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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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的人無心。
    奈何聽者有意。
    楊桂蘭不顧自己摔折了的手指,瞅了眼閨女,哆哆嗦嗦就開罵:“餘金娟!你這張臭嘴!你什麽意思你!”
    餘金娟是大隊餘木匠的獨生女,餘木匠一輩子老實木訥,隻在女兒這件事上,創了大隊先河——他給餘金娟找了個贅婿,還是自己的小徒弟袁長江。
    因為這贅婿,餘金娟不可避免成了不少人閑時的話題中心。
    餘金娟也因此養成了個沒事的時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察覺到敵意就立馬應激暴起反擊的潑辣性格。
    “嗬!”她直接冷笑一聲,“什麽意思……”
    她曖昧的眼神在院子裏的陳慧芳身上轉了一圈:“孤男寡女,大半夜的,還被狗咬,哼哼……”
    本來要沒人說還好。
    黑燈瞎火的,就算是有火把和手電筒,也不像白天那樣,什麽都能看得分明。
    但餘金娟這麽說,搭配上她意味深長的眼神掃視,周圍人瞬間眼神明明滅滅間,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偏偏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餘金娟的眼神太過露骨。
    陳慧芳竟然在此時還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衣領。
    這不就跟不打自招一樣。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變得曖昧起來。
    還有人伸長了脖子去看還躺在板車上的管正的衣服。
    可惜,管正剛經曆了被狗追,爬上樹,又摔下來,還被狗咬了一口在地上各種翻滾一係列遭遇,身上別說是衣服了,就連鞋子都掉了一隻。
    根本看不出,剛才到底有沒有在做什麽。
    楊桂蘭還要撒潑:“餘金娟我撕爛你的嘴!你個臭王八……”
    餘金娟才不怕她,拔著嗓子直接挑破:“反正要麽是合夥來偷糧食的!要麽是孤男寡女大半夜來偷情的!我反正是不怕,誰亂搞男女關係誰怕!!”
    餘金娟嗓門大,瞬間壓過了楊桂蘭的聲音。
    亂搞男女關係這名頭一出,在場很多人都瞬間一噤。
    要放在前兩年,亂搞男女關係可是會被遊街的!
    陳慧芳臉上白一陣紅一陣。
    心裏也知道,這回是栽了。
    咬咬牙:“我和管知青是未婚夫妻!不是偷情,是光明正大!要不是白天我們都忙,也不會晚上才出來見麵商量結婚的事情!”
    明明是莫須有的事情,偏偏越說越理直氣壯。
    楊桂蘭這會兒就是不想承認都不行了。
    雖然心裏根本瞧不上小白臉似的管正,還是捏著鼻子:“對!就是這樣!”
    “哦~原來,早——就是未婚夫妻了啊……”
    餘金娟在“早”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眼神更是直白地在陳家和顧家之間來回飄。
    兩家兒女之間的事,雖然沒有對外公開,但都是一個村裏住著的,即便是沒有正式定親,這些年兩個小兒女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看也看明白了。
    前幾天,黃翠喜突然鬆口讓大家給顧豐介紹對象。
    不少人就猜,可能是私下掰了。
    結果剛剛楊桂蘭又說漏嘴。
    再結合剛剛陳慧芳的話,不少人自覺找到了真相——合著是陳慧芳早就和管知青郎有情妾有意了,這才把顧豐給踹了啊。
    當下,大家看顧家人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同情。
    相對的,看陳家人的眼神就複雜許多。
    有看不上的,畢竟陳慧芳這幾年來,明裏暗裏可收了顧豐不少好東西。
    也有覺得陳慧芳有點本事的,前頭吊著一個顧豐,後頭還能勾上管知青,那管知青可是江省人!據說父母都是工人的!
    “行了。”黃翠喜此時才開口,“就算是未婚夫妻,大晚上的去哪裏不少,非要跑到保管室來,也是自討苦吃,既然沒事,趕緊散了吧,明兒一早還得上工呢!”
    “不成!”陳慧芳咬牙,“那狗咬了管正,咱不要別的,但這狗得賠給我們!”
    黃翠喜笑了一聲:“還真不是我不願意給你。”
    她摸了摸黑背的狗頭,意味深長:“這狗是縣派出所的黃公安借給我的,等來年開春,還得還回去呢!誰能做得了派出所的主,你能啊?”
    她是故意的!!
    她絕對是故意的!!
    陳慧芳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渾身發冷,心裏發狠。
    麵上卻不敢再說什麽。
    楊桂蘭倒是眼饞狗肉,但陳會計根本就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就拍板:“嫂子說的是,不能因為慧芳的事影響大家夥兒明早上工,都散了吧,還要麻煩趙知青和我一起送管正到衛生所去。”
    趙知青全名趙文竹,是長橋大隊資曆最老的知青,也是知青點隱隱的領頭羊。
    這件事既然和知青有關係,趙文竹當然不會拒絕。
    到底是大晚上,又是冬天,要不是剛才動靜太大,誰樂意在外麵挨凍。
    很快,保管室門口就隻剩下了顧家人。
    然而,其他人雖然都各自回家了,想也知道,這件事絕對會是最近一段時間所有人閑聊時的話題。
    等到人都走了,黃翠喜才使喚男人舉著手電筒到之前她牽狗的簷下。
    石頭柱子下,一根粗麻繩落在地上。
    末端一個繩圈鬆鬆垮垮。
    黃翠喜了然地笑了。
    “咋?這繩子有問題?”顧大江問了聲。
    他其實之前心裏也奇怪,自己媳婦不是粗心大意的性格,她既然說了狗拴在簷下,那繩子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就算是發現了賊,狗也頂多是吼叫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可能衝上去咬人。
    黃翠喜把繩圈朝自己男人抖了抖:“你見過我打這種結?”
    套在黑背脖子上的繩圈是黃公安教給黃翠喜的,套在狗脖子上,不至於勒著狗,但也不會輕易被狗給磨開。
    然而現在這個結,卻是鄉下最常見的活結,是那種隻要用力一抽,就會直接散開的繩結。
    黃翠喜輕哼了聲:“我看是有人知道陳慧芳和管正今晚回來,特意提前過來,把繩結給改了,就盼著把事情鬧大呢!”
    一邊說,一邊摸了摸狗頭,又把繩圈給套上了黑背的脖子。
    “走了,回家。”
    顧大江詫異:“你這就回去了?”
    “不回去還能咋?”黃翠喜失笑,“改了繩結的人能知道這件事,估摸著要麽是知青,要麽是陳家人,以後邊走邊看唄。”
    說完,牽著狗就走。
    顧大江在原地狠狠搓了搓頭,眉間緊皺。
    不知怎麽的,總感覺之後一段時間,大隊恐怕是消停不下來了。
    也不知道開年的優秀大隊還能不能得了!
    在原地蹲了會兒,到底還是抵擋不住12月份的寒意,抖了抖身子也離開了保管室,離開前,還不忘把大門給鎖上了。
    就在保管室重新回歸寂靜之後不久,院牆跟一個角落突然有什麽東西動了動。
    不多久,陳大妞腦袋上頂著一坨幹草,蛄蛹著從牆角的狗洞動作敏捷地爬出了院子。
    大半夜的,她也不回去。
    反而一路貼著牆根,趁著月色,走路靜悄悄,很快就過了河,摸到了豐收大隊。
    豐收大隊和長橋大隊毗鄰,河東邊是長橋大隊,河西邊就是豐收大隊,每年因為這上下遊搶水的問題,兩個大隊都能打起來。
    陳大妞的親娘喬春分的娘家,就是豐收大隊的喬家。
    這會兒,喬家附近幾家屋裏都黑乎乎,不時傳出呼嚕聲。
    陳大妞屏住呼吸就溜進了喬家院子,目標明確,就往院子左邊的雞棚走去。
    雞棚裏有兩隻雞,一隻公雞走來走去,腦袋上的雞冠大得垂了下來,另一隻母雞已經睡著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氣息,公雞撲扇著翅膀:“喔——”
    極其短促的一聲鳴叫後,伸長的雞脖子就被陳大妞一把扭斷。
    月光下,陳大妞的眼睛亮晶晶,拎著死掉的大公雞溜達著就過了河,一路往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