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殺手了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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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殺手了無痕
    初春時節,河北之地冰雪剛剛消融,天氣依舊寒冷。保定城中,行人稀少,沿街店鋪,重簾低垂,整個城市仿佛仍然在冬眠中尚未醒來。
    城東一條頗為寬闊的車馬大道,道旁右側一棟深沉屋宇。屋宇雕梁畫棟,拱壁飛簷,碧瓦紅牆。一扇深紅的高大門楣之上,一塊碩大的紫檀木扁額居中而懸,上麵三個擘窠大字:“司徒府。“
    府邸主人司徒高飛,乃保定知府的司爺。其人身材瘦削、麵目俊朗,若非時常轉動的眼珠中偶有陰狠的神色露出,見者一定都會認為他是一個隻知子曰詩雲的秀才。司徒高飛也確實是秀才出身,隻因三試均未中舉,才憤而投靠保定知府。不久,就因其機智滿腹,手段陰狠而被保定知府引為知已,對其言聽計從,待若上賓。
    蓋因司徒高飛已然是保定知府的左膀右臂,而其本人卻又手無縛雞之力,保定知府竟花重金聘請了赫赫有名的河北“金刀門“的第一代大弟子平常青為其保鏢。平常青武功高絕,手中一柄薄刃厚背大砍刀施展開來,威猛絕倫,鮮有敵手。加之平常青世家出身,頗通文墨,與司徒高飛甚是相得,二人總是焦孟不離,形影相隨。
    項義此來,目標就是刺殺司徒高飛。近四十天的外圍了解和就近探查,司徒府的情況已經十分清楚。
    要刺殺司徒高飛,平常青是一個繞不過去的坎。府邸之外,平常青刀不離身,身不離司徒高飛,幾乎沒有偷襲的可能。正麵搏殺,項義雖然相信自己的身手,但要在抵禦平常青的同時行刺司徒高飛,也自忖沒有半點把握。靜心再等,六十天的期限已隻剩下十八天了。
    這天的午後十分,項義直接撲入了司徒高飛的大院之內。他采取了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但是否是最有效的方法,隻有結果才能回答。
    “平常青!給老子滾出來!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把我俺妹妹騙到哪裏去了?快點滾出來受死!“聲如炸雷,全府驚動,那聲音赫然正是平常青家鄉狼牙山的一帶口音。
    此時正在房中與司徒高飛奕棋品茗的平常青聞言莫名其妙,耐不住推棋出來一看究竟,司徒高飛也跟在他身後三丈遠近。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村漢,雙袖高挽,手持解腕尖刀,殺氣騰騰地直奔平常青而來。 “站住!你是誰呀?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你那妹妹?你想幹什麽?快點從哪兒來的就滾回哪兒去!我可不願無端多造殺孽!“平常青驚怒交加。“啊?你不認識俺?你……你……“村漢氣得說不出話來,仰麵一口鮮血噴出,一聲大吼:“俺跟你拚了!“高舉手中尖刀,一副村漢拚命架式,腳步踉蹌著直撲平常青。
    平常青推棋而出,並未攜帶金刀,其他侍衛和家丁見對方隻一村漢,也沒一人上前阻擋,更何況司徒並未出聲,又素知平常青武功高絕,一時都隻靜觀。
    村漢持刀橫掃,顯見並無內力,但臂力卻是不小。無奈之下,平常青隻得後退避開。村漢再撲再掃,平常青再退再避。三撲三避之下,已然距司徒高飛不足五尺。平常青背對司徒高飛,渾然不覺。司徒高飛何等樣人,此時驀然驚醒,大喝一聲:“侍衛,上!“
    說時遲,那時快。眾侍衛和平常青尚未反應過來,村漢手中尖刀竟然風聲颯然,直劈平常青麵門,顯見內力沛然,勁道雄渾。平常青赤手空掌,已知不妥,也隻得橫躍避開。村漢手中尖刀脫手,直往平常青追蹤而去,腳下卻是一個旋轉,一柄如秋水般耀人眼目的短刃已然從村漢的鞋尖伸出,又倏然隨著大漢身體的旋轉劃過司徒高飛的頸部,一股鮮血如箭般標出,直濺得隨後撲來相救的平常青滿頭滿臉……
    平常青扯袖一摸臉上血水,同時伸手奪過一侍衛手中長劍,展目望處,卻見那村漢身影已如一隻捷豹般躍上了大門圍牆。平常青一聲怒吼,手中長劍如流星般射向村漢身影。跟著提氣一躍,直落三丈外的牆頭。而那村漢的身影早已鴻飛緲緲,無影無蹤……
    初夏,日薄崦嵫,晚風輕拂。七彩晚霞靜靜地籠罩著聞名天下的成都諸葛武侯祠。
    大殿橫梁上,項義靜靜地伏臥著,一動不動,聲息全無。他已經在這裏等待了七七四十九天之久,遊俠盟資料顯示和他親自調查核實過的每個月一次雷打不動的“龍門會“竟然遲遲未開,生像突然間得到了什麽消息而取消了一般。
    “龍門會“原是成都坊間市民談天說地的聚會,人員來自各行各業,內容也是五花八門,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鬼怪妖精、山野異人、風流韻事、坊間八卦、無所不有,無所不談。參與人員也絕無從屬關係,隻要自願出資者有消息需要發布,熟識與否均可參加。但聚會地點卻從不改變,一直都在武侯祠大殿。因為諸葛武侯的種種事跡,總是“龍門會“津津樂道的話題,那是所有成都人心中永遠的驕傲,永遠的痛。
    後來,一個神秘人物橫空出世,以他卓越的統治能力,富可敵國的財富,一諾千金的信譽,拔刀相助的豪情,對“龍門會“進行了強勢整頓,生生將一盤散沙的龍門會整合成了四川地區規模最大、且最有勢力和實力的江湖門派。這個神秘人物就是吳用兵。他的過去沒有人知道,他現在住在哪裏在幹什麽,沒有人知道,他準備利用“龍門會“來幹什麽,也沒有人知道。但每個月一次的武侯祠“龍門會“,他一定會到,而且總是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卻是所有人都知道。
    遊俠盟為什麽要刺殺他?他是否與遊俠盟有甚利害衝突?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項義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項義知道的隻有一點:那就是必須將他刺殺?
    月升日落,月落日升。又是十天過去了,“龍門會“仍然沒有召開,項義仍然還在靜靜地等待。等待雖然痛苦,但等待卻是成功的必經曆程,更是成功刺殺的必經曆程。這是一個殺手必修的功課,看來項義的這門功課成績也還差強人意。
    第六十天,也是項義此項任務限期的最後一天。薄暮時分,武侯祠內已經空無一人,大門早已關上,項義卻還在橫梁上靜靜地等待。突然,從四麵八方傳來幾聲“嗖嗖“的聲音。項義一個機靈,身形已從橫梁上飄起,掌風一掃而下,梁上的灰塵已分布均勻,就連折斷的蛛絲也連接了起來,絕無一絲人過鳥飛的痕跡。然後身形再飄,已潛入早已準備好的埋伏之地。
    須臾之後,十數人影自門外電射而入。寂然無聲中,人影已分作數撥,由內而外,又由外而內對武侯祠進行了逐寸逐地的清場。其仔細、嚴謹和專業,連身為殺手的項義也暗自佩服不已。所幸自己在此前做了極為充分的準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蒼鷹搏兔須全力,殺雞殺鴨用牛刀。”項義時時用來警告自己的準則,讓他再一次以暗對明,取得暫時的主動和出手的機會。清場結束,隨著三聲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的掌擊之聲,一個身材挺拔、淨麵無須卻目光如炬的中年男人在前後左右四個護衛的環護下緩步進入,大馬金刀地坐於剛剛擺上的太師椅上,大殿四角,明樁暗卡須臾布滿。
    又是三聲掌擊之聲響過,早已來到大殿之外的“龍門會“會員一個個魚貫而入,相互之間含笑點頭卻無半點聲響發出,然後按照早已明了的次序依次站立。
    接著是兩個月來“龍門會”中各種情況的通報,各項任務執行情況的匯報,各種消息的報告和分析等,林林總總,項義聽得一臉驚異又一頭霧水,竟是絲毫猜不出“龍門會“所為何來。最後是吳用兵低沉而不容置疑的聲音:“根據情報,現決定本會的一切活動暫停兩個月,到時如無新的消息,則一切按原定計劃行動!“說完緩緩立起身形。
    這是“龍門會“散會的示意。眾人默無聲息的站起身來,又一個個魚貫而出,須臾之間,已無半個人影。
    吳用兵抬步便行,兩個護衛在前。兩個護衛在後,其他明樁暗卡一時間盡數撤離。
    突然,一柄黯淡無光的長劍無聲無息地從地麵下伸出,劍尖指向吳用兵前後兩腿間的空處。殿內燭火已撤,所有人俱往外走,並無聲響發出,卻無一人覺出有異。驀然,隨著一聲機簧聲響,劍尖上突兀伸出一劍,長達2尺。吳用兵剛覺有異,劍中之劍已自吳用兵胯間穿入,經心腹自後肩穿出。
    吳用兵兀自不倒,口鼻中鮮血汩汩,竟呈黑色,顯是劍帶奇毒。眾護衛兩人扶住吳用兵,餘者如鞭炮炸響般星散四開,四下逐寸搜尋,卻無半點人跡……
    一個侍衛首領模樣的人大怒之下,一掌擊向吳用兵中劍之地,開山裂石般剛猛掌力,使地下現出一個五尺方圓的大坑,大坑邊緣,赫然有一條可供一人爬行的地道。地道直通武侯祠外,但道內道外已無半點人跡……
    深秋,燕京西山。滿山楓葉俱已紅透,遠遠望去,宛如血灑墨染一般。西山寺門外石坪上,人山人海,為的是來看西山寺方丈的開光大典。
    正午時分,人潮洶湧四散,顯是開光大典已經結束。人流中,一輛四馬共駕的馬車劈波分浪而出。
    山道多彎且不寬闊,四匹馬的腳步卻絲毫不亂。四匹馬同時舉步,同時落步,兩匹馬在前,兩匹馬在後,轉彎時,內側兩匹馬腳步同時變小,外側兩匹馬腳步同時加大,馬車平穩如駐。四匹健馬銀鬃飛揚,在午時的日光下耀眼生輝,有如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卒,整齊劃一。一路馳過,人流如浪湧般分開,然後又如潮退般合攏
    又是轉彎處,就在內側兩匹馬腳步變小之時,一根拌馬索自內側前馬腿前倏然升起,前馬腳步一頓,幾欲倒地,後馬卻直衝而來,撲倒在前馬身上,外側兩匹馬腳步卻仍在加大。驟失平衡之下,馬車頭部往內一橫,馬車後部卻已翻出山路之外。禦者一聲怒吼,跳下車來,雙臂一挽,想控製那馬車不再外翻。怎奈外側是一個長達百步的陡坡,慣性衝力之下,雖是那禦者情急拚命,卻已無力回天。
    車中一聲冷哼,一個年約五十餘歲,頜下五縷長髯,身穿錦袍的老者電射一般飛出車來,身軀竟直達三丈餘高的空中,手中赫然還抱著一個中年美婦人。
    老者鷹目一掃之下,已清楚眼前狀況,空著的右手作掌往下一拍,身形再轉,竟是輕功中的絕頂身法“迴風折柳“,便直欲往車道上飄落。然而,就在此時,就在他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時,一陣風聲過處,一把“五毒斷魂砂“如滿天花雨般從突兀而現的項義手中飆出,射滿了他和那婦人一頭一臉。一聲怒吼夾雜著一聲慘叫,老者和那婦人雙雙滾落下那長長的陡坡……
    這老者,赫然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京城“四海鏢局“總鏢頭胡大海。隻因他夫人篤信佛教,每逢西山寺中有大小典禮都必親自陪她前往參加而遭此劫難。至於為何有人要來殺他,而殺他的人為何竟是遊俠盟的人,不僅是他,就連殺他的殺手項義,也既不知道也無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