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間，玉葉服裝廠子2000年8月在涼水村原來的家具廠那地兒落戶了15年。

    涼水村的東邊附近的菜地農田因修建高速公路都被征用了。

    玉葉服裝廠挨在城邊上，不在動遷紅線以內，就一直安穩著。

    涼水村的村長換了四屆，廠子的租金從當初的兩萬塊一年漲到了五萬五一年。

    實在沒有合適的場地做廠房，柳葉決定還是繼續租，但偏偏有人要出幺蛾子。

    涼水村新上任的村長叫楊鵬飛，是個四十歲開外的壯實男人，之前在蔣家山那邊開采石場，賺了點錢，能力也還是有的，就被大家推舉為村長，希望他能帶著村民們找點副業多掙些錢。

    就有村民出主意說了，“玉葉服裝廠這麽多年租著村裏的地，又不在村裏招人，盡去招有些下了崗的中年婆婆客（婦女），今年得讓他們在村裏招人，我們的老婆孩子都可以去上班，踩縫紉機又不是什麽技術活。”

    還有人說，“如果他們不招我們村的人，那地方就不租給他們，要麽再一年多漲幾萬，我們也分得多是一樣的。”

    楊鵬飛聽後，和村支書來起商量，“你覺得我們要不要去趟服裝廠？”

    張書記年長他幾歲，考慮事情方方麵麵都想到了，“人家下崗工人那是有技術的，我們村裏的婆婆客都是揮鋤頭挑糞桶的粗人，能幹哪細致活嗎？”一頓擺手搖頭後，繼續說，“倒是可以讓他們招年輕人啊。”

    兩人在村委會辦公室商量，選了其他人不在的時候。

    楊鵬飛叼著煙吐了一串煙圈，斜靠在椅子上，眼珠子轉了轉，“安排個守門的，把煮飯的那誰換了，換你家婆娘我家婆娘都可以，我家女兒在外麵打工三年了，我想讓她在家門口上個班嫁個好人家……”

    張書記也藏了私心，想把兒子安排去服裝廠看大門也好啊。之前幾任村長都沒有起心要安排人進玉葉廠，現在村長有了這心，他可不想好處讓他占了去。

    “行啊，什麽時候去？”

    “現在就去，事不宜遲。”楊鵬飛掐滅了沒吸完的半截煙。

    玉葉服裝廠現在值班看門的是李遠洲原來毛巾廠的同事衛紅斌，家境困難，有個癱瘓的老爹，每個月藥錢就是七百多塊，十八歲的兒子沒考上大學，去夜市幫人家打雜，幹到淩晨四點，一個月才一千塊，老婆病懨懨的。

    實在沒辦法，求到李遠洲這裏，經柳葉同意，給他安排了這個工作，每月一千五的工資，給他辦了社保。

    衛紅斌很珍惜這份工作，還包圓了廠子裏的衛生。

    時間是下午五點十八分，楊鵬飛和張書記踩著這個點來了。

    廠門內李遠洲特意修了一間值班室，平常，黑色鐵門都是緊閉的，衛紅斌在值班室看看書打打瞌睡。

    楊鵬飛抓住鐵門欄搖晃出響聲，嘴裏喊著“開門。”

    衛紅斌正趴在桌上睡得口水流，聽到喊聲趕緊開門出來，見外麵站著兩張生麵孔，禮貌地問道“請問你們找誰？”

    “找你們廠長，在嗎？”

    李遠洲除了管布料采購還兼著廠長一職，衛紅斌聽命於他，就是不知道這兩人找他做什麽，便問“他不在，請問你們是誰？”

    楊鵬飛見他不開門，隔著鐵門柵欄說話像防賊一樣防著他們，心裏的火立刻竄了上來，“你先開門讓我們進去說話，順便把你們廠長喊來，我們有事和他說。”

    他說話的語氣盛氣淩人，衛紅斌卻一點不怯，“你報上名來，說清楚找他何事？”

    衛紅斌穿著保安服，神氣的很，語氣也不客氣了。

    楊鵬飛在采石場是吆五喝六的人物，現在大小是個村裏的官了，受到如此怠慢，心裏頓時湧起怒火，“老子不報名字你他媽的還不開門是吧？”

    張書記知道他的脾氣，三句話不對頭就像打人，為了按住他的火氣，他上前好言好語說道“我們是涼水村的……”

    沒等他把後麵的話說完，楊鵬飛已經抬腳翻鐵門了。

    衛紅斌見這情景，立刻返身去值班室拿來電棍。

    哪知電棍不知什麽時候掉在桌子下麵了，等他彎腰去撿的時候，楊鵬飛已經翻過了鐵門，衝進值班室，一腳上來踹在衛紅斌的屁股上。

    衛紅斌的身體往前一撲，腦袋在桌子下麵的空檔，腰步以下在外麵，讓楊鵬飛下死腳踩了兩腳，隻聽得“哢嚓”一聲，應該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張書記見狀，扯著嗓子大喊“楊鵬飛，別打了，快開門啦。”

    楊鵬飛呼哧帶喘地去拉開鐵栓，讓他進來。

    趴在地上動不了的衛紅斌一點聲音都沒有，張書記進來看此情景，以為他被楊鵬飛打死了。

    “村長呐，你這下手太狠了，這是把人打死了還是打殘了喔，快去扶起來送醫院啊。”

    楊鵬飛被人輕慢的這口氣還沒消完，站在值班室門口不動，低吼道“一個破保安拿我村長不當回事，老子不打死他就是仁慈的了。”

    張書記試圖去扶地上的衛紅斌，剛抓住他的肩膀，“啊！”的一聲，傳來衛紅斌的慘叫聲。

    張書記蹲下來問他，“是哪裏痛？頭還是腰？”

    衛紅斌嘴裏“嘶嘶”的，聲音虛浮得聽不真切，“腰……斷……了。”

    張書記快把腦袋伸進桌子肚子裏才聽清楚是“腰斷了”。

    “村長，他腰被你打斷了，趕緊送醫院啊。”

    楊鵬飛還是氣哼哼的，“活該。不送。”

    張書記不會開車，見他雙手抄在胸前靠在門邊上，無奈地掏出手機撥打120

    值班室裏的聲音一時傳不到車間裏，車間有縫紉機的聲音響著，根本沒人知道外麵的事情。

    張書記氣惱地指著楊鵬飛說“你說你啊，人家不就多問了一句，你報一下名字怎麽了？現在好了，哼……”

    李遠洲今天去了趟工業園新區，柳葉派他去的。

    三天前她接到工業園新區管委會辦公室打來的電話，告訴說她的企業可以入住園區，政府有扶持政策，免三年稅收免兩年租金。

    柳葉就讓他和趙大勇一起去選一個區域地。今天上午就去了，一直看到現在才選好東區七號，一個一千多平米兩層的廠房加辦公樓。

    從工業園出來要經過東塘路，李遠洲和趙大勇就順便拐到涼水村這邊來廠裏頭看看。他有五天沒來了。

    車子進了涼水村的大路，到了廠區，隻聽見裏麵有人在囔著“痛痛痛，輕點”，聲音像是衛紅斌的，含著滿腹痛苦似的。

    衛紅斌是被張書記扯著雙腿拉出桌下底的，他的腰不能動，隻好等醫生來。

    李遠洲將車開進廠子裏的停車坪，見門口有兩個陌生男人在值班室彎腰忙什麽，趕緊下車跑過來，趙大勇跟在後麵小跑。

    “怎麽了這是？”李遠洲見衛紅斌趴在地上，問了一句，又看向楊鵬飛和張書記，“請問你們二位是誰？”

    楊鵬飛斜睨著她，“你是誰啊？”那態度很囂張，口氣一點兒也不虛。

    張書記將李遠洲拉到門外，搓著雙手惶恐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畢竟是村長沒理，他受連坐，矮人半截。

    李遠洲一聽完，立即黑了臉，目怒凶光地快速地走到楊鵬飛的身後，一手抓他的後脖領將他拽到了外麵的大坪，一拳揮到他腦門上。

    楊鵬飛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重心不穩偏著身體往後退去，退到車屁股後麵才停住。

    看清是剛才問話的李遠洲，楊鵬飛瞪圓了雙眼就要撲過來，被張書記及時攔住，勸道“村長，消停下，別動手。”

    李遠洲雙手叉腰喘氣，“你是什麽狗屁村長？打人？來呀，今天你我就打一架，看看鹿死誰手？”

    “一個破看門的廢話那麽多，就打了，怎麽著？”楊鵬飛也不氣弱，“把你們廠長叫來，我懶得跟你們這些牙牙五（不重要的人）說話。”

    李遠洲挺起胸膛氣昂昂地走過去，被趙大勇攔腰抱住，“別衝動。”

    李遠洲手指向楊鵬飛勾了勾，“我就是廠長李遠洲，你過來說啊。”

    還沒等楊鵬飛說話，120鳴笛駛到了鐵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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