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大白鵝還是天天去溪裏啄食小石子，吃下這石子後它感覺渾身舒暢。靜下來時，它會默詠道德經，感覺得到其中妙用無窮，雖說它不會說話。王怡蓮看到它的毛色變得更光鮮，更有光澤了，常摸著它的毛，讓它感到十分的舒服，希望她永遠不要停手。高拂雲每隔幾個月就來一次，談經說法，先是道德經，後是莊子說，讓它聽了喜洋洋的，渾身十萬個毛孔一齊張開。
    高拂雲輕聲背誦道：“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
    聽到這裏，大白鵝翅以舞之，足以蹈之，感覺體內氣息洶湧澎湃，如同波濤駭浪時的大海。聽經結束後，它獨自到院子的角落裏，以奇怪的姿勢站立著，緩慢地舒展翅膀，自己也不清楚在做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感覺體內有一股力量在生長，時時欲衝破約束而出。
    主人家王燦喜畫畫，看到白鵝表現得很奇怪，覺得十分有趣，於是，提筆畫了幾十幅白鵝聽經圖，在文友聚會時送給幾個好友取樂。
    《白鵝聽經》
    道德經，五千言，
    逍遙遊，鯤化鵬。
    大儒高壇來講經，
    白鵝地上喜難禁。
    師傅知理不知法，
    徒弟卻已入其門。
    五腑內波濤洶湧，
    丹田裏金丹將結。
    過了一年，玉燦媳婦的娘家人到仙居回訪，看到王怡蓮與大白鵝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樣子，打趣地說道：“姝妹，你的鵝夫君可是越來越英俊了，毛色發亮，士高氣昂的，當心被別人搶走哦。”
    “亂嚼舌根，都不怕咬傷了自己的舌頭。”王怡蓮嬌嗔地說道：“誰是鵝夫人？”
    “我是鵝夫人，你是它最寵愛的如夫人。”表姐說完躲到她的身後咯咯笑著道：“把鵝員外讓我，你可舍得？”
    打打鬧鬧中，鵝夫人的外號就在沙地村裏傳開了。村裏小孩過家家時，也常把她與大白鵝扮成一對。大白鵝身材雖然不大，但能載著她繞村連走三圈，力量確實驚人。她表姐見到這好玩，也曾嚐試著騎到鵝身上，卻被大鵝一翅膀掀了下來，還作勢吭吭吭地要去啄她，嚇得她撥腿就跑。
    “兩小無猜呀。”客人到後堂看了看，房角裏有一些黑乎乎的，象黑木耳又比它軟很多的東西，點了點頭道：“今天就點這個菜，看老板怎麽個給它取名？”
    “你這不是點菜，是出題考試呀。看到菜單上沒這個名稱，就給我來這一招。”金華斌笑著接下道：“我先想上個十分鍾。”
    十分鍾後，菜端上了，菜名與說明也同時放引桌麵。
    《定風波，土地爺地衣》
    天有雲霞地有衣，本是雨露霜霧凝。
    農婦采摘岩壁上，濕滑，一籃換錢幾銅板。
    冷泉浸泡鵝蛋拌，熱鍋，急火炒到金鑲墨。
    雖非名菜山裏珍，下箸，鄉味土味一筷夾。
    客人下筷嚐了嚐，豎起拇指道：“不說味有多絕，但有特色，在上海的菜市場裏，從沒這玩意兒。”
    “山裏的土味多呢，如果感興趣，你可來嚐嚐。”金華斌解下圍裙，敬了圈酒，繼續給他們講大白鵝的故事。
    大白鵝在文人圈裏成為一個小明星，有人從五禽戲的故事裏受到啟發，模仿鵝練功的動作，編了個鵝戲，作為鍛煉身體的體操，幾個月下來，果然是身輕體健。隻是鵝操的動作並不十分優雅，常為文友所笑，這幾個文人也就停留在獵奇模仿的層麵，沒能長久的堅持下去。
    就這樣，不緊不慢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過去。過了十幾年，院子裏打鳴的公雞早老死了，與它搶食的幾條狗老得伸著舌頭趴在地下，再也沒有跑的力氣。玩伴王怡蓮長成大姑娘了。給他喂飯的仆人也佝僂著腰，胡子也白了。隻有大白鵝的精神更見旺盛，毛色光亮，相貌不見任何變化。院子裏的人司空見怪，卻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一日，高拂雲正在給他們講經中，突然門口衝進來一隊官兵，把他們全部圍住了，展開官府文書道：“府台大人接到線報，這裏有人結社枉議國政，事涉謀逆之大罪，全部給我拿下。”
    文人聚會，酒多了難免會說到國事，議論朝廷對金曲膝有損國格，要求朝廷練兵抗金之類的事發生。更有曾者，說到朝廷不行，得改朝換代。宋時朝廷對文人比較寬容，但對造反之類的事還是敏感的，一收到舉報，立即派兵。千不該萬不該王燦把圖畫送人，在抄家時抄到了，自然地，王燦成了同黨，受到牽連。
    《禍從天降》
    文人嘴，沒個把，
    議國政，出禍災。
    萬貫家財充國庫，
    百畝庭院換主人。
    男人充軍二千裏，
    女眷從此入樂藉。
    人在世禍福無常，
    猢猻散多因樹倒。
    曆史上每個朝廷都有自個的特性，你說宋朝對外軟弱無能，沒有血性。明朝天子守國門，充滿血性。這都不假，可對外軟弱的趙宋對臣民相對而言比較仁慈，犯了罪不會象明朝那樣，動不動就幾萬個人頭滾滾落地。
    官府審判後，說造反無兵無卒，查無實據。最後，以心懷不滿，誹謗朝廷結案，主犯流放二千裏外的海南。從犯流放八百裏，王燦與兩個兒子作為從犯，被充軍到福州路，不遇大赦不得回鄉。妻子與女兒沒入樂藉，充當歌伎舞伎。
    家產沒了，所幸的是人頭全部保住了。鵝作為家產之一被判給新主人。在清點時，卻發現它失蹤了。一頭大白鵝而已，值不了幾個錢，更何況文人聚會，有部分的原因是為了這鵝。主人受累，是因送白鵝畫給人家，這鵝實為妨礙家裏的不吉之物。這麽一想後，新主人沒派人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