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尾。
    孟員外幾人來到沈雲婉家，院子收拾得很幹淨，但家徒四壁。連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幾人隻能坐在板凳上，員外夫人捧著那個牌匾無處可掛，隻能暫放在門口。
    “寒舍簡陋，承蒙各位不棄。”林成峰將幾杯粗茶端給他們。
    春花和秋花帶著兩個弟弟和孟公子在院子玩耍。
    來得路上，裏正已經知曉今日沈雲婉救人的事。
    平安村有個郎中，對村子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農戶最怕的就是身體有個什麽毛病，拖累一大家子。
    看著這簡陋的屋子，裏正在心裏盤算著等農閑的時候，召集村裏的壯丁，給林大家的房子修葺一番。
    “恩人，不知有沒有打算去鎮上坐診？”孟員外已經向人打聽，沈雲婉對草藥了如指掌，還打算向藥鋪出售自己采得草藥。
    像她醫術那麽高明的人，花那麽多時間去采藥，豈不白白浪費了。
    裏正一聽，警鈴大作。
    這可不行，村裏剛有個郎中，就要被挖去鎮上了。
    “雲婉，我看你家的稻子也差不多熟了，收割的時候我讓村民們一起過來幫你收，這屋子也找人一起幫你修整。”裏正暗戳戳地看向沈雲婉。
    沈雲婉看裏正那麽積極，心裏清楚他的心思。
    “孟員外，目前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孟員外知沈雲婉還得處理家裏的事，也沒勉強，“如果日後來鎮上了，請務必通知孟某一聲。”
    孟夫人拉著沈雲婉的手感謝，連聲說救了他們全家。
    兒子如今是孟員外的獨苗，可不就是金疙瘩嗎？
    最後，眼看著天色不早了，他們還要趕回鎮上，便跟沈雲婉一家告辭。
    本想留下那個裝著銀票的木盒子，但沈雲婉堅決不要，故而又帶了回去。
    裏正直接將牌匾掛在廳堂正中央。
    “雲婉，往後有什麽難處就跟我說，我會召集村裏盡可能的幫你。”裏正一臉誠懇。
    二人寒暄了幾句，裏正便告辭了。
    “我先回去了。”
    “裏正，我送你。”林成峰起身。
    沈雲婉趕忙將米飯和雞蛋蒸上，交代好孩子們，便提著分裝好三份雞蛋跟上。
    剛到裏正家，便看見林成峰站在院外跟裏正聊天。
    “裏正，拿著，今日之事，謝謝你。”沈雲婉將十個雞蛋遞給裏正。
    “林大家的，你這是幹什麽！”裏正極力推辭，但聲音太大，引得裏正夫人都從屋裏出來了。
    “使不得，使不得。”裏正夫人也擺手拒絕。
    “裏正，嬸子，你們就別推辭了，趕緊收下，我還得去給孫大娘和王大娘家送呢。”
    沈雲婉將雞蛋塞給裏正夫人，拉著林成峰就走了。
    今日之事的確多虧了裏正和大娘。
    鄉裏鄉親，互相幫忙的確是風俗，但得了人家的幫忙，卻沒有一點表示，也會寒了他們的心。
    所以一回到家，沈雲婉和林成峰就商量著，打算送些東西給熱心幫忙的鄉裏。
    夕陽斜掛在天邊，拉長了二人的影子。
    沈雲婉想甩開林成峰的手，卻發現手被握得更緊了。
    林成峰眯著眼看橙黃的夕陽，臉上盡是溫柔。
    沈雲婉見無法掙脫，也隨了他的意。
    不一會，兩人拎著雞蛋來到孫大娘家。
    “孫大娘家是村裏最困難的。當初她連生了四個女兒，大丫，十二歲；二丫，九歲；三丫和四丫，七歲，被婆家嫌棄，分家時隻分得一點薄田，孩子爹去鎮上找活幹，卻意外被人打死，也沒留下一點家產。
    沒有良田，沒有銀兩，孫大娘一人拉扯著四個女兒，生活過得很是艱難。”
    林成峰見身旁的女子看著搖搖欲墜的茅屋，驚的瞪大了眼，解釋道。
    沈雲婉原以為她在林家的生活已經算是艱難了，想不到村裏還有更艱難的人家。
    聽到這話，沈雲婉抿了抿唇，她沒有悲天憫人的能力，但她也知道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沒有旁人幫忙，沒有良田沒有銀子，要養活四個孩子，談何容易。
    “不過，幾個孩子都是好孩子，再過幾年，等她們長大了，孫大娘家的生活能好過許多。”
    話音剛落，就聽見孫大娘的聲音，“成峰，雲婉，你們來了，趕緊進屋。”
    招呼著兩人進屋，並轉身跟大丫交代，“去做兩個雞蛋。”
    她們家正打算吃晚飯，見林成峰夫婦來了，便讓大丫去弄點東西招待她們。
    “嬸子，不用忙了，我們送點東西就回去，家裏還有娃等著我們呢。”沈雲婉將雞蛋遞給孫大娘，“這些你收下，給孩子們補一補。”
    孫大娘怎麽能要他們的東西，都是鄉裏鄉親的，何況就是說了幾句話。但沈雲婉態度堅定。
    孫大娘沒辦法，最終收下了，但也把她們邀進屋，讓二丫給衝了花茶。
    進屋後，桌上擺好了晚飯，幾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野菜粥。
    女孩規矩地站在旁邊。
    二丫端了兩碗茶水，剛娘交代她泡的，每碗整整放了一塊紅糖，她們家總共就三塊紅糖，如今隻剩一塊了。
    整個茅屋都暗的很，她們家之所以那麽早吃飯，就是趁著天沒黑，將晚飯吃了，然後好上床睡覺。
    沈雲婉捧著茶水，看向一旁曬幹的草，“這是你們采的？”
    說著，走過去聞了聞，竟是半夏。
    “是我跟二丫采的。聽說鎮上有人在收，我們就采了些曬幹，隻是還沒拿去鎮上。”大丫一臉靦腆，她家那一畝薄田，交了田賦根本剩不下多少糧食。
    一年幾乎都是挖野菜充饑，之前聽鎮上回來的人說，鎮上有人收這種草，她也不知真假，就跟妹妹挖了一些，等有機會去鎮上的時候拿去賣，說不定能補貼家用。
    “都是小孩子隨便挖的，也不知是什麽。”孫大娘可不相信這些雜草能賣錢。
    “嬸子，這些是草藥，我給你們收了。”
    “這真是草藥？”聽到這話，大丫激動的看向她。
    “嗯，這些我全收，我粗算了下應該有個三斤，這是30文。”說著，從袖口掏出銅板給她。
    今日在藥鋪，半夏的售價一斤是40文，她十文收一斤，屆時賣給藥鋪十五文一斤，除去牛車的費用，也能小賺一筆。
    更重要的是，能幫幫這幾個孤兒寡母。
    大丫不敢去接銀子，三十文啊，她家總共都沒這麽多錢。
    “雲婉，你……你可別跟我們開玩笑。”孫大娘也有些結巴了，就這些草能換三十文，三十文都夠買十斤粟米了。
    “我去鎮上本就是跟藥鋪談草藥的事。你也知道我們剛分家，家裏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有，哪有銀子騙你。山上有很多可以入藥的藥材，往後讓大丫多采點，我都收。”
    隨後沈雲婉跟大丫仔細交代了一番，還給她描繪了其他藥材的模樣，往後在山上看見，可以一並采回來。
    交代完這些，兩人告別了孫大娘。
    “娘，林大哥和嫂子沒有喝茶水。”大丫咽了咽口水道。
    “把它放在水壺裏，都嚐下甜味。”
    “大丫，你們雲婉嫂子跟你們交代的事，務必好好幹，千萬別給人家添麻煩。
    那些草藥，她讓誰挖不是挖，如今收咱家的，咱們可得記得人家的好。”
    “娘，你放心，我們會檢查的，不會讓一根雜草混進去！”大丫默默下定決心。
    沈雲婉和林成峰又去了徐大娘家送雞蛋。
    回去的路上沈雲婉一言不發。
    他們在村裏走了一圈，沈雲婉發現，林家的生活竟然還算是好的。
    雖然常年不見葷腥，但至少還有粗糧填飽肚子，偶爾桌上還能有一兩樣小菜，雖然難以下咽。
    沈雲婉想起那些總幻想穿越古代的人，心裏嗤笑。
    她有些心虛地看向一旁的男子，能當私塾先生的人，可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雲婉，晚飯我們吃什麽？”林成峰仿佛看不見她的心虛。
    說起晚飯，她肚子也有些餓了。
    “出門前我蒸了米飯和雞蛋，回去炒個肉菜。”
    林成峰從私塾回來時帶了一根五花肉，是私塾發的。
    回到院子，沈雲婉去菜園摘了一把小白菜。
    林成峰在燒火。
    鍋熱後，豬肉下鍋，瞬間滿屋子的香氣，而後將切成片的五花肉扔進鍋，劈裏啪啦的煎一會，直至兩麵微黃，撒進洗好的菜。
    最後灑上鹽，一碟噴香的白菜炒肉就出鍋了。
    沈雲婉把飯菜端上桌，招呼幾個小的趕緊來吃飯。
    四小隻雖然都吃了一個肉包，但娘親做得菜太香了，他們又餓了。
    一盞昏黃的油燈，在黑透的屋裏，顯得異常溫馨。
    “娘親，好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
    吃得滿嘴流油的林向北，依舊不忘拍馬屁。林向西白了一眼，弟弟說這種話真是張口就來。
    再看看娘親笑得眯成一條線的眼，他小臉皺成一團。
    娘親是不是更喜歡嘴甜的弟弟，他有些坐立難安了。
    “西兒也多吃些肉。”沈雲婉夾了一塊煎得金黃的五花肉給林向西，一臉親切地看著他。
    這個兒子雖然很小，但是年少老成，總把自己端得十分懂事，不爭不搶，眼裏有活。
    幹完後總是一臉希冀地看著她，等著她發現，讓她表揚。
    這種總將心事藏在心裏的孩子，更需要大人去關注。
    林向西見娘親給他夾了一塊肉，而後也給姐姐弟弟夾了菜，但是娘親是第一個給他夾的。
    娘親定也是喜愛他的，他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隻是眼角向上揚的。
    吃完晚飯後，四小隻將碗筷收拾好，今日輪到林秋花洗碗。
    四個孩子，每日都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
    洗漱後，四小隻躺好，留了中間的空位給沈雲婉。
    “娘親，今晚給我們講什麽故事？”林向北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娘親，他最喜歡晚上貼著娘親，聽娘親講故事。
    “娘親，我發現但凡是天上神仙養得妖怪，最後總能回到身邊，沒有神仙認領的妖怪，就會被猴子打死，這是為什麽？”林向西微微皺著眉，認真地問。
    ……
    沈雲婉一一耐心地回應著他們。
    “因為神仙是他們的靠山，無論做出什麽混賬事，都有神仙救他們。”
    “那我以後也要努力做娘親的靠山。”
    ……
    林成峰看著女人四個孩子夾在中間，完全沒有給他留位置。他歎了口氣，自覺地爬上床的角落，躺下。
    看來，得抓緊擴建了，至少得建多一個臥房。
    …
    “叮”的一聲，“五係統幣到賬。”
    沈雲婉眼前又出現那個頁麵，這五個係統幣應該是救孟公子所得。
    “係統，這頁麵的商品會斷貨嗎？”
    “會。”
    “那如果我現在購買，能不能放在你那裏，往後我要用再自取？”
    “你可以租賃一個空間，依著空間的大小，所需係統幣也不同。”
    沈雲婉琢磨著，萬一藥品斷貨，應急的時候沒貨就麻煩了。
    花一積分租了個大概十平米的空間，把所以係統幣全部用來購買感冒藥已經退燒藥。
    “係統，我還能回去嗎？”
    “宿主，你想回去嗎？”
    而後陷入寂靜。
    睡在一側的林成峰在黑暗中睜開眼，坐了起來。
    看著閉著眼的沈雲婉，陷入沉思，“係統是誰？她要回哪去？”
    隔日，林成峰頂著兩個熊貓眼。
    “昨晚沒睡好？”沈雲婉試探地問了問，昨晚她跟係統的對話，是說夢話了還是在夢裏？她也記不清了。
    “昨晚有蚊子，沒這麽休息好。”
    “我晚些將臥房熏些艾草。”
    早飯依舊是稀飯。
    吃過飯後，四小隻留在家裏寫字讀書。
    林成峰每日都會教習，然後布置課業。
    待來年，孩子們都要去私塾念書。
    “娘親，你跟爹爹上山要當心哦，西兒在家會好好寫字的。”林向北仰起小臉，一臉真誠。
    “娘去山上采些草藥，你們好好在家，有事找隔壁你們茂嬸子。”
    叮囑好孩子，沈雲婉上了山。
    “沙沙紗”風吹動著樹葉。
    “我們再往裏走。”沈雲婉之前來山上踩好點了，這裏有野生人參。
    隻見一棵巨大樹幹下藏著一根碩大的人參。
    沈雲婉激動地跑過去，“在那！”她小心翼翼地將人參拔出來，而後輕放在背簍，上麵用草遮蓋住。
    林成峰在一旁協助，他沒采過人參，怕上手弄壞了。
    “別動，臉上有泥。”林成峰骨節分明、瘦削修長的手指輕拭著女子的臉頰。
    沈雲婉甚至能看見他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抖動著。
    偌大的樹林，此刻沈雲婉竟敢覺有些喘不動氣。
    “好了嗎？”她不禁問道。
    “好了。”嘶啞的嗓音響起。
    沈雲婉本能退後了半步，緊了緊肩上的背簍。
    他的手腹有粗粗的繭子，並不像一個常年看書的讀書人。
    “我們回去吧，孩子們估計在家等急了。”沈雲婉轉身離開，有些落荒而逃。
    林成峰盯著自己的手，輕輕摩挲著。
    他看向走在前麵的沈雲婉，低聲笑了。
    來日方長。