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火，他們想要什麽？”
    淩太虛凝目望著燚霆，緩緩開口道。
    燚霆沉默不語，隻是低垂著頭顱，死死握緊了雙拳。
    “他們能夠挑起仙魔兩域的大戰，又能夠讓魔皇強者，直接晉升始祖級，他們所掌握的力量，遠遠超過我們，卻並未直接出手，反而找上了你……”
    淩太虛抬手按住胸前的傷口，隨著胸前一陣起伏，纏在身上的紗布，立刻又被染得殷紅一片。
    不，應該是仿佛摻雜了墨水一般的深紅！
    在他的體內，依舊還囤積著大量可怕的毒素，即便是以他的體質，也無法驅除這些毒素。
    換而言之，他的傷勢，幾乎不可能恢複。
    而且伴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修為，隻會不斷倒退。
    他強撐著讓自己保持清醒，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出那些“天神族”做這一切的真正目的。
    終於，淩太虛目光一凝，沉聲道：“仙域之中，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對不對？”
    “是十大祖龍！”
    燚霆終於開口，“就在前幾日，也就是我將您帶回玄帝城養傷的第二天，它們便找上了我！”
    頓了頓，燚霆才繼續道：“嚴格來說，那是一種無法抗拒的意誌，像是一種神念，在我的腦海中回響。它們沒有現身，卻仿佛就在我的身邊，我能夠感受到他們，卻根本無法發現他們的存在！它們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方式，就這樣進入了我的精神之海！與我對話！”
    “而在那場對話中，它們告知了我它們之所以降臨仙域世界的目的。”
    “它們的目的竟是祖龍麽？”淩太虛沉吟片刻，緩緩分析道：“為了得到祖龍，才挑起了仙魔大戰，而十大祖龍，也的確在這漫長紀元的戰爭之中，逐漸走向了沒落，如此看來，一切果真有跡可循。”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又道：“如今祖龍相繼隕落，它們的目的應該已經達到了吧，維和，還要在暗中操縱魔皇，對我出手？”
    燚霆沉聲道：“那是因為他們內部之間，爆發了一場叛亂。”
    “它們竟然連這些也告訴你了？”淩太虛顯然有些驚訝。
    “是的！”燚霆點了點頭，“他們似乎很誠實，或者說，根本不會說謊。”
    “又或者，根本不屑於和我們這些在它們看來低級的生靈說謊吧！咳咳咳……”淩太虛說著，又是一陣劇烈咳嗽起來。
    燚霆連忙扶住淩太虛，“虛尊，您……”
    “繼續說下去！”淩太虛盯著燚霆，咬牙說道。
    燚霆點了點頭，這才繼續道：“因為那場叛亂，它們內部，似乎元氣大傷，因此，不得不撤離仙域世界，但在此之前……”
    燚霆的目光，看向了淩太虛。
    “它們覺得我是個威脅？”
    淩太虛自嘲一笑，“想不到，我淩太虛竟然也會被那些自以為天神的家夥，高看一眼麽？它們沒想到動用九尊始祖，還是沒能殺了我，所以，就選擇讓你來下手？”
    燚霆低頭不語，沒有說話。
    顯然，淩太虛猜對了。
    隻是，燚霆若真想下手，這幾日，淩太虛昏迷之時，他有一千次一萬次的機會，可以殺死淩太虛。
    但他卻並沒有這麽做。
    “咳咳……”
    淩太虛按著胸口咳嗽一陣，又強撐著繼續問道：“說說合作的條件吧！”
    “不！”燚霆連連搖頭，“不，虛尊！我是不會與他們合作的！絕不會！”
    “我這條命，已經沒什麽價值了。”
    淩太虛搖頭笑笑，“如果能夠換回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反而有些意義。噗——”
    話還未說完，淩太虛便猛地又噴出一口黑血。
    守在房間外的龍尊，零叔，聽到淩太虛瘋狂噴血的聲音，哪裏還按捺得住，也顧不上淩太虛的命令，快步衝了進來。
    “虛尊！”
    兩人快步上前，卻被淩太虛抬手製止。
    淩太虛凝目盯著燚霆，緩緩道：“四火，告訴我交易的條件。如果殺了我，它們會做出怎樣的讓步？”
    燚霆雙眸滿是血絲，看著淩太虛那副虛弱的模樣，咬牙道：“因為它們內部的叛亂，原本得手的祖龍龍源本源，四散逃逸，最終他們也隻是重新俘獲了噬魂古龍的龍源。而他們現在的力量，已經不足以維持到他們將龍源全部回收。因此，在離開之前，他們給我兩個選擇。”
    燚霆死死握緊雙拳，眸中閃爍著淚光，一字一句道：“其一，他們可以動用手中最後一枚湮滅源質，直接毀掉仙域。其二，他們讓我幫他們控製仙域世界，幫他們建造一座永恒黑塔，同時，迎接他們的再次降臨！而他們許諾我的條件就是，助我成神！”
    “他們，更傾向於後者對不對？”
    淩太虛深吸一口氣，“他們還未能回收全部的祖龍龍源，因此，他們才想要讓你幫他們控製仙域世界。而我……他們看到了我天道一族可能存在著對他們的威脅，因此，才讓你除掉我？是不是？”
    “是！”燚霆點了點頭，雙眸已經一片通紅。
    一旁的龍尊，零叔，皆是震驚到無以複加。
    好不容易，才終於看到了將魔族徹底擊敗的希望。
    想不到，在一切都即將結束之前，居然又冒出一個天神族，而且，還有著毀滅掉整個仙域世界的力量！
    燚霆直接跪在淩太虛的麵前，幾乎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虛尊，你知道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你！你養好傷，無論那些家夥到底是天神也好，邪神也好，我們能夠擊退魔族，就能擊敗他們！他們既然元氣大傷，我們就找上門去，滅絕了他們！”
    “如何找？”
    淩太虛搖了搖頭，“我的傷，好不了了！他們有毀掉仙域的力量，我知道的，從那幾尊魔皇一夕之間成為始祖的那一刻，我就明白，那些‘天神’，有著遠遠淩駕於我們之上的力量！若是全盛時期，咳咳咳……”
    淩太虛大口咳血，看著自己沾滿了黑血的手掌，搖頭苦笑，“你們都看到了麽？我淩太虛，一生征戰，我不想……我不想以無用殘軀，在床榻上待死！就讓我……讓我最後再，咳咳咳……再任性一次！”
    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凝視著眼前的燚霆，咬牙道：“四火，你成神吧！”
    “不！”
    燚霆連連搖頭，瞬間淚如雨下，“不，虛尊！大哥！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但你必須做到。”
    淩太虛淒然一笑，旋即召出了十方天誅，劍鋒抵在了燚霆的咽喉之上，“來吧四火，與我，一戰！”
    “不！”
    燚霆閉上雙目，“你殺了我，我也不會對你出手！”
    “我不死，他們不會信你！我不死，就是仙域滅亡！”
    淩太虛一把揪住了燚霆的衣襟，“燚霆，你成神吧！你必須成神！”
    龍尊和零叔相視一眼，皆是已經方寸大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零叔，龍尊！我死之後，你們……你們好好協助四火，助他成神！隻有成神，才能抗衡它們！”
    “不，我不要成神！大哥，你一定可以恢複過來，你一定可以！”
    淩太虛搖了搖頭，用懇求的目光，看著在場所有人，“要我淩太虛，跪下求你們麽？”
    零叔哽咽了。
    他是看著淩太虛他們這些孩子長大的。
    他太清楚淩太虛的性格了。
    從小，他便以拯救仙域蒼生為己任，如今，生命即將走到終結，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為仙域做最後一些事。
    “四火，你成神吧！”
    零叔麵頰之上，落下兩行清淚，朝著燚霆，深深一躬。
    龍尊亦是搖頭長歎，終於也朝燚霆躬身一禮，“燚霆，你成神吧！這一切，我們三人一同背負！”
    燚霆眼角，再度滑落一顆淚珠。
    在淩太虛，零叔以及龍尊的注視之下，緩緩抽出了自己的兵刃，“我，與你一戰！”
    ……
    一個時辰之後。
    當燚霆的手中的長槍，貫穿了淩太虛的胸膛。
    哢嚓！
    十方天誅，竟然直接崩碎開來。
    神兵有靈，人在劍在，人亡劍亡！
    此刻，淩太虛身隕，十方天誅，亦不獨存於世！
    撲通！
    零叔，龍尊，同時朝著淩太虛的身影，跪拜下來。
    淩太虛抬手抓住燚霆的槍尖，臉上露出一絲淒楚的笑意，下一刻，竟是並起兩指，狠狠插入了自己的眼眶。
    接著，兩顆血淋淋的眼球，便被生生挖了出來。
    “零叔，四火，這兩枚眼球，勞你二人保管。它殘存的力量，或許能在關鍵時候，幫到你們。”
    嗖！
    下一刻，兩枚眼球，分別射向了燚霆和零叔。
    接著，淩太虛又抬頭“看”向了龍尊的方向，咬牙道：“龍尊，勞你去一趟天湖聖城，取出天啟之路的地圖！此物關係到我天道一族最大的秘密，無論如何，必須保住此物！”
    “是，虛尊大人！”
    龍尊朝著淩太虛重重叩首，已然泣不成聲。
    淩太虛腦海中，閃過“淩峰”的身影，望著天際的落幕，喃喃低語道：“我天道一族的希望，便……靠你了！”
    話音落下，一代天道始祖，就此隕落於世。
    玄帝城內，無數天道一族的臣民，望著帝宮方向，皆是震驚到無以複加。
    燚霆，弑主叛逆！
    很快，這個消息，便如同瘟疫一般擴散開來。
    ……
    數日之後，玄帝城外，一處荒原之中。
    “燚霆，你竟敢弑主叛逆，殺害虛尊！”
    一柄狂刀斬落，狠狠攻向燚霆，出手之人，卻正是陽尊淩陽。
    陽尊，風尊，翼尊，乃是天道一族，自淩太虛之下的頂級強者，並稱為天道三柱！
    而這其中，又以淩陽，行事風格，最為淩厲。（s：詳見前麵關於黑石試煉的篇章。）
    若非最終被虛尊感化，也許早就成為了天道一族的禍患了。
    也正因如此，淩陽對虛尊的崇敬，在三柱之中，亦是最深的。
    “燚霆，受死！”
    淩翼在得到燚霆叛逆的消息，原本也是不敢相信的。
    但親眼看到淩太虛的屍體的那一刻，看到那具屍身之上，遍布著巡天玄雷之力的那一刻，便徹底瘋狂了。
    想不到，燚霆竟然會在虛尊最虛弱的時候，捅他一刀！
    “你這叛徒！”
    淩風亦是死死瞪住燚霆，眸中殺意滔天。
    天道三柱聯手，燚霆，本該必死。
    “住手！
    就在此時，零叔飛身攔住了三人。
    “零叔？”
    淩陽三人，盯住零叔，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四火這麽做，有他的苦衷。”
    零叔搖了搖頭，旋即取出了淩太虛的那枚眼球。
    接著，將一切的真相，全部告知了淩陽三人。
    “這……”
    得知真相的三人，皆是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想不到，虛尊竟然會做出如此選擇。
    “所以……”
    淩陽死死握緊拳頭，目光盯住燚霆，咬牙道：“所以，那些‘天神’，信任你了麽？”
    燚霆默然，沒有說話。
    “對於他們而言，有威脅的，不隻是虛尊吧。”
    淩陽仰天大笑起來，“所有天道血脈，恐怕都是它們的威脅吧。虛尊啊虛尊，你還是太仁慈，太低估這世間的陰暗了！你以為它們隻要你一人的性命就夠了嗎！”
    話音落下，淩陽的長劍，已經貫穿了站在身旁的淩翼的胸膛。
    淩陽雙眸一片血紅，嘶吼著道：“虛尊，你做不到的，我來替你做！”
    “淩陽，你……”
    淩風瞪大雙目，不可思議的看著淩陽，“你做什麽？”
    淩翼卻並沒有抵抗，反而還搖頭笑道：“淩陽啊淩陽，你把我看輕了！能追隨虛尊而去，我淩翼，無怨無悔！既然虛尊決定了相信四火，那麽，我也相信他！”
    淩翼咳出一口鮮血，凝目注視著燚霆，“四火，你要成神！你一定要……成神！”
    淩風淒然一笑，直接引劍刎頸，“殘殺自己的族人，我做不到。但我，一樣毫無保留，信任虛尊的決定！淩陽，淩翼，我先走一步了！四火，咳咳，你一定要……一定要成神！”
    ……
    兩日之後，在淩陽，零叔的協助之下，天道一族，全族戮滅。
    隻留下一個還懷有身孕的女子，因為腹內胎兒，天道血脈尚未完全成形，得以瞞過了“天神”的窺探。
    而後，又在一名神秘女子的協助之下，逃亡到了下界。
    殺盡了所有同族之後，淩陽，早已宛如瘋魔一般。
    他的劍鋒，最後刺穿的，正是自己的心髒。
    “四火，你一定要……成神……”
    話音落下，淩陽朝著玄帝城的方向，朝著被自己親手殘殺的族人的亡靈，跪拜了下去。
    在落日的餘暉之中，映成了血一般的殘響。
    燚霆緩緩抬頭，望著那片天穹，抬手拭去了此生最後一滴淚水。
    他死死握緊了雙拳，“我會成神！一定會！”
    零叔，就這般站在他的身側，看著自己滿手的血腥，旋即凝目望向了那片一望無盡的海岸，喃喃自語道：“我們，都注定是要下地獄的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