尚未病愈之前,不得離開賈環房中半步。
    這也是為了防備徐晶蕾以身入局,耽擱賈環的身體康複。
    田七郎中接到這個特殊任務,不敢怠慢,他帶著自己身邊兩位藥童,以最快速度趕往榮府,將賈環保護起來。
    徐晶蕾眼看賈環氣息奄奄,很快就要大功告成的時候,結果卻被田七郎中將她和丈夫賈環隔開了,那她還怎麽讓賈環縱欲而亡?
    徐晶蕾少不得大鬧一場,但田七郎中是帶著冀國公周進的命令而來,又有榮府趙姨娘和冀國公府賈探春姨娘的聲援和幫助,自是渾然不懼,徐晶蕾也把田七郎中沒有辦法。
    隨著賈環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徐晶蕾懷孕一事,終於瞞不住了。
    賈環身體剛好一些,本正於病榻之上調養,身體雖仍虛弱,心境卻已漸漸趨於平和。
    然而,那如晴天霹靂般的消息毫無征兆地傳入他耳中——徐晶蕾竟與賈蘭暗通款曲,眼下還珠胎暗結。
    一時間,他隻覺腦袋“嗡”地一響,仿若有千軍萬馬在腦海中奔騰而過,將他剛剛積攢起來的那一絲安寧瞬間踏碎。心中先是湧起一陣強烈的荒謬感,怎麽可能?自己的妻子與侄子?這等違背人倫綱常之事,竟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他下意識地想要否定,覺得定是有人惡意造謠,可那消息來源又似乎確鑿可信。
    緊接著,一股洶湧澎湃的憤怒便如決堤的洪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他的雙眼瞬間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前方,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關節泛白,微微顫抖。心中的怒火好似要將他的靈魂都灼燒起來。
    他想起平日裏與徐晶蕾的點點滴滴,那些曾經的信任與親密此刻都化為了最尖銳的刺,狠狠地紮進他的心窩,痛意蔓延至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因憤怒而緊繃,每一根神經都在呐喊著不甘與憤恨,他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哪怕重病之軀尚未痊愈,他也全然顧不得了,滿心隻想著要立刻找徐晶蕾對峙,讓她給個說法,若真有此事,定要讓她付出慘痛的代價,絕不能輕饒了這對傷風敗俗之人。
    賈環來到隔壁房間,他怒目圓睜,滿臉漲紅,不顧一切地衝向徐晶蕾。他雖重病初愈,腳步卻帶著風,好似一頭被激怒的小獸。
    徐晶蕾見勢不妙,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
    “你這無恥賤人!”賈環怒吼著,伸手便去抓徐晶蕾的胳膊。
    徐晶蕾奮力掙脫,尖銳的指甲順勢在賈環臉上狠抓一把,瞬間,幾道血痕在賈環臉頰上浮現,血珠滲了出來。
    賈環吃痛,卻更激起心中怒火,他雙眼通紅,咆哮著:“你這賤婦,居然還敢還手!”
    說著,他揚起手來,“啪”的一聲,重重的一巴掌扇在徐晶蕾臉上,徐晶蕾被打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她捂著臉,瞪大了眼睛,又驚又怒,隨後也像瘋了一般撲向賈環,兩人扭打在一起。
    賈環死死揪住徐晶蕾的頭發,徐晶蕾則用手在賈環身上亂捶亂抓,房間裏一片混亂,桌椅被碰倒,物件散落一地,隻聽見兩人的叫罵聲、喘息聲和掙紮聲交織在一起。
    聞訊趕來的王夫人見狀後,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這門婚事沒法繼續了,把徐晶蕾的兄長徐岩朔請過來,商量一下善後事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