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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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納德也喝了一口,目光望著跳躍的火焰,有些出神:“是啊,會享受的人都死了,不會享受的,像我們這樣的,卻還得在這裏掙紮。”
“別這麽悲觀,老伯。”李維用油乎乎的手拍了拍總督的肩膀,在他精致的胸甲上留下一個清晰的油印,“等解決了這裏的麻煩,我請你去喝高崖堡自產的烈酒,保證比這帶勁。”
伯納德看著胸甲上的油汙,苦笑一下,卻沒擦拭:“但願有那一天。”
隻要是戰爭,就沒有可能是一時半兒能結束的,更別說這還是國戰。
以以前幕僚們的推測來看,想要打進波斯灣的王都沒有幾年的功夫壓根不可能,更別說現在還和惡魔沾上了邊。
“李維,說真的,你對波斯灣帝國北方的情況怎麽看?在你離開的日子,我陸陸續續的派了斥候去查探,卻沒有一個能回來,後麵為了避免這種無意義的損失,我直接在南下的軍事要地安排士兵值守,但是不僅沒有看見一名惡魔來支援維爾茨,就連平民和士兵也沒看見。”伯納德看著北方,又喝了一口酒。
按理來說,波斯灣帝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逃難的平民總該會有,結果在這裏圍攻維爾茨這麽久了,硬是一個活著南下的人都沒有,就仿佛波斯灣帝國王都所在的北方行省所有人集體死了一樣。
李維收斂了笑容,將烤雞從火上移開,撕下一條腿遞給大腿上坐著的布唧,小精靈立刻放下肋排,歡天喜地地接過去啃起來。
李維也不會預言術,隻能根據現有情況猜測,“能瞬間讓維爾茨這座上百萬人生活的大城毀於一旦,如此眾多的惡魔,它們行軍的動靜根本就藏不住,波斯灣帝國的那群貴族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依舊放任它們南下來到這裏,情況大概率不樂觀。”
說到最後,領主大人說了個冷笑話:“總不能是波斯灣帝國的國王真瘋了,和惡魔聯合了起來。”
波斯灣帝國的國王雖然殘暴,但是瘋子這個名頭顯然是他們給對方安上去的,也隻不過是為了師出有名。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笑,坦白來說不論是哪一個猜測,都不容樂觀。
伯納德獨臂握著酒杯的手緊了緊。
“不用擔心,換做以前我不敢打包票,但是現在,誰想來試一試就來好了,不管是惡魔還是這群波斯佬。”
李維的語氣帶著強大的自信,感染了伯納德。
總督看著眼前年輕人堅毅的側臉,那是一種經曆了無數生死考驗後淬煉出的,近乎狂妄的底氣。
“我相信你。”伯納德最終說道,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明天的戰鬥需要我和暴風怒號騎士團做什麽?”
“你的騎士團可是寶貝疙瘩,不用浪費這種沒有意義的絞肉場裏。”李維三兩下吃完剩下的烤雞腿,將骨頭扔進火堆,激起一串火星,咧嘴一笑,“我給這些惡魔準備了禮物,明天,高崖堡的戰士會作為後援,徹底肅清維爾茨城內殘餘的惡魔。你的騎兵隻需要在外圍遊弋,截殺任何試圖逃出城的怪物,一個都不能放跑。然後,休整隊伍,準備向北進軍。”
“向北……”伯納德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土地上傳來的絕望:“那裏的平民……”
“盡人事,聽天命。”李維的聲音冷酷卻現實,“我們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首先要確保我們自己不會陷進去,然後才能談拯救。說冷血一點,隻要高崖堡的戰士能活著,波斯灣帝國這裏所有的波斯人死了都無所謂。”
……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完全亮透,一層薄霧籠罩著殘破的維爾茨城。
然而,就在這片寂靜的薄霧之外,另一幅景象讓遠征軍營地中的所有士兵,包括久經沙場的伯納德和他的暴風怒號騎士們,都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目之所及,維爾茨城外的曠野上,密密麻麻,站滿了無聲的軍隊。
它們不是活物。
慘白的骨骼在陰雲籠罩的天空之泛著冷硬的光澤,眼中跳動著幽藍色的靈魂之火。
刀劍盾牌看起來破爛不堪,實際上這是因為被亡靈氣息沾染有著腐朽的氣息,但鋒利度壓根沒有打一絲折扣,被這些不死的戰士緊緊握在手中。
它們沒有呼吸,沒有低語,隻有骨骼摩擦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以及一種無形的,凝聚在一起的死寂怨念,讓周圍的溫度都似乎下降了幾分。
數量足足有十幾萬之巨!
其中還有十幾名高達六七十刃的巨人。
亡靈天災!
伯納德倒吸一口涼氣,他終於明白李維所說的“禮物”是什麽了。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劍柄,即使知道這些亡靈是“友軍”,但人類對不死生物的本能恐懼依舊難以抑製。
他身後的騎士們更是陣型微微騷動,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低聲嘶鳴。
領主大人站在營地前方,身旁是籠罩在黑色法袍中,散發著濃鬱死亡氣息的巫妖王烏比蓋爾,還有一名和拉格拉斯一模一樣的霜巨人,它的手指上戴著冰霜與水之戒。
低等亡靈沒辦法在陽光下長久生存,所以他投影了拉格拉斯,讓投影利用冰霜與水之戒製造了陰雲密布的天氣,天空中甚至開始飄落了一點點雪花。
“開始吧,烏比蓋爾。”李維淡淡下令。
“如您所願,我尊敬的大人。”
巫妖王頜首,它抬起骨手,手中鑲嵌著巨大幽暗寶石的法杖微微一頓地。
沒有驚天動地的咆哮,但那十幾萬亡靈眼中靈魂之火驟然暴漲!
下一刻,沉默的亡靈海潮動了。
它們邁著僵硬卻堅定不移的步伐,如同決堤的灰色洪水,無聲地湧向維爾茨城內。
骨骼摩擦聲匯成一片,宛如死亡的協奏曲。
城內的惡魔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截然不同令它們厭惡的氣息,頓時爆發出混亂而暴戾的嘶吼。
甚至這些殘存的惡魔主動從藏身的廢墟中湧出,撲向這些不請自來的入侵者。
戰鬥瞬間爆發!
低階的小惡魔,劣魔與骷髏戰士,僵屍絞殺在一起。利爪撕碎潔白的骨頭,生鏽的刀劍砍入惡魔的軀體,血紅的惡魔血和灰白的碎骨四處飛濺。
而戰場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那些高大的身影。
數頭體型龐大,身上覆蓋著永恒冰霜的亡靈冰霜巨魔,咆哮著衝向一頭剛從燃燒的廢墟中站起身的巴洛炎魔。
巴洛炎魔憤怒的咆哮震耳欲聾,它揮舞著火焰長鞭,每一次抽擊都帶著焚盡一切的高溫,落在亡靈冰霜巨魔身上,瞬間點燃了它們腐朽的軀體,燒得劈啪作響。
但亡靈不知道痛苦為何物,即便身上燃燒著火焰,它們依舊悍不畏死地撲上去,纏繞著寒冰的巨大拳頭狠狠砸向這些惡魔將軍。
冰與火的力量激烈碰撞,發出“嗤嗤”的巨響,產生大量的白霧。
亡靈冰霜巨魔的力量極大,一拳之下,甚至能將巴洛炎魔砸得一個趔趄。
巴洛炎魔的火焰長鞭纏住一頭巨魔的脖子,怒號一聲,猛地將其頭顱扯下,但無頭的巨魔骨架依舊憑著本能,不斷的怒砸著巴洛炎魔,它身上散發出的強烈寒氣不斷侵蝕著炎魔的火焰護盾。
與此同時,其他強大的亡靈生物,亡靈騎士,僵屍武士也紛紛找上了城中的高階惡魔,展開了高級單位的捉對廝殺。
這是一場純粹消耗,殘酷到極點的戰爭。
亡靈不知疲倦,不懼死亡,它們唯一的使命就是執行巫妖王的意誌,用數量淹沒敵人。
惡魔出身在無底深淵這片最邪惡貧瘠的土地,骨子裏本就充斥著邪惡和嗜血,一旦麵臨隻有你死我活的戰鬥,戰鬥意誌並不比狂化的牛頭人差。
雙方在維爾茨的街道,廣場,廢墟中每一個角落廝殺著。
惡魔的怒吼與亡靈的嘶吼形成了詭異的對比。
聯軍營地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這超乎想象的一幕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之前經曆的巷戰雖然慘烈,但至少是生者之間的戰鬥。
而眼前,是兩種邪惡種族之間的碰撞,是真正意義上的絞肉場。
伯納德看著一頭巴洛炎魔在幾頭亡靈冰霜巨魔和無數低階亡靈的圍攻下,最終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轟然倒地,魔血染紅了大片土地,甚至將土壤都給點燃。
亡靈也損失慘重,但他知道,更多的亡靈正在從地上爬起來,剛剛那名剛剛倒下的巴洛炎魔就立馬從地上爬了起來,踏著同伴的殘骸繼續前進。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終於明白李維為何說他的騎士團是寶貝疙瘩,不用投入這種沒有意義的絞肉場。
在這種級別的消耗戰中,再精銳的活人士兵投入進去,也撐不了多久。
這種充滿殺戮和死亡的戰鬥整整持續了一整天,十幾萬亡靈戰士的介入,大大加快了攻下維爾茨城的速度,也讓惡魔們吃夠了苦頭。
就算是惡魔這種生物,也對亡靈這種活死人感受到了由衷的害怕。
因為它們連留下屍體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剛剛倒下的同伴,幾乎立馬就會爬起來狠狠的咬上它一口。
一路廝殺,連屍體都沒有,隻有一地的骨頭架子和爛肉。
掃尾的工作隨後就落到了高崖堡頭上。
“現在……”李維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看向身後已經集結完畢,躍躍欲試的高崖堡戰士們,“輪到我們了。肅清殘敵,記住,不要放過任何一隻還能動的惡魔!”
獸人戰士,熊人武士和無垢者們爆發出狂熱的戰吼,相比較亡靈的沉默,他們充斥著隻有活人才有的熾熱戰意。
在紮特、萊頓、沃雷貝爾等人的率領下,這支強大的生力軍如同出閘猛虎,緊隨著亡靈海的步伐,衝入了維爾茨城,開始清理那些被亡靈消耗,衝散的惡魔殘兵。
伯納德也回過神來,翻身上馬,獨臂舉起長劍:“封鎖所有出口,一隻蒼蠅也不準放出去!”
精銳的騎士們轟然應諾,鬥氣光芒亮起,如同旋風般散開,開始執行外圍的清剿和封鎖任務。
遠征軍士兵也開始跟在高崖堡戰士背後砍殺一些躲在下水道或者角落裏的惡魔。
李維則站在原地,目光平靜地注視著這座被死亡與戰火徹底吞噬的城市,思索著事。
當太陽落下,月亮徹底升起,維爾茨城裏已經滿是廢墟,成了血海,橫七豎八的屍體,彰顯了惡魔們的淒慘下場。
十幾萬的亡靈,打到最後居然反而還多了幾萬,就算是烏比蓋爾的空間戒指也隻能勉強裝住這麽多的亡靈。
好在這些亡靈都不是活物,可以在空間戒指裏隨意擺放。
這一戰把所有人看的歎為觀止,也徹底明白了為什麽貢達會淪陷成為亡靈的樂園。
這種越打越多的對手,不管是誰碰上,都極為頭疼。
“那隻是這群惡魔的高端戰力都被我提前清理了,雖然很現實,但是現在戰爭的勝負本就不是看小兵賴子,而是看各方的頂尖強者。”領主大人一句話就道出了本質。
這方世界和前世不一樣,在這個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
哪一方的強者越多,那一方的勝麵就越大。
這也是為什麽隻要己方有龍騎士,就算軍官什麽都不說,小兵賴子們的士氣也會高漲的原因所在。
因為就算是普通人也明白這一個道理。
惡魔的高端戰力隻剩下幾頭巴洛炎魔和深淵龍獸,就算都是史詩階的強者,在亡靈的不懼死亡的圍攻下,也是回天乏術,隻能飲恨西北。
伯納德驅馬來到李維身邊,戰馬的鐵蹄踩在凝結著黑紅色血塊的土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望著正在逐漸平息,但依舊彌漫著死亡與硫磺氣息的城市,獨臂不自覺地按在劍柄上。
“結束了……”總督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以及更深重的憂慮:“比預想得快得多,也殘酷得多。”
作為一名統領幾十萬士兵的總督,本不應該讓自己露出明顯的表情,就算是麵對山崩海嘯,也要麵色平靜如清風拂麵。
但是在李維麵前,他總會情不自禁脫下這一層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